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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不停,继续抄写,但也暗暗发慌,这情景有些像她小时候被老师犯错被留了课堂,一脸凶神恶煞的班主任等着家长来赎人,没想到重新投了次胎,明兰又享受到了这般待遇,颇有些他乡遇故知的熟悉感。

过不多久,盛紘夫妇和林姨娘都到了,四个女孩被父亲严厉的眼神扫过,都齐齐缩了脖子,孔嬷嬷起身把上首的正座让给盛紘和王氏,盛紘先辞过,后才与王氏坐下,孔嬷嬷自端坐到旁边的灰鼠靠背大椅上,又给林姨娘端了个矮脚凳放在下首,林姨娘略略欠了欠身,没有坐下,只在一旁站着。自从离了王氏处,明兰许久没见林姨娘,只见她苗条身段,盈盈婉约,一身木兰青双绣梅花锦缎外裳,清雅秀丽,头插一支点翠白玉响铃簪,走动间轻声叮咚作响,甚是好听好看,生生把一旁珠翠环绕的王氏比了下去。

“孽障,自己闯了什么祸,还不说来”盛紘一看就知道女儿们惹了事,低沉喝道,一边歉然的去看孔嬷嬷;王氏焦急的看着两个女儿,却也不便多说,林姨娘倒沉得住气,低头站着不动,四个女孩谁也不敢吭声。

孔嬷嬷见众人坐定,挥挥手,她身边四个小丫鬟倒似训练有素,整齐利落的行动起来,两个出去把外头的丫鬟婆子隔出几米远,两个把葳蕤轩正房的门窗都关好,只在屋内留下几个心腹贴身的服侍。

一切布置妥当,孔嬷嬷才朝着盛紘微笑,温道“今日叨扰大家了,原本这事也无需惊动着这许多人,但既老太太托了我,我也不敢推诿延误,这才惊扰老爷太太,且墨姑娘是养在林姨娘屋里的,便连林姨娘一同扰了。”

盛紘立刻拱手道“嬷嬷有话请说,定是这几个孽障不省事,惹了嬷嬷生气。”说着又去瞪女儿们,四个女孩缩在一边不敢说话。

孔嬷嬷和煦的摇了摇头,轻声道“说不上生气,只是姑娘们大了,有些是非却得辨一辨;烟儿,你过来,把今儿下午的事清楚的回一遍。”说着,孔嬷嬷身后走出个小丫头,走到当中福了福,便把下午的吵架事件清楚的复述了一边。这丫头年纪虽小,却口齿伶俐,声音脆亮,把四个女孩吵架时说的话一一转述,一字未减一字未加,几个兰听见了,都脸红羞愧,不声不响。

听完了,王氏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不过是小姐妹间吵架罢了,可盛紘越听越怒,待到听完,大力拍着案几,怒喝道“你们几个孽障,还不跪下”

女孩们吓的连忙要跪下,却被孔嬷嬷叫住了,道“天冷地寒,别把姑娘们的膝盖冻着了。”谁知孔嬷嬷叫丫鬟拿出四个锦缎厚绒的蒲团并排放在地上,然后点点下颚,示意现在可以跪了;女孩们一字排开的跪下;明兰对于下跪是个生手,跪得东倒西歪,孔嬷嬷很好心的帮她纠正姿势。

盛紘把案几拍的啪啪响,吼声几乎震动屋顶,指着下首跪着的女孩道“孽障,孽障,你们如此不知礼数,胡言乱语,与那粗俗村姑何异,有何脸面做盛家后人,还好你们是姑娘家,这要是儿子,将来免不了要争家夺产的,岂不即刻便是兄弟阋墙之祸,罢罢罢,不如现下打死了了事”

说着便要去取家法,明兰没见过家法,如兰是无知者无畏,华兰和墨兰却吓的哭起来,王氏原想要求情,看着盛紘极怒,绞着帕子不敢开口,拿眼睛去求孔嬷嬷,孔嬷嬷笑着摆手道“老爷不必动气,一味处罚也不好,总得让她们知道自己哪里错了;我既为几个姐儿的教养嬷嬷,托大些说,也算半个师傅,不如让我来问问她们。”

盛紘气急败坏,歉意的对着孔嬷嬷道“嬷嬷涵养学问都是一流的,当初便是宫中的贵人您也是问得训得,何况这几个孽障,嬷嬷但问无妨。”

孔嬷嬷眼光一溜四个跪着的女孩,道“你们可知错了”几个兰立刻都说知错了,孔嬷嬷又问“那错在哪里”女孩们脸色变化,咬牙的咬牙,抹泪的抹泪,赌气的赌气,傻眼的傻眼,华兰咬着嘴唇,首先开口道“女儿错了,不该训斥妹妹,没的惹出事端来,让父亲母亲生气操心了。”

王氏不知如何,去瞧盛紘,盛紘面无表情,孔嬷嬷微微一晒,去看墨兰,墨兰抖的如风中柳絮,显是又害怕又伤心,哽咽道“女儿也错了,不该与姐姐顶嘴。”

孔嬷嬷嘴角微微挑了下,接着是如兰,她心里不甘,只说“我不该与姐姐吵架。”

最后轮到明兰,明兰真是欲哭无泪,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憋了半天,憋的小脸通红,怯怯的说“我,我我真不知道呀。”

盛紘略略缓了气,刚才听小丫鬟复述事情经过,怎么听明兰都没错,没吵架没挑头没煽风点火,倒是好好劝了几句,却也被连累跪在地上,看那小人儿稚气可怜的样子,心里甚是同情,又扫了墨兰哭的悲戚,想起华兰、如兰的冷言冷语,怒气又冒起来;指着华兰骂道“你是长姐,年岁又比她们大许多,原指着你能照拂幼妹,以正范例,没想你竟如此刻薄,一点也不待见妹妹,将来嫁出去了,也是丢我们盛家的脸”

华兰心中火烧般地气愤,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倔强地低着头,一句也不分辨,盛紘又指着如兰骂道“你小小年纪也不学好,什么胡言乱语都敢说出来,什么叫跟谁学的下作手段,喜欢抢别人的墨姐儿是你姐姐,有做妹妹的这般和姐姐说话的吗瞧着姐姐哭得厉害,也不知让一让,我没和你们讲过孔融让梨吗没教养的东西”

如兰本就性子爆,闻言,立刻顶嘴“什么好东西都要先给她吗去年舅舅托人捎了一块上好籽玉给我做玉锁,可被四姐姐瞧见了,她哭了一顿,说什么自己没亲舅舅,爹爹就把那玉给她了还有那回爹爹特意给大哥哥带了方田黄石做印章,也是半道被三哥哥截了去爹爹为什么老是要我们让她我不服,就是不服”

盛紘气的手臂不住颤抖,当即就要去打如兰,被王氏拦住,她抱着盛紘胳膊哭着求“老爷好偏的心,这回孩子们犯了错,孔嬷嬷都是一视同仁,你却只骂我生的那两个,老爷可是厌恨了我,不如我这就求去了吧”

一时间,屋子闹做一团,林姨娘低着头轻轻抹眼泪,墨兰也哭得伤心,孔嬷嬷看了她们娘俩一眼,目光似有嘲讽,然后放下茶碗,站了起来,笑着朝盛紘道“老爷请先别气,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错,只不过我正当着教养差事,份内要理一理,今日让老爷太太这般动气,倒是我的不是了。”

盛紘连连摇手“嬷嬷,哪里的话,都是我治家不严,叫嬷嬷笑话了,好在嬷嬷与老太太是故交,于我们便如长辈一般,好,还是请嬷嬷说吧。”

孔嬷嬷站在上首,对着四个女孩朗声道“这世上的事大多都逃不出个理字,我素不喜欢当面说一套、背后说一套,没的把话给传误了,今日当着几个姐儿的面,在你们父母面前一次把话说个明白。适才你们都说知错了,我瞧未必,现下我来问问。”

女孩们都不做声,孔嬷嬷又道“好,咱们先从因头上说起;四姑娘,你抬起头来,我问你,五姑娘说你处处抢着大姑娘的头,还拖累了大姑娘,你可认”

墨兰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哀哀凄凄道“都是我不懂事,我原想着孔嬷嬷难得来,想要多学些东西,给爹爹争光,给家人长脸面,没想竟惹得姐姐妹妹不快,都是我的错”

盛紘听了面有不忍,想起王氏往日的抱怨,心有不满地又看了华兰一眼。

华兰心中大恨,几乎忍不住扑上去把这巧舌的妹妹掐上一把,王氏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孔嬷嬷轻轻短笑了几声,闻言道“四姑娘,你为人聪明伶俐,说话处事周全,可我今日还是要劝你一句,莫要仗着几分聪明,把别人都当傻子了;须知聪明反被聪明误。”

此言一出,墨兰当即停住了哭泣,睁圆了一双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孔嬷嬷,随即又委屈地去看盛紘,盛紘也有些不明。

孔嬷嬷若无其事,继续道“你有两错,一是言错,你与姊妹拌嘴,不该开口闭口就是庶出嫡出的,我虽来这家不就,可四姑娘摸良心说说看,盛老爷待你如何,你一句不合,便开口要死要活地做撒泼状,这是大家小姐的做派么”

墨兰轻轻抽泣,林姨娘有些坐不住了,轻轻挪动身体,哀求的看着盛紘,盛紘却不去看她,他似被孔嬷嬷说动了,一直仔细地听着。

孔嬷嬷道“第二是你心里念头不好,你口口声声想学东西,想为家人争光长脸,难道盛府里只有你一个姑娘难道只有你长脸了,盛府才算有光彩那你的姐妹们呢,她们就不用学东西长脸且不说我原就是为着你大姐姐来的,你也不想想,你大姐姐还能和你们一处几日再几个月她便要出门子了,偏她结的亲事还是个伯爵府,学规矩礼数正当要紧,你就算不念着姐妹间的谦让,也当念着大姐姐的急难之处。我听说林姨娘原也是官宦人家出来的,难道她没有教过你,纵算不论长幼嫡庶,可也得分一分轻重缓急”

盛紘本是个明白人,但因分外怜惜林姨娘,一颗心也多少偏向墨兰了些,此时听了孔嬷嬷的说道,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此话不错,如此看来,倒是墨兰偏狭自私了;看向墨兰和林姨娘的目光就有些复杂了;明兰跪在地上,偷眼看了林姨娘一眼,只看见她一双纤细的手紧紧的抓着帕子,手背上青筋根根浮起。

孔嬷嬷又道“四姑娘,我知道你素来拔尖,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今日之事看似大姐儿挑的头,实则与你大有干系,这十几日你处处争强好胜,事事抢头,一有不如意,便哭天抹泪怨怪自己是庶出,你这般作为,可念的半点姐妹情分,念的半丝父亲恩情”

一连串问话听着温和,却处处中了要害,墨兰被说的哑口无言,脸上还挂着眼泪,张口结舌说不出来半句,转眼看盛紘也不悦地看着自己,目光指责,再转头去看林姨娘,见她也惊怒不已,却不能开口相帮,墨兰心头冰凉,委顿在地上,轻轻拭泪。

孔嬷嬷转过身子,对着盛紘福了福,温言道“适才老爷说我与老太太是故交,我今儿也厚着脸皮说两句,儿女众多的人家,父母最要一碗水端平才能家宅宁静;虽说姐妹之间要互相谦让,但也是今日这个让,明日那个让的,没的道理只叫一头让的,日子长了,父女姊妹免不了生出些嫌隙来。老爷,您说是不是”

她身形老迈,声音却温雅悦耳,且说的有条有理,听的人不由自主就信服,自然心生同感,盛紘想起自己往日作为,女儿还好,要是儿子之间也生出怨怼来,那盛家可不长久了,更何况嫡有嫡的过法,庶有庶的活法,他一味厚待林姨娘那房的,怕也有祸事出来,想到这里,不由得背心生出冷汗来,对着孔嬷嬷连连拱手称是。

这时,倔强的华兰忍不住热泪夺眶而出,王氏拿帕子抹着眼睛,母女俩一起万分感激地望着孔嬷嬷;明兰听地两眼冒光,对孔嬷嬷佩服地五体投地,这般犀利直白,真真痛快淋漓

孔嬷嬷说完了墨兰,转头向华兰,这会子华兰心也平了,气也顺了,身子跪得直挺挺的,服气地看着孔嬷嬷,等她训话。

孔嬷嬷正色道“大姐儿,你是盛府的大小姐,原就比几个妹妹更体面些,老爷、太太还有老太太也最宠爱你,日头长了,便养出了你的骄娇二气来,平日里心头不满,便直头愣脑训斥妹妹,也从无人说你;更何况你这十几日一直心里憋火。”

华兰困难地点点头,孔嬷嬷看着她,语重心长的说“大姐儿呀,说几句不中听的。女儿是娇客,在家里千娇万宠都不在话下,可一旦做了人家媳妇,那可立时掉了个儿,公公婆婆你得恭敬侍候着,夫婿你得小心体贴着,妯娌小姑你得殷勤赔笑着,夫家上上下下哪一个都不能轻易得罪了,一个不好便都是你的错,你连分辨都无从辩起你四妹妹纵然有错,你也不该冷言冷语地伤人,当大姐姐的应当想出个妥帖的法子来,既让妹妹知道错处,又不伤了姐妹和气才是。”

华兰忍不住道“四妹妹从不听我的,软硬不吃,嬷嬷你说该如何办”

孔嬷嬷冷冷道“这便是你自己的本事了。你今日连自己亲姊妹之间都料理不好,他日出了门子,东边的公婆,西边的妯娌,北边的叔伯兄弟,南边的管事婆子,一屋子隔着血脉山水的生人,你又如何走得圆场面难不成还让你爹娘来给你撑腰不成”

华兰听得傻了,还自出神,王氏却是过来人,知道这是孔嬷嬷的贴心话,连声谢道“嬷嬷真是肺腑之言,这些掏心窝子的话,我家华儿一定牢牢记下,华儿,还不谢谢嬷嬷。”华兰已经呆了,被旁边的刘昆家的压着给孔嬷嬷磕了头。

见孔嬷嬷几句话就收服了两个姐姐,如兰早已经乖乖地低着头,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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