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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炒珍珠鸡、奶汁鱼片、干连福海参、生烤狍肉、莲蓬豆腐、草菇西兰花。

满桌的菜肴未动一筷,即便是浇了油的热汤也已经变得冰凉,黄油凝固在一起,香气散尽,只余下冰冷的颜色。两名东胡的舞姬穿着蜜色的轻绸,脖颈手腕脚腕上都带着银质的铃铛,蓝眼雪肤,竟是出奇的秀丽美艳,只是此时浑身发抖的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已经三个多时辰了。

今日是春宴,也就是民间俗称的新年,不同于大夏皇宫的热闹喧嚣,朔方宫里却沉浸在一片死寂的安静之中,厨子们费尽心机做出来的菜色无人品尝,只有夜行的风偶尔带走一点香气,向着冷寂的夜色中轻飘飘的散去。阿精进来时的脚步稍稍重了些,惊醒了上面独坐的男人。

燕洵的眉梢轻轻一挑,就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大殿里灯火闪烁,男人的脸在暗影里显得有几分灰白,却更显得双眼漆黑如墨,冷冽的光晕。

“陛下,”阿精跪在地上,沉声说道“风爷来信了。”

燕洵似乎喝了酒,酒杯倒了,洒在了衣襟上,一股淋漓的酒气。

他接过信,静静的看起来,眉心一如既往的轻轻皱起,眼神平静。

燕洵的对面摆了一张椅子,一套餐具明净整洁。阿精知道他是在等谁,他也知道,那个人可能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更漏里的沙子又滴下了一星粉末,燕洵缓缓抬起头来,短短的几十个字,他却看的很慢很慢,似乎要将每一个字都深深刻在心里一样。

过来许久,他将信件放在桌上,用酒壶压住,端起银箸,开始缓缓吃起饭来。

“陛下,”阿精皱眉说道“饭菜已经凉了,属下叫人来给您换一桌吧。”

燕洵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挥了挥手,示意要他下去。

阿精有些着急的继续道“陛下最近身体不好,大夫说了,不宜吃凉食。”燕洵却不抬头了,他一下一下吃的很慢,每夹一个菜色都很认真,跪在地上的舞姬站起来,脚下一踉跄,险些摔倒,却还是急忙为他将离得远的菜色轮换过去。烛泪一滴滴的落下,像是蜿蜒的血,外面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叮铃铃的,很是悦耳。

他就那样坐在那里静静的吃饭,难得的是竟将舞姬们递来的菜肴都吃了个干净。烛光照在他的身上,在光洁的黑曜石地板上投下一条长长的影子,瘦瘦的,修长的一条。

阿精忽然觉得有些心酸,他恍惚间想起了两年前,在云碧城的那间别院里,楚乔醒来之后吃的第一餐饭,也是同样的平静和清冷,同样的味同嚼蜡,举杯停箸间都是哀莫大于心死的酸楚。

阿精眼眶发涩,酸酸的疼。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艰难的日子都挺过来了,那么多苦难和辛苦都熬过来了,却要在目标达成的时候退缩却步,为什么会走到今日这样的局面、

可是他不敢问,只能静静的站着,像是一个傻子一样。

“咳咳”

主位上的男人突然开始咳嗽,起初的还很轻,可是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在空旷的大殿上回荡着,有着那么深的疲惫的味道。

舞姬被吓坏了,急忙掏出帕子递过去,另一名舞姬双手颤抖的倒着水,仔细一看,却是满手的酒浆。

燕洵拿过帕子,捂着嘴咳,他的身体弯下去,像是一只弓背的虾。

一名舞姬突然“啊”的一声叫起来,燕洵斜着眼睛转过头去,目光极尽冰冷,那名舞姬怯怯的缩着脖子,深深的垂下头,再也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陛下,你是不是受了风寒,属下这就传大夫。”

“不必。”

燕洵的声音带着几丝疲惫,可是仍旧是他一贯的样子,冷清清的,连多余的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倒酒。”

他淡淡的吩咐道,另外一名离得稍远的舞姬紧张的抬起头,声音几乎都在颤抖,却还是鼓起勇气轻声说道“皇上受了风寒,还是,还是不要喝酒了吧。”

燕洵微微侧过头来,眼神很是玩味的看着她,间中带着两丝寒意。

跪在地上的舞姬害怕的对她猛使眼色,生怕她的大胆会连累到自己。

那名舞姬被他盯得浑身发抖,却还是大着胆子说道“皇上,喝酒、喝酒伤身的。”

“喝酒伤身的,而且也误事,只有没用的人才会借酒消愁。”

一串清脆的声音突然回荡在脑海中,燕洵微微一愣,思绪一时间飘了好远好远,沿着时光的回溯上去,看到了江水那一头洁白的浪花,他想了想,竟然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恩,那你去沏茶来。”

舞姬今年不过十六七岁,开心的忙点头,蜜色的纤腰露在外面,像是一尾皮肤柔软光滑的小鱼,转身就跑去了茶水间。

大殿上再一次沉寂下来,燕洵对着阿精淡淡说道“你先下去吧。”

阿精微微踟蹰,轻声道“陛下真的不用请大夫过来看看吗”

“不用。”

燕洵静静的摇了摇头,神色很是平静,好像什么也没哟发生过一样。

阿精的眼睛轻轻瞟过桌面上的那封书信,几个字迹跃入眼帘,他微微一惊,连忙弯下腰,轻声道“陛下早点休息。”

再没有声音传来,阿精转过身去,抬脚走在空旷冷寂的大殿上,两边的纱帐轻轻飘动,黑色的柱子雕刻着五彩的祥瑞飞鸟,飞鸟的背上坐着两名女子,一人衣衫飘飘,大腹便便,显然是怀有身孕;另一人手持战俘,眉眼凌厉,竟然是燕北的双神。

“皇上,喝点茶吧,呀”

身后突然传来少女的惊呼声,隐约带着几丝哭腔“奴婢该死,把信弄湿了,奴婢该死。”

“没事,”低沉的嗓音静静的响起“拿去扔了吧。”

“住进了诸葛玥于贤阳的别院追踪不得,吃了大亏”

阿精默想着那偶然瞄到的几个字,森冷的味道从遥远的贤阳传来,一路飘进了燕北的朔方宫里。

沉重的殿门被内侍拉开,他缓缓的走出去,夜里清冷安静,燕北的百姓今年已经失去了欢度佳节的心情,战争、赋税、徭役、死亡、鲜血,几乎弥漫了整座高原,乌先生和秀丽将军的离去,更是让这个铁血的政权显得更加冰冷。死亡麻痹了人们的神经,他们只能小心翼翼的生活着,并将曾经的那些期许和念头,深深的压抑下去。

一直走到了九重宫门外,才拿到了自己的佩剑。

门前的地面有些血腥,几具尸体随意的倒在一角宫门的侧方,身上满是枪痕,被乱枪捅了个稀巴烂。

皇宫侍卫们正在将另外两名尸首抬上小车,对着赶车的侍卫说道“赶快走,待会天亮了大臣们就都来请安了。”

“怎么回事”阿精问道。

“是大同的余孽。”一名也曾经出身于大同的士兵,不避讳的说道“已经是今晚的第二波了,庄大人死后他们就越发猖獗了,明刀明枪的也敢往里冲。”

阿精缓缓皱起眉来,想必不是猖獗,而是一种绝望的自杀吧。大同有资历的首领已被陛下杀了个精光,几百年的老牌组织,这么多年偶读没人能够真正的将他们消灭,没想到竟然终结在自己的发源地之上了。

“小心防范着。”

“将军放心吧。”

一名侍卫笑着说道“我们当年可是楚大人亲自调教的,由我们哥几个在,一只蚊子也别想悄无声息的飞进去。”话刚说完,那人就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楚乔一惊叛出了燕北,怎么还能称为大人呢

“将军,小的小的”

阿精没有说话,转过身就静静的离去了,月光照在他的身上,有着一片惨白的光。

整个燕北都在想念她,不独有那一人。

命运总是这样一彺无回的,如同离弦的箭,射出去了,真的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阿精微微摇了摇头,厚重的貂裘披在肩上,温温的暖。

庄子里一片人声嘈杂,前院开始燃放焰火,小孩子们的笑声穿透了重重院落,顺着温和的风吹过来。

从三天前开始,庄子就开始了一轮崭新的装扮,红红的灯笼沿着回廊门洞被高高挂起,窗花红艳,细心手巧的丫鬟们剪出了各式各样的图案,有东海寿星,有西陵寿鹿,有八仙过海,还有极费工夫的千福图。

一盆盆繁花被摆出来,姹紫嫣红的,到处都是奢靡的香气。

下人们都换了新衣裳,红红纷纷,一派喜气洋洋。

杜姨娘今年高兴,格外请了三个戏班子,在内院和外院表扬,连唱三天,每天一清早起来就是咿咿呀呀锣鼓喧天的唱腔,在庄里工作的下人们都可以带着家人来庄子里过年,那些调皮捣蛋的孩子每日放着噼里啪啦的炮竹,热闹的像是一幅不真实的画。

下午那顿饭吃完之后,楚乔就回房间睡着了,她这段日子总是感觉很困,似乎之前的几年将精力耗尽了,如今闲下来,就总是想倒头大睡。诸葛玥为她请了大夫,看完之后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每日都要为她端来一只巨型药碗,然后亲自看着她喝个精光。

那药真苦,楚乔再一次缅怀一下现代浓缩精华版的西药片。

醒来的时候外面正在唱戏,尽管离她的房间很远,还是有咿咿呀呀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外面的炮竹声很响亮,噼里啪啦,震得地面上的毯子都在微微的震动,热闹的气氛从四面八方的包围过来,唯独剩下她这间黑漆漆的屋子。楚乔抬起头,隐约看到门前有鲜红的灯笼,红彤彤的挂在外面,像是一团暖暖的火。

今天是新年,在这里,也叫做春宴,是一家人围坐在一块吃团圆饭的日子。这个时候,人们无论身在何方,都会赶回家中,和父母妻儿团聚在一起,守着又一个新年的来临。

这个时代的每个人都是有家的,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有妻儿亲戚。

唯独她,是没有的。

所谓每逢佳节倍思亲,想必就是如此心境吧。

她坐起身子,靠在床柱上,耳边听着外面喜气洋洋的唢呐声,思绪飘出了很远很远。

也许临惜和小八,算是她的亲人,只可惜,他们都被诸葛玥杀了。

也许荆紫苏算是她的亲人,然而如今,除了烧点纸钱祭拜,她已经再也没有回报她的机会了。

也许燕洵算是她的亲人,可好是现在,他们却反目成仇,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这匆匆忙忙的十年过去了,她缓缓的回过头,去看自己一路走过的地方,确是狼籍一片,满是尘埃荒草,所作所为,全都像是天上的云雾,风轻轻一吹,就轻飘飘的散了。

杜姨娘心血来潮的放了丫鬟们三天休假,除了过年的准备,其余的家事都不用做了。仅有的几件衣服已经脏了,楚乔收拾起一包衣服,就去了澡房洗衣,反正离吃饭的点还远着,现在就不出去凑热闹了。

整理好屋子,就关上了澡房的门。

好一会,有人轻轻的敲门,澡房的隔音效果真的很好,楚乔这样的耳力,竟然一点都没听到。

房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诸葛于一身月白色长袍,乌金腰带,束发修眉,别样的英姿勃勃。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之后淡淡说道“星儿,还在睡吗”

没有人回答他,出去了

他眉梢微微一挑,走到床榻前,之间被褥叠得很整齐,床上也是冰的,看来人已经走了有一阵了。

他不由得缓缓皱起眉来,外面人很多,她会去哪了呢

眼梢淡淡一瞥,却陡然愣在原地,衣柜是开着的,仅有的几件衣服已经都不在了。

好似一个惊雷猛的打在头顶,诸葛玥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站在原地,额头的青筋缓缓显出,眼睛好似凌厉的刀子,死死的盯着那只开着的衣柜。

“少爷,”见门没关严,月七叫了一声就走进来,笑着说道“老夫人叫您带着姑娘快点去,桓少爷要点那只天女散花,等着你们去看烟火呢。”

话刚说完,月七顿时察觉到气氛的不对,诸葛玥直挺挺的站在原地,背影看起来沉重且压抑,他缓缓的转过头来,目光冰冷,一字一顿的沉声说道“星儿呢”

“姑娘、不在吗”

月七也有些慌了,连忙说道“是不是出去趁热闹了,属下马上就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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