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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他叫了一声我的名字,低低地声音说到“以前,我太麻烦你了。”

短短地一句,就像一颗柠檬爆炸在我心里,淋淋漓漓的酸涩滋味。

我故作不屑地撇撇嘴,“说什么麻烦暮雨,其实,那个人说的没错。我对别的办电汇的人,也是同样的说辞,甚至比她更冷漠。没有办法,我们这个行业,经营的是风险,最怕的是担责任,办业务好不好的首先得记得把自己的责任给撇清了,这也是干这行干久了,从无数教训中得出来的经验。”

他沉默着点点头

“我对你那些那些照顾,让你觉得我挺好的了。其实,因为那个人是你,你跟别人不一样,你是我哥们儿,咱们谁跟谁啊换个旁的人试试,我连手指头都懒得多动一下儿。”

知道了吧,我只是对你好点儿,因为我不明不白的心思。

感觉韩暮雨站住,我也停下,基本上之前摔的那一跤已经没事。我把手揣在口袋里,脚下踢着一旁的花池子沿儿,闷闷地不再开口。

“安然,”韩暮雨说,“这世上本来也没什么好人,只有对某个人好的人。你对我好,我知道,我都记得。你说咱们是哥们儿,对哥们儿而言,你挺好的了。”

、二十

人不能太贪心

我觉得韩暮雨不跟我赌气不计较我重利恶俗,我已经很庆幸了。

其他的还要什么其他的,现在这个样子就挺好。他上班儿的洗车行就在我们隔壁,我站门口就能瞧见他混在一群淡蓝色的身影里,围着那些刚从热水下淋浴出来的冒着白气的车子前前后后的忙碌。闲下来的时候,他会过来和我说说话。基本上就是我在那里东拉西扯,他安安静静地听着。他偶尔发表一下看法,我就感激涕零了。后来我知道,他是来我们银行存钱的时候,看见隔壁贴着招工启示。快过年了,很多工人都想回家,于是洗车店老板不得不新招人手。擦车这个也不是什么技术活,老板看他人老老实实,不多言不多语的,就留下了他。

等我回去前台办业务的时候,我发现洗车店的老板真是精。

因为是邻居,他们时常去我们银行换零钱,不过,我们最烦的也是换零钱的,一来不能给银行带来效益,二来容易出错儿,只能增加我们的工作量和工作中的操作风险。所以,一直我们的态度就是不拒绝不满足来人换零钱,要十块的,不好意思,今天只有五块的;要五块的,真不巧,今天就剩二十的了;要一块的,好,纸币没有,都是钢镚。银行又不是你家开的,你想要什么样儿的就有什么样儿的要吗要就是这个,不要不要拉倒,我也省事你也省事儿。

现在老板他发觉了我跟韩暮雨的交情,每次换零钱都让他过来,而且,我跟韩暮雨说过了,以后不用取号排队什么的,想办业务直接过来我的窗口,我忙完手里的活儿,第一时间给他办,完全的超级待遇。

他拿着钱过来,说要换成十块钱面额的,我怎么可能说没有,怎么可能说只有五十的,就算我没有我也得给他找,要找还得找那种崭新的干干净净的。我换给他的钱他都得仔仔细细地数一遍,本来也是应该的,银行原则钱款当面点清,离柜概不负责。不过我看着心里就别扭,那天我故意不耐烦地说他“你这人真是的,还不信我啊,我能少了你的”暮雨不紧不慢地把手里的一沓新钱点完,一点儿也不介意地说“不是不信你,你每次都是一边跟我说话一边儿点钱,我怕你多给我了,那你不就亏了嘛”我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这话听着也太舒服了,我不想笑得太明显,于是胡乱地朝他挥挥手,按下了叫号器。

比起换零钱的麻烦,可以看到韩暮雨的诱惑要大得多,每当他那身毫不出奇的蓝布工作服出现在门口,我总是下意识地调整脸上的表情,不能太欢喜,更不能冷淡,不能太热情,更不能恹恹,要适度,不能让他觉出其实我一直期待他过来,但是,要让他明白他的出现我是开心的欢迎的。说实话,这个度很难把握,直到有一次,我在准备表情来面对韩暮雨时,他低声地问了一句,“安然,你是不是病了看着好像很难受的样子。”我才知道,我那个千辛万苦琢磨出来的表情不叫适度,叫扭曲。

最频繁的时候,他一天来了四次。小李说,“安然,这也就是韩帅哥了,要是换个别人,你早拿白眼翻人家了。”其实,她说的不对,要是换了别人,根本就没有第三次和第四次,第二次我就会直白地告诉人家“今天零钱换没了,真的,你非要的话我只能从残币里给你挑几张,嫌破啊,我就知道你不想要,出门右拐,建行,出门直行十二米左拐,中行,那都是大银行,去他们那里找找吧,真不好意思,要是有我就给你了,真是没有啊不好意思啊”

记得刚上班儿还不像现在这么滑头的时候,我曾经因为不给一老太换零钱而惹得她大吵大闹,她指着我的鼻子问我,“你们银行这是什么态度啊,我换个零钱推三阻四的这个没有那个没有,你们是为人民服务吗”我当时安静地接受训斥,心里默默地想,“你说你活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这么不明事理呢银行当然是为人民币服务的,为人民服务的那是公务员”现在想想,当时那事真不能怪我,她拿五十块钱要换分币和毛票,那我哪儿有啊

不得不承认,有时候银行的人确实蛮讨厌的。换个角度想,我也会同情那些换零钱的客户,换做我是他们,也会心生怨恨,会问“打开门做生意,为嘛要刁难我”其实,也不是我们要刁难谁,而是,给你们服务真是费力不讨好、赔本赚吆喝的事儿。偶尔为之,可以,多了,谁都懒得理。

当然,韩暮雨是例外。他多来几次我还求之不得。可是,这种情况只持续了一周不到,然后又有洗车行别的人来换零钱,次数也不那么频繁了,暮雨不再是专职的,我很有些不解,对别的人态度依然淡漠,偶尔韩暮雨来一次,我仍是有求必应。

通常,洗车行比我们下班晚,我们关门了他们还在忙。虽然我和韩暮雨回住的地方很顺路,却少有机会能赶在一块。

从韩暮雨住的工地到洗车行也就二十分钟,他上下班儿都是步行。那天我们因为总行做什么系统测试下班晚了,回去的时候,刚好遇见他。

那是我第一次骑电动车带着他,紧张地不行。我说我还没骑车带过人呢,于是把速度调到最低档,慢慢悠悠地龟速前进。

他静悄悄地跨坐在后面,长腿因为蜷起来而蹭到我的。天已经暗下来,路灯还没有开,街边商铺的广告牌发出红绿黄交错的光,柔润地不似以往。我问他今天的工作忙不忙,他边回忆边娓娓道来,擦了多少车,打了多少蜡,新认识了什么样的车牌子安安稳稳地声调,不疾不徐地语速,清清楚楚地发音,那些叙述性的句子听起来竟然十分妥帖舒适,我不时地应着,心里柔软蓬松地如同塞满了棉花。我觉得自己的电动车像是行驶在一个梦境里,我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终点。

路上我问他最近怎么没来换零钱,他干脆地说“不想去”

“为什么”我待他多好了。

“麻烦”他说。

“这有什么麻烦”我不解。

“麻烦你”

“”

“老板看我认识你,所以总让我去换零钱,每次你都给我一样一样的找,你没有了还要去找别人要,太麻烦你了。”

“我不嫌”我冲口而出,“我从没嫌你麻烦”

“那也不行。我知道你是碍着我关系才这么好说话的。本来偶尔麻烦你一次,我觉得还行,可是后来一天跑好几趟,我不愿意。你越这样顺着他,老板越来劲,后来,他说要五块的我就跟你换二十的,他说要十块的我就跟你换五十的,这不他现在也不叫我去了,你也省的费事”

“这么回事儿啊”我觉得自己笑得看不见路了,温暖从头顶到脚底贯穿全身的经脉,身上舒服得像要融化一般,“暮雨,还是你心疼我”

、二十一

梦游,是什么状态,估计就是现在我所处的状态,轻飘飘的,晕晕乎乎的,感觉周遭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韩暮雨就在我身后,他平平常常地言语和动作,都可以轻易造就或毁灭我的梦境。

我并非不明白,我此刻的快乐是多么脆弱无依,仿佛一朵成熟的蒲公英,只需他轻轻一口气,便四散飘零。我这些千回百转的心事,这些近乎一惊一乍地悲喜更迭,这些无法言明的酸涩甜蜜苦楚,说到底,也就是个自作多情。饶是我喜欢韩暮雨已经喜欢得难以自拔、晕头转向了,他可能根本就没感觉。那一身清清凉凉的孤单气质告诉我,他是一个人惯了的。他知道我待他不错,于是,对我也亲和,就像谁也无法对一个上赶着对自己好的人摆冷脸一样,他对我也是这种客气吧说实话,我一直有种感觉,那就是我在他心里可能还赶不上杨晓飞那个胖子,他们一起受苦受累的时候,我一个人喝着茶水抱怨着社会。这个认识实在让人沮丧,我从心里不服气,凭什么啊我对他那是百分之一百二的好了哪像杨胖子你还耍滑算计他

多幼稚啊,这想法你一大棚里的黄瓜怎么去理解冻雪之下沉寂的麦苗那种你从未有过的坚韧挣扎和对新生的向往没得比啊没得比

同时我还发现,二十多岁的人玩儿暗恋,真是没出息

那个人在我身边,那个人是我朋友清醒着做梦,梦游着清醒;满足夹杂着失落,失落却依然满足。

我始终保持着匀速或者匀减速,过路口时绝不抢时间,乖乖地等绿灯,韩暮雨对我这种做法似乎没有什么意见,他表现得耐心而悠闲,偶尔还会叫我看某辆汽车的车牌号。

总有人不守交通规则,我才慢悠悠的开动起来准备过马路,一辆黑色的汽车在直行的车流中蛮横转向,连转向灯都没打,横着从我面前就飙过去了。我吓了一身冷汗,赶紧刹车,双脚撑地,车轮发出刺耳的尖啸。

“靠,有人给你家报丧了是吗急个屁啊急”我不解恨地骂着。灰蒙蒙地夜色里,那辆车牌五个九的黑色索纳塔以自杀般的疯狂速度一路飘远。“妈的,早晚撞死”我恶狠狠地诅咒。

一口气还没有喘匀实,我就发觉有点不对,低头一看,一双手正扶在我腰间,我才稍稍平静下来的心又是一蹦。肯定是刚才我急刹车时韩暮雨没有准备,惯性地扶了我一下。当然,什么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手,还在我的腰上放着。我窘迫地连头都不敢回,“那什么,暮雨,坐好,走了”

他毫不尴尬地松开手,重新坐好了,回答道“好”

原来就我当回事儿,人压根就没注意,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其实,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我心里翻江倒海地想,这可是你招我的,不关我的事

吃过晚饭,我回到宿舍把单位给我们发的那些劳保用品找了出来。单位时不时的就给我们发些毛巾、洗衣粉、牙膏、洗发液什么的,每次都用不完。我翻了几下居然找到三瓶护手霜,看看还都在保质期内,于是,我穿上我的羽绒服拎上这些东西,心安理得地出门了。

这次造访的理由很充分,因为我瞥到某人放在我腰上的手的皮肤不仅粗糙而且手背上很多小小的裂纹,凝着血痂,实在需要保护一下。洗车的他们每天接触脏水,又不带橡胶手套,大冷天的手不冻坏了才怪,反正我这边这些护手霜什么的也用不着,与其留着过期还不如送他物尽其用。

敲门三声,过来开门的是韩暮雨本人。

“我猜就是你。”头一句话,他这样说,然后把我让进屋里。

“为什么啊”我问。进了屋子才发现,屋子里就他一个人在。

“那个人回来不会敲门”韩暮雨指着一张床,让我坐下,把唯一的一台小个电热扇冲向我。

这屋子我是第一次进来,白花花的墙板,白花花的灯光,抬眼都是纵横的铁架子,地上大部分床都空了,墙角堆着各种工具,工装。凭良心讲,有点乱,当然,一群男人住的地方,你又能指望它整齐到什么地步如果说整齐,眼下我坐着的韩暮雨的床算是比较整齐了,起码被子枕头是规矩地叠好放在床头的,不像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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