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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何必上进呢,哎,还是去看看新单位吧。

寿安堂的正房有五间上房,正中的叫明堂,两旁依次过去是梢间和次间,前后还有几间供丫鬟婆子值班居住用的抱厦,这是典型的古代四合院建筑,明堂有些类似现代的客厅,梢间和次间是休闲间或睡房,老太太自己睡在左梢间,把明兰就安顿在左次间,因为中间隔的是黄梨木雕花槅扇,明兰住的地方又叫梨花橱。

昨晚房妈妈刚收拾出来的,摆设很简单朴素,一概用的是冷色调,石青色,鸦青色,藏青色唯有明兰睡的暖阁用上了明亮的杏黄色。

刚安顿好,老太太房里的丫头翠屏就来传话,说老太太要见明兰,明兰便跟着过去,看见老太太披着一件玄色八团如意花卉的厚锦褙子,半卧在炕上,炕几上放着一卷经书和几挂檀木数珠,还立着一个小小的嵌金丝勾云形的白玉罄。

她看见明兰,招招手让她过来,明兰请过几次安,知道礼数,先行过礼,然后自觉的站到炕旁以45度角立在老太太跟前,抬头等着训示,盛老太太看她一副小大人的拘谨样子,笑着把她拉上炕,温言道“你是我养过的第四个孩子,前头三个都和我没缘分,不知你又如何咱们来说说话,你不必拘着礼,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说错了也不打紧。”

明兰睁着大大的眼睛,点点头,她也没打算说谎,和这些一辈子待在内宅的古代女人相比,她那点儿心机真是连提鞋都不够。

“可读过书吗”盛老太太问。

明兰摇摇头,小声的说“大姐姐本来要教我声律启蒙的,刚教了头两句,她就被关起来绣嫁妆去了,刘妈妈看的严,大姐姐溜不出来。”

盛老太太眼中闪了闪笑意,又问“可会写字”

明兰心里苦笑,她原本是会写的,可这里就不一定了,于是小小声的说“只会几个字。”

盛老太太让翠屏端了纸笔上来让明兰写几个瞧瞧,墨是早就研好的,明兰往短短的胳膊上捋了捋袖子,伸出小手掌,微微颤颤的捏住笔,她小时候在青少年宫混过两个暑假的毛笔班,只学到了一手烂字和握笔姿势。

她用五根短短的手指按、压、钩、顶、抵,稳稳的掌住了笔,在素笺上写了一个歪歪斜斜的人字,然后又写了几个简单的字,之,也,不,已等等。

老太太一看明兰这手势,先心里暗暗赞赏,这孩子年纪虽小,但胳膊手腕却姿势很正,悬腕枕臂,背挺腰直,目光专注,但因人小力弱,字就不大雅观了。明兰把记得起来的二三笔画的字都写完了,最后又写了横七竖八的墨团团,老太太凑过去仔细辨认,竟然是个笔画复杂的盛字。

“谁教你写字的”老太太问,她记得卫姨娘不识字的。

明兰写的满头大汗,用小手背揩了揩额头,道“是五姐姐,她教我描红来着。”

盛老太太笑出声来“教你描红怕是让你替她写字,她好去淘气吧。”

明兰红了脸,不说话,心想这群古代女人真厉害。

“这个盛字又是谁教你的描红贴上没有罢。”老太太指着那个辨认不清的墨团问。

明兰想了想“家里到处都有,灯笼上,封贴上,嗯还有大姐姐的嫁妆箱子上。”

盛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去摸了摸明兰的小脸,一摸之下立刻皱了眉头,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但凡能吃饱,都是脸颊胖乎乎的,可明兰的小脸上却拧不出一把肉来,于是板着脸道“以后在我这儿,可得好好吃饭、吃药,不许浑赖。”

明兰觉得必须为自己辩解一下,小声说“我在吃的,也从不剩饭,就是不长肉。”

盛老太太目光温暖,却还是板着脸“我听说你常常吐药。”

明兰觉得很冤枉,揉捏着自己的衣角轻声分辨“我不想吐的,可是肚子不听我的话,我也没有办法呀,这个吐过的人都知道”

老太太目光中笑意更盛,去拉开明兰的小手,帮她把衣角抻平,平静道“不但你的肚子不听你的话,怕是连你的丫鬟也不听你的话罢;听说这回只有一个小丫头跟着你来了”

盛老太太孤寂了很久,今日接二连三的动了笑意,不由得调侃起来,没想到面前那个瘦弱的小人儿竟然一脸正经的回答“我听大姐姐说过,水往低处流,人却是要往高处走的,不论我去哪儿,也没什么人愿意跟我的。”

“那你又为什么愿意来我吃素,这里可没肉吃。”老太太问。

“不吃肉打什么紧,能安心吃饭就好。”明兰大摇其头。

童音稚稚,余意怅然,老太太看着小女孩一会儿,然后也摇起头来,搂着明兰叹气道“只剩一把骨头了,还是吃肉吧。”

其实老太太心里的话是,她们都一样。

盛老太太给明兰指了个新的老妈子,姓崔,团团的圆脸,话不多,看着却很和气,抱着明兰的时候十分温柔;老太太看小桃和明兰主仆俩一个比一个傻,又将身边的一个小丫头丹橘给了明兰。丹橘一来,小桃立刻被比的自惭形秽,她不过比明兰大了一岁,却稳重细心,把明兰的生活照顾的周周到到。小桃是外头买来的,丹橘却是家生子,她的老子娘都在外头管庄子田地的,因家里孩子多,爹娘看不过来,所以小小年纪就进府了,后被房妈妈看中,挑来寿安堂伺候。

盛老太太是候府出身,虽然生活简朴,但规矩却很严,一言一行都有定法,这里的小丫鬟老婆子都瞧着比别处老实些,明兰是个成年人灵魂,自然不会做淘气顽皮之态,崔妈妈刚接手就对房妈妈说六姑娘性情敦厚、好伺候。

晚上睡觉前,丹橘早用汤婆子把被窝烘暖了,明兰让崔妈妈换好了亵衣,抱着直接滑进了暖洋洋的被窝,然后轻轻拍着哄着睡觉,夜里口渴了或是想方便了,明兰叫一声便有人来服侍。第二天早上明兰一睁开眼,温热的巾子已经备好,暖笼里捂着一盏温温的金丝红枣茶,先用巾子略敷了敷额头和脸颊,待醒醒神后,崔妈妈又搂着迷迷糊糊的明兰喝下后,再给她洗漱净面穿衣梳头,小丹橘就在一旁服侍衣带扣子着袜穿鞋,再出去给盛老太太请安。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妥帖,丝毫没有生硬之处,小桃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一点也插不上手,明兰直到站在老太太炕前要行礼时都还没回过神来,直觉胃里暖洋洋的,身上也穿的厚实,大冬天早起一点也不难受。

老天菩萨,明兰来这个世上这么久,第一次享受到了这种一根指头都不用动的尊荣,腐败啊,堕落啊,明兰深深忏悔自己的腐朽生活。

给老太太行礼请安后,老太太又把明兰搂上炕,让她暖暖和和地等众人来请安,过不多久,王氏带着孩子们来了,中间缺了墨兰和长枫,说是病了,王氏一脸关心状,明兰偷眼看去,只见老太太神色丝毫未变。

“两个一块儿病了,莫不是风寒这病最易传开了,我已经差人去请大夫了,只希望佛祖保佑,两个孩子无事方好。”王氏忧色道。

明兰在心里悄悄竖起了大拇指,这一年来王氏演技见长,那眼神那表情,不知道的看见还以为长枫和墨兰是她生的呢。

盛老太太忽道“回头让老爷亲去瞧瞧,两个孩子搁在一块,得病也容易染上,枫哥儿也大了,不如趁早分开好些。”

王氏吓了一跳,心头却一喜,惊的是老太太已经多年未曾计较这个了,这会儿怎么突然发兴了,喜的是由老太太给林姨娘颜色瞧,总比她自己出手正道些,连忙道“老太太说的是,枫哥儿和墨姐儿最得老爷欢心,这次一块儿病了,老爷是得去瞧瞧。”

盛老太太淡淡看了她一眼,低头喝茶,王氏笑着转头去看明兰,只见她身着一件簇新的桃红色羽纱袄子,整整齐齐的站在一旁,又嘘寒问暖了几句,明兰谈几句搬新家的感受,华兰又插科打诨了几句,大家乐呵呵的笑了一阵后,便回去了。

人走后,房妈妈立刻领着一串捧着八角食盒的丫鬟从外面进来,她自己扶着老太太下炕,崔妈妈领着明兰来到右梢间,看见丫鬟们已经把食盒里的早餐摆上了一张黑漆带雕花六角桌,等老太太坐下后,崔妈妈把明兰抱上圆墩;明兰刚一坐上,看见桌上的早点,就下了一大跳不会吧,鸟枪换炮呀

丰盛的一大桌子,红沉沉的枣泥糕,紫酽酽的山药糕,一盘热气腾腾的糖霜小米糕香气四溢,酥脆金黄的炸香油果子,捂在蒸笼里的小笼包子,居然还有一碗撒了香菜末子的荞麦皮馄饨,面前放的是甜糯喷香的枣熬粳米粥,旁边搁着十几碟各色小酱菜。

明兰握着筷子,有些发傻,她对那次寿安堂的寒酸早餐印象十分深刻,她抬眼看了看老太太,轻声说“这么多呀。”

老太太眼睛都没抬,开始细细品粥,房妈妈眉开眼笑的接上话“是呀,今儿个老太太突然想尝尝。”她劝了那么多年都不肯听,这会儿算是托了六姑娘的福,老太太终肯停止过那么清苦的生活了。

明兰心里感动,又看了看老太太,小嘴巴动了动,低下头,又抬头小小的看了她一眼,低低的说“谢谢祖母,孙女一定多吃长肉,给您长好多肉。”

老太太听到前半句时只是心里微笑,听到后半句时,忍不住莞尔,什么给您长好多肉,当她养小猪么房妈妈更是侧过头去捂嘴笑。

早饭过后,祖孙俩又回到炕上,盛老太太拿出了本三字经出来,让明兰念两句来听听,看她认识多少,明兰十分心虚的拿过来,决定给自己抹黑,于是一开口就是“人之刀,生木羊,生木斤,习木元”

老太太险些一口茶喷出来,连连咳嗽了好几下,明兰吓了一跳,连忙绕过炕几去给老人家拍背顺气,一边顺一边还很天真惶恐的问“老太太,我念错了吗”

老太太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看着孙女一脸懵懂,强撑着道“你念得很好,只是错了几个字而已,不妨事的,慢慢学就好。”

十二个字只对了三个,25的正确率,明兰内心很忧伤,想她堂堂一大学生装文盲容易么

当天忧伤的不止明兰一个,傍晚盛紘下衙回家后,王氏立刻把盛老太太的原话加上自己的理解汇报了一遍,盛紘连官服都没换,黑着一张脸就去了林姨娘处,关上门后,外头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依稀听见哭闹声,咆哮声,外加清脆的瓷器摔破声

大约半个时辰后,盛紘脸色发青的出来,丫鬟进去服侍时,发现林姨娘房里狼藉一片,林姨娘本人匍在炕上,哭的海棠带雨,几乎昏死过去。

得知这个后,王氏精神振奋的连灌了三杯浓茶,然后分别给元始天尊和如来佛祖各上了一炷香,嘴里念念有词,即使知道盛紘去了书房睡觉也没能减低她的好心情;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王氏决定以后要加倍孝顺老太太。

第12话

第二日请安时,长枫和墨兰兄妹俩果然病好了,王氏拉着他们兄妹俩嘘寒问暖的,一会儿问是什么病,一会儿又问病好的怎么样了,长枫还好,墨兰却是羞红了脸,众人按次序给老太太行过礼后,长枫兄妹俩双双给老太太请罪。

“让老太太挂念了,我们原也没什么病,只是前日晚睡着了些凉,昨日早起便觉着头重脚轻,本也不打紧,可我想着老太太刚才大好,要是被我过了病气可怎么是好又因三哥哥与我住的近,林姨娘恐病气也传给了哥哥,所以索性连哥哥也留扣下了。”

墨兰细声细气的说,脸色憔悴,身姿娇弱,看起来似乎真是病了一场,长枫白净的小脸有些讪讪,跟着道“也不知怎么了,昨日一早起来,妹妹就病了,我也不让出门,让祖母操心了,老太太可别怪罪。”

说着连连作揖,明兰在一旁看着也觉得不似作假,盛老太太看着一脸惶然的长枫,面色微霁,温言道“枫哥儿快十岁了,该有自己的屋子和使唤人了,也好便利读书,没的整日和妇孺一起,耽误了功课。你大哥哥明年打算去考童试了,现下正用功呢,连太太妹妹也不多见。虽说我们这样的人家捐个生员也就是了,可到底不如考出来的好,你也要好好上进,将来或光宗耀祖,或自立奉亲,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老太太这番话不但是说给长枫听的,也是说给林姨娘听的,真真是肺腑之言,长枫立刻就肃容直立,恭恭敬敬的给老太太拱手作揖;那边的王氏听老太太提及长柏,喜上眉梢,得意之情无可掩饰,长柏还是一副寡言少语的样子,眉毛都没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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