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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兰回头皱眉道“洗个手怎么这般久你洗到哪里去了。”

明兰勉强笑道“若我自己洗洗就好了。侯府规矩大,小丫头端水,拿香胰子,找干帕子,来回折腾个没完才耽搁了。”

如兰冷哼了下低声道“就你事儿多。现在开始好好待着,不要乱跑,免得丢人”

话还没说完,忽听一声响亮长长的娇笑,越过整个大堂传过来。铁杆戏迷连姐儿被打断了,不悦地回头道“谁笑这么大声扈老板最后一句我都没听清”

大家纷纷转头,只见正座那里平宁郡主紧挨着嘉成县主亲亲热热说着话,好似一对母女,嘉成县主高高抬着下巴,顾盼间神色骄傲如一只五彩凤凰,说笑无忌。

连姐儿皱了皱眉,转回头继续看戏。如兰撅撅嘴,凑到明兰耳边道“我瞧这县主也忒没规矩了,若是孔嬷嬷在定是一番教训。这还皇家呢。听说六王妃是外戚家族,除了原本她家是屠户”

明兰心里微笑,本朝明令外戚子弟不得领实差。若入朝堂,则不能超过四品。而尚公主驸马则只能封爵赏虚衔,所以一般公主都嫁入功勋爵家或者世袭武将,反正这些人家子弟也不紧着考科举。而真正的清流官重臣则刚好相反,他们对公主避之唯恐不及,因为一旦娶了公主,就等于宣告他们政治生涯结束。

听盛老太太说,五十年前有两位公主,一个瞧上了那科榜眼,一个瞧了当朝首辅之子,那两个后生不但风度翩翩,而且都家世清贵,连太后都动心了。可那两家人听到风声,不约而同地迅速动手,一家立刻冒出一个指腹为婚的亲家,一家立刻传出儿子八字克妻。这婚事只得作罢,可明眼人谁瞧不出来可见公主是一种华而不实的高级消费品。如同施华洛世奇高档水晶,摆设看着漂亮,其实没什么用。皇家亲情淡薄,有几个皇帝会顾念自家姐妹若不是同一母妃的话,搞不好连面都没怎么见过。那些勋贵家娶了公主,不过是锦上添花。驸马不能纳妾,睡个通房也要战战兢兢,家中翁婆、妯娌、姑嫂还得看着脸色客气,端着是累煞人也。

这位嘉成县主最妙的地方就在于,作为六王爷唯一的女儿,如果一切顺遂的话,她弟弟小宗入籍大宗后,她不必承担公主种种忌讳,但却可以受到公主所有实在好处。她丈夫依然可以为官做宰,大权在握,即便是言官、御史也没法子从礼法上明目张胆地攻击。

难怪平宁郡主这般热情了。

“啊”如兰忽然轻呼道,拉着明兰指向平宁郡主那里,“元齐家哥哥来了”

明兰看了眼连姐儿,见她没有注意,自顾着看戏,便向如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才看过去。只见齐衡正在给六王妃见礼,六王妃十分亲热地拉着齐衡左看右看,上下打量,满脸堆笑着向平宁郡主说了几句话。

明兰几乎可以给她们配音了,必然是在夸齐衡多么俊秀出挑。

平宁郡主生性要强,因没有亲兄弟撑腰,便在妯娌叔伯间总要争个高低。从小将齐衡管教的极严,似他这般王孙公子,都是走马观花,斗鸡养鸟,可齐衡却老老实实地坐在书斋里,无论京城还是登州,一日来回去读书,冬夏不改。

齐衡自小俊秀白净,秉性老实孝顺,各家走动时不免有女眷探问平宁郡主。怕儿子迷花了眼,寻常时连亲戚家女孩子都不让他多接触,尤其谆谆教导儿子要谨防那些献殷勤的姑娘。于是对房里的丫鬟郡主更是跟防贼一般,但凡有半分轻狂,轻则打罚一顿,重则撵卖出去,甚还有出了人命。

在登州时,齐衡就半玩笑道“六妹妹怕是与我说过话最多女孩儿了。”

如兰看着那边,轻轻咬着牙讽刺道“你瞧嘉成县主可真够热络的。咱们家那个倒是一般。咦不过齐家哥哥怎么似身子”

明兰抬眼看去,不知平宁郡主说了什么,只见嘉成县主娇羞地挨着她,不住地巧笑,一双大眼睛却毫闪避地看着齐衡,流露出思慕之色。

可齐衡却一副病恹恹的,有一句没一句的答话,脸色苍白,神情忧郁。顶棚装点的花朵隔着日光洒下斑驳,一朵朵淡暗的阴影落在他秀美如玉的面庞上,绚丽精致如同少女花钿。

明兰微微出神。

小时候他最喜欢捏她小鬏,大些了他又喜欢揪她耳朵。明兰躲在寿安堂,他就晚晚去给盛老太太请安,趁人没瞧见就随手欺负她一把,明兰搬进了暮苍斋他就拖着长柏遍寻了借口去找她。她贪生怕死,怕招惹麻烦,气他、骗他、讥讽他,可他还是回回来。

她喜欢什么,但凡在长柏面前露过口风,过几日便会借着长柏的名义送过来,她一件件都退了回去,他还接着送,后来连长柏也帮他了

明兰随意瞥了过去,只见那边厢他正微微抬眼,虚无的目光不知在看什么。隔着喧嚣的人群,忽然对上了她的眼,明兰立刻躲开目光,不动神色地转头盯着戏台。

齐衡只能看见明兰的侧影。小小的下颌柔美隽秀,他不敢停留目光,立刻转头开去,却觉得一股子热血直冲他头顶,那嘉成县主正和他说着什么,他一句都没听见,苍白的面孔倏地绯红,忽然站起身来重重给自己母亲和六王妃行了个礼,然后转身离去。

嘉成县主似有些讪讪,平宁郡主也有些尴尬,六王妃倒还镇定,平宁郡主一边和六王妃说笑,一边赶忙吩咐人跟去“这几日为着寿宴这傻小子定是累了。快去跟着,叫他好好歇息”这句话声音格外响亮,似有意解释给在场所有偷偷窥视的女客们听的。

齐衡还没走几步,便是呼啦啦一大群人围拢过去嘘寒问暖。六王妃还特意把自己身边通医术的嬷嬷派了过去,让叫瞧瞧是否妥当。

明兰低头而坐,手心一片冰凉。

他在人群中央众星拱月;而她在冷僻角落独自芬芳。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罢

第55回

“大好的日子,你做什么发这么大脾气,衡儿也大了,你动不动把他屋里的人打上一顿,他面子上也不好过。”齐大人换过便服,歪在炕头与妻子说话。

平宁郡主披着一件豆绿掐丝云锦褙子,端着一个玲珑汤茶盅碗喝着参汤,闻言沉下一张面孔“这不长脸的东西,他外祖父做寿,他不帮着协理庶务,也可循着机缘多识得几个叔伯长辈。可他倒好,挖空了心思想这等鬼祟伎俩,哼,见人家不肯搭理他,便失魂落魄了一整天,适才送客时,他那脸色难看的,还道是讨债的呢。”

齐大人也叹息道“你也别气了,你已把春儿打发远远的,这事也没旁的人知道;哎到底是读书人家,人家姑娘多有分寸;这事儿便没过了罢。”

平宁郡主奇道“那你叹什么气”

齐大人抬眼看着顶梁上的雕花云纹,幽幽道“你我只此一子,他自小懂事听话,读书上进;他七八岁时,跟着令国公家的小公子出去斗蛐蛐,回来叫你捆起来狠打一顿,晚上我去瞧他,他却撑着身子在写先生给的功课。”

平宁郡主沉默不语,齐大人又道“衡儿自小不曾让我们操心,也从没要过什么,只此一次,他不曾遂你的心意。说起来,几年前我就瞧出他对盛兄的小闺女十分上心,我那时也不点破,只想着他没见过什么姑娘,长些小孩儿的痴心思也是有的,便过几年就好了。哎,可如今,我瞧着他是真喜欢那姑娘”

平宁郡主脸色变了几变,扯动嘴角笑道“都说严父慈母,咱家倒是掉了个儿,我是狠心的娘,你是慈悲的爹;可你愿意叫儿子讨个五品官的庶女做儿媳妇”

齐大人不言语了,平宁郡主侧眼窥下丈夫的脸色,见他垂着眼睑,便又缓缓道“你那侄子虽说病弱,可如今到底还是好端端的,我也不能为了自己儿子能继爵位便咒着他早死,可这样一来,咱们就得为衡哥儿将来着想呀我早去宫里探过口风了,圣上还是意属三王爷,唯独忧愁三王无嗣。如今六王妃的举动也是宫里看着的,圣上什么也没说,这不就是默许了么那嘉成县主我瞧着模样脾气都还不错,这般好的亲事哪里去找。”

齐大人再次叹气,论口才他从来不是这郡主老婆的对手“只盼衡儿也能转过弯儿来。”

平宁郡主看着丈夫慈善的面容,想起适才儿子跪在自己跟前哭着苦苦哀求的模样,也有些心软,夫妻俩对坐一会儿,只闻得平宁郡主用汤匙搅动盅碗清脆的瓷器碰撞声,过了一会儿,平宁郡主面色松动,缓和下口气道“我也心疼儿子,若他真喜欢,不如待县主过门后,咱们去求了来给衡哥儿做个偏房吧不过是个庶女,也当得了”

话还没说完,齐大人似是被口水呛着了,咳嗽起来,他连连摆手道“别别别,你切莫动这个心思盛兄自己不说,他家大哥儿眼瞅着是有前程的,才在圣上面前奏对了两次,却已叫圣上褒奖了一回。盛兄是个有心计的,你瞧瞧他为一儿一女结的亲事,一边搭上了权爵,一边搭上了清流,他岂肯随意将女儿许人做妾以后在官场上还见我不见且他便与我提过,他家小闺女自小是养在老太太身边的,他家老太太是个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

平宁郡主犹自不服气“不过是个庶女,有什么了不得”

齐大人白了妻子一眼“我再说一句罢,你这几日别被人捧了几句就飘飘然了,若盛兄真打算叫女儿与人做妾,又何必非衡哥儿不可,京城里,藩地上,有多少王公贵胄,他若真能舍下老脸送出女儿,没准还能混个侧妃”

平宁郡主想起今日见到明兰时的情景,连自己也忍不住多看两眼,这般品貌混个侧妃怕也不难,想着想着忽然轻笑了一声,齐大人奇道“怎么了”

平宁郡主轻轻放下碗盅,笑道“我笑你们父子俩一个样,适才衡儿求到我跟前来,好话赌咒说了一箩筐,我被他夹缠不过,当时也说不如纳明兰为妾,他当时就慌了手脚,连连说不可,说明兰是个刚烈性子,当着一地的碎瓷片差点就要跪下来。”

齐大人鼻子里哼了一声“那是自然,盛家老太太当年何等决绝。”

郡主也叹道“说起来她家三姊妹里,倒是那孩子最上眼,乖巧懂事,品貌出众,瞧着她乖乖顺顺孝顺祖母嫡母的模样,我也喜欢;可惜了,没缘分。”

又过了会儿,齐大人忽想起一事,转头问妻子道“如此,你便属意六王那边了,那小荣妃打算怎么办她长兄可来探过好几次口风了。”

提起这事儿,平宁郡主直气的身子发抖,腕子上一对嵌宝石的凤纹金镯碰在一起叮咚作响“呸祖宗八代都是泥瓦匠的奴才,不过仗着年纪轻颜色好,哄的圣上开心,那一家子何等粗俗不堪,也敢来肖想咱家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如今圣上渐老了,她又没生出个一男半女,她的好日子掰着手指也数的出来”

齐大人沉吟一会儿,截声道“如此也好,不过你不可回的太绝,索性将这事儿推到六王妃那儿去,你故作为难之状,叫那两家自己争去;这样既不得罪人,也可叫六王妃知道咱们不是上赶着的,好歹拿些架子出来,没得将来衡儿在县主面前抬不起头来;衡儿与盛家闺女的事儿,你且捂严实了。”

平宁郡主笑道“都听您的。”

那日从襄阳侯府回家后,明兰当夜便睡在了寿安堂,把齐衡的事儿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顺带表明心迹,盛老太太搂着小孙女什么都没说,只长长的叹气,祖孙俩睁着眼睛躺着睡了,夜深人静,明兰半睡半醒之间,忽听老太太轻轻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前头是死胡同,便不会再走这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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