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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收拾散了一炕纸屑和笔墨,丹橘端了盆温水给明兰净手。

一边细细揉搓着明兰手上墨迹,丹橘忍不住道“姑娘,这真有用吗咱们不能请老太太来做主吗”

明兰用湿哒哒手指刮了下丹橘鼻子“山人自有妙计。”丹橘扭脸避开,嘟着小嘴,拿干帕子给明兰包手。

第33话

反正管不住,翠微索性不管了,只带着丹橘小桃把明兰正屋守住了,其他便睁只眼闭只眼,暮苍斋一时和尚打伞,下头小丫鬟有样学样,不是出去玩儿,就是去别院串门磕牙,只有燕草几个还老老实实守着自己活计,房妈妈这几年训练果然没有白瞎。

内宅女人斗争比就是耐性,明兰忍得住,有人忍不住,刘昆家的先找上门来,对明兰暗示明示了一番,让她好好管教院里丫鬟。

明兰很天真道“她们都很好呀,有什么不对吗”

刘妈妈忍了一肚子气,勉强道“那媚儿给大少爷脸子瞧,姑娘也不管管,这也罢了,还有几个整日穿红着绿四处蹦跶,闲话生事”

每日长柏几个上下学途中,只歪个几步便是暮苍斋,翠微丹橘几个把明兰守得密不透风,银杏一腔热情无处奋斗,便天天守在门口,拉长了脖子等着,一看见长柏便上去请安问礼,还殷勤招待长柏来暮苍斋坐坐。长柏不胜其扰,便开口抱怨了几句,刘昆家的协助太太管家,当时便心中一惊,赶紧提着银杏训斥了顿,可银杏最近脾气见长,居然顶嘴道“妈妈少操些心吧,我如今是六姑娘的人了,姑娘都不说我,您多哪门子事儿呀”

刘昆家的气半死,明兰很为难地扭捏着“银杏不过是热心了些,况她是太太给的,我如何能不给她体面了”

刘昆家的悻悻而走,丹橘连忙道“姑娘,咱们可以收拾那帮小蹄子了”

明兰微笑着摇头道“还不到时机。”

又过了两天,王氏特意在请安后把明兰留住,数落了一番“你院子里的小丫头越发不像样了,那个叫什么可儿的居然在路上和你三哥哥拉拉扯扯,你也不管管”其实她想说的是银杏,她最近更加频繁地出现在长柏面前。

明兰继续装傻“可儿原就是三哥哥屋里,哥哥割爱给了我,我却要责罚人家,回头三哥哥不恼了我吗”王氏恨铁不成钢,热情鼓励了明兰一番,明兰迟迟疑疑喏喏着。

扶着明兰从正院出来,小桃兴奋道“姑娘,这下连太太都发话了,咱们总可以收拾那帮小蹄子了吧”

明兰依旧微笑道“再等等,耐心些。”

明兰掰着手指又数了三天,终于等到盛紘沐休,全家人一早去给盛老太太请安,明兰特地穿戴有些潦草;大家行过礼后,按齿序一一坐下。盛老太太黑着一张脸,不言不语坐在上头,盛紘见盛老太太面色不虞,便问怎么了。

盛老太太指着明兰,不悦道“你问问六丫头,她那暮苍斋都快被那群没规矩的东西闹翻了,也不好好整治整治”

盛紘吃了一惊“这是怎么说明兰,怎么回事”

明兰一脸没出息样子,小心翼翼站起来,王氏心里一惊,她知道最近暮仓斋闹有些太不像样了,不少管事婆子都来说事,盛老太太迟早得知道,想到明兰始终没有找盛老太太告状,对她倒有些满意。

别人还好,看明兰支支吾吾了半天,眼睛偷偷看着长枫和墨兰,却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如兰先急上了,大声道“爹爹,我来说六妹妹太好性了,由着屋里丫鬟胡闹,如今暮苍斋小丫鬟们平日里什么活儿都不干,只在花园子里玩儿,园子不打理,屋子不收拾,大事小情都使唤不动,还闲磕牙搬弄是非,我大丫头说了她们几句,也被好一顿顶呢”

盛紘一拍大腿,怒道“明兰你怎么不管管院里人”

这是盛紘第一次受理如兰告状,如兰十分受鼓舞,还没等明兰接话,便抢着道“六妹妹屋里最会作怪的两个便是三哥哥给,叫六妹妹如何管”

盛紘一听牵涉到林姨娘不免有些迟疑,看了旁边低着头长枫一眼,有些怀疑看了王氏一眼,王氏看盛紘这幅模样,知道他又怀疑自己拿林姨娘作伐,一时火大,好容易忍住气,强笑着道“如儿,不要胡说,你三哥哥定是挑的顶好的人才会给妹妹。”

如兰立刻反驳道“我没有胡说,那两个小丫头,一个眼睛生比天还高,竟然敢给大哥哥脸子瞧,一个装模作样充小姐,日日生病天天要人伺候,派头摆得都快赶过她正主儿了明兰,你来说,我有没有凭空胡说”一边扯着明兰,就要她作证。

明兰愁眉苦脸道“许是我那儿委屈她们了,得罪了大哥哥不说,还累刘妈妈三番五次给我们院里延医开药,这来了才十几天,可儿就生了五场病,好在三哥哥常来看望可儿,可儿病还好快些”

“竟有这种事”盛紘惊愕。

盛老太太冷声道“前日里有人瞧见,暮苍斋门口,光天化日还有丫头拉扯着柏哥儿,成何体统”王氏心里暗怒,手指狠狠掐了下椅子上蓉烟靠垫。

知子莫若父,盛紘抬头看了眼板着脸长柏,再看了眼面带心虚长枫,就知道事情是真了,暗骂林姨娘不省心,想除掉看不顺眼的丫头,何必扯上明兰呢一边墨兰心中暗暗着急,拼命使眼色给长枫,一边笑道“父亲别急,不过是些小事,回头教训下那些不懂事丫头就是了,何必生气呢六妹妹也是,不论谁给的丫头,进了暮苍斋便是你的奴婢,要打要骂还不是一句话,许是你面活心软,让丫头们瞧着好欺负了罢”

长枫接到墨兰眼色,立刻表态,面带赧色对明兰道“给六妹妹惹事了,不过她们两个素日在我那儿还好,约是不习惯吧,妹妹好好说说她们就是了,她们都是聪明伶俐”

轻轻几句话,便把事儿带过去了,如兰嘴角鄙夷翘起来,一旁兀自冷笑,盛老太太大怒,重重一掌拍在桌上,提高声音道“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小事什么叫面活心软你们做兄姐,看看明兰,搬出我这儿才二十来天,都什么样子了难道主子还要让着丫鬟不成刁奴欺主,难不成反是六丫头不是了”

长枫和墨兰见盛老太太生气,连忙站起来,恭立一旁。

盛紘转眼去看,果然明兰足足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出来,小脸儿气色萎靡,全然不复当初在寿安堂里白胖讨喜模样,顿时皱眉,责问王氏道“你怎么照看的明兰屋里闹成这样,你也不闻不问”

王氏忽然被波及,委屈道“我想着姑娘大了,该自己管事了”她其实是想让明兰自己处置掉可儿和媚儿,话还没说完,被盛紘打断“什么大了,明兰一直在老太太身边里,这才刚搬出去自个儿住,你也不教教她管制奴才,只在一边看戏”

这话说有些重了,不过也确正中事实,王氏脸色十分难看,心里暗恨不已,明兰看着差不多了,慢慢站起来,低声道“父亲莫怨太太,太太对女儿很好,还送了两个丫头给我使唤呢,是女儿没本事,管不住下人。”越说声音越低,还带着哭音。

王氏这才脸色缓和了些,装出一副委屈样子“那两个丫头到底是枫哥儿送来,我如何好驳了他面子,小丫头们有样学样也是有。”说着低头瞟了盛紘一眼。

盛紘一想也是,略有歉疚,抚慰看了王氏一眼,盛老太太坐在上头看着,嘴角浮起一丝讥讽,最后发话“还是太太累着点儿,教教明丫头怎么收拾屋子罢,她也好学着些。”

盛紘立刻附和“老太太说是,本该太太来教。”说着手下偷偷扯了下王氏,王氏也连忙道“明兰也是我闺女,自然该我管。”

长枫一脸担忧,祈求看着明兰,明兰拼命不让自己转头,只老实站在盛老太太面前听训斥,如兰面带挑衅瞄了墨兰几眼,墨兰面无表情,那几个丫头死活她才不在乎,只是觉得有些丢脸。

王氏雷厉风行,说干就干,当天就带了管事妈妈和刘昆家的杀去了暮苍斋,让明兰在一旁坐着看,如兰死活也要跟着看热闹,便挨着明兰坐下了,看着外头王氏如何发威。

刘昆家的把暮苍斋一众丫头都点齐了,整齐站在院子里,王氏正位坐在上方,翠微小心翼翼给她端了杯热参茶,王氏满意地呷了口,目光一一扫射过院中女孩们,女孩们虽然平日玩闹,但也知道今日不好,个个缩肩低头,屏气而立。

“我原容你们年纪小,没想到你们欺负六姑娘好性儿,竟一个两个爬到头上来了好大胆子”王氏拍着椅子厉骂道,“哪个是可儿出来”

可儿摇摇曳曳走上前,穿着一件水红镶毛长襟刻丝袄子,柔弱娇媚,楚楚可怜,王氏看了看她,冷笑一声“好一个病西施听说你来了这些天,三天两头吃药闹病,竟没好过,看来这地方与你不合了,罢了,降你为三等丫头,还送你回原处”

可儿心头一喜,能回长枫身边哪怕降级也是乐意,只低低给王氏福了福,王氏心里暗笑,摆摆手便让婆子陪着可儿去收拾东西

接着,刘昆家在王氏耳边俯了两句,然后直起身子,高声叫道“媚儿是哪个出来”

媚儿咬着牙,挺直了背出来,给王氏行了个礼,王氏斜挑了她一眼,冷声道“好大谱儿呀,听说你整日打人骂狗,与妈妈吵架,和姐妹拌嘴,连主子都敢给排头吃”

媚儿轻轻颤抖着,忍着道“回太太话,我我并不敢,只是这屋里规矩与原来不大一样,我便理论了几句,并无吵架拌嘴。”

王氏目中精光大盛,用力拍了下扶手,旁边一个婆子立刻上前,伸手就是一个响亮耳光打过去,媚儿白玉般小脸瞬时肿起半边,那婆子大骂道“贱蹄子敢跟太太顶嘴这是哪里学的规矩,再有一句便打烂你嘴”

王氏冷哼了声,看了刘昆家一眼,刘昆家心里明白,高声宣布“媚儿革除月银半年,降为三等丫头,拉到二门外,打十板子”

说着便有人叉着哭喊的媚儿下去,王氏端起茶碗轻轻拨动着,动作轻慢,明兰坐在里面一动不动,如兰看得十分高兴,还时不时扯着明兰袖子道“你也学着点,别回头又哭着找母亲搬救兵了”明兰强笑着应声,小小的手捏成一个拳头在袖子里。

最后,王氏叫人拉了银杏出来,上上下下用刀子般眼神打量她,银杏已经吓瑟瑟发抖了,双膝一软就跪下了,王氏淡淡道“你是我那儿出来,既然这般惦记我那儿的人,还是回去吧。”

银杏感觉到这句话里寒意,吓连连磕头,却又说不出话来,刘昆家的脸上挂着鄙夷笑,叫人拉走了已经瘫软银杏。

王氏处理完几个出头鸟,又高声呵斥了余下小丫头们几句,便带着如兰走了,明兰几乎是僵硬着笑脸,对着王氏千恩万谢了一番,送走了她们,暮苍斋里忽然安静如同墓地一般。媚儿是被抬着回来,明兰叫丹橘去房妈妈处要来了药给她敷上,自己一个人静静躲在屋子里,平平躺在炕上,目光虚空盯着屋顶发呆。

中午去寿安堂用午饭,祖孙俩默默无言吃过饭,见她神色委顿,老太太也不说话,只由着她,饭后默默喝了杯茶,明兰也不肯回去,呆了一会儿,宛如迷路小狗找到了家一般,耷拉着耳朵摸到老太太卧室,自己脱了鞋袜,小松鼠般地滚进盛老太太暖阁里,衣服也不脱,拱着小身体爬进被窝。

盛老太太觉得好笑,跟着进去看她,只见明兰蒙头蒙脑盖着被子,听到有动静,把被子掀开一线敲了敲,然后从被子下面只伸出一只小手扯着盛老太太袖子,闷闷说“祖母,你和明兰一起午觉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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