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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他已经察觉到不同寻常的地方。如果此事只有滕辉月在背后策动,以他的性格,不会那么拐弯抹角,不动声色。

那么,滕辉月的身边有谁,就是一件费人思量的事。

齐明炎想过几个人,又被他一一否决。他最不愿意想到的人,正是他的父皇,明帝。

他十二岁开始离开建康从军,那时起他就发觉了明帝对滕辉月的态度有异,绝不单是舅甥那么简单。但这个念头不过一闪而过,令他不敢置信,也不敢再深入分辨。他远离建康,依然留着几个有限的人手随时留意着建康的动静。后来他的实力越来越强,投到他门下的人也越来越多,他派往建康的人也越多。可惜太过隐秘的一些事,在明帝和齐明曜的把关下,无论他的人再如何使劲都触不到一丝一毫。他亦怕手伸得太长露了形迹,故而变得小心翼翼。

他并不知道明帝、滕辉月和齐明曜之间的纠缠,只知道宫里冒出一个珍妃,齐明曜娶了滕辉月,两人还有了一个儿子。

由于曾窥出明帝的心思,他能觉出其中的违和感,但结局是齐明曜和滕辉月在一起了,明帝甚至要让位给齐明曜。齐明曜成了最终的大赢家。齐明炎的目光也全放到齐明曜身上。

齐明曜身上有他所渴望的一切。只要打倒齐明曜,他就得到了一切。

而明帝,按理说,早已经退出这一场争夺。明帝甚至派人暗中襄助他,让他有了和齐明曜一较高下的底气。之后更是销声匿迹,连突厥军攻入建康,也没有关于明帝的消息传出。齐明炎一直下意识地把明帝排除在外。

因为如果说齐明曜是激励齐明炎奋发图强的动力,齐明炎有信心可以通过努力把他击溃,那么明帝对齐明炎来说,就是一座永远无法翻越的高山。他的成与败,始终在明帝的翻手之间。

即使这一刻他已经是元徵的皇帝,外面有他的五百人把桂魄园团团围困,明帝似乎插翼难飞,但到了庄子门口,看到明帝亲书的“桂魄园”三字仍心怀期盼的他,此时此刻心里升起了心灰与绝望。

他缓缓跪下,声音暗哑道“儿臣,参见父皇。”

明帝慢慢转过身,看着在他面前矮了半截的小儿子,眼神高深莫测。

“起来吧。”明帝淡道。要真算起来,齐明炎并没有做错什么。齐明曜登基后不是不努力,只是时也命也运也,最终还是被齐明炎迎头赶上,抓住机会得了皇位。凌氏之祸在他们手中也得到彻底的解决。

不过齐明炎用尽手段想得到滕辉月,这一点到底令明帝不快。若不是他回来了,有他挡在滕辉月面前,指不定齐明炎就要得偿所愿了,而滕辉月有的是苦头吃。这不是明帝当初助齐明炎发展势力的初衷。他想要的是每个人都把他的宝贝儿捧在手心。

但无论齐明曜还是齐明炎都令他十分失望。

他的人,果然只能由他来疼。

齐明炎的思绪乱糟糟的,他起了身,话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父皇,阿樾呢”齐明炎踌躇半晌,忍不住问了。

明帝笑了笑,齐明炎能听出其中的冷意“朕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被你的人追杀。他的事,以后你无须过问。”

“什么”齐明炎不敢置信,失态喊道

他的人追杀滕辉月

“父皇,儿臣没有儿臣绝对没有追杀阿樾”他怎么可能会伤及滕辉月的性命

明帝冷冷道“不是你,也是你手下的人。自己御下不严,还想质问朕”

明帝没有必要说谎。想到齐明曜所说的,保护滕辉月的人原本是打算带着滕辉月投靠他,后来却失去踪影,他身边知道他痴恋滕辉月的人把手下的人过了一遍,齐明炎睚眦目裂,狠狠吐出两字“徐、婉”

明帝蹙眉,更加不悦。居然有别的女人,还因为妒忌想加害他的宝贝儿,齐明炎在明帝心里又不堪了一分。

“自己回去处置。”明帝道,“既然坐上了皇位,便好好为社稷江山造福。”

齐明炎捏紧拳头,恨得咬牙切齿。明帝的意思已经很清楚,这辈子,滕辉月他是别肖想了。而他明明是有机会的若他早一步接到滕辉月,没有因为徐婉背着他擅作主张而和滕辉月擦肩而过,滕辉月会是他的

如今,一切都功亏一篑

他甚至没有胆量去挑战明帝的权威,因为这是一个必输之局。即使明帝什么也不做,只要他站出来,元徵朝上下所有人都会向他屈膝。

单是建康城外不属于他的勤王兵马就足够让他喝一壶。这时他已经想到为什么那些人会那么配合他击退突厥军,而袭击突厥皇帐的那支奇兵,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明帝已经退位,但他手里的势力依然深不可测。

他不能冲动不能犯傻。起码,现在不能

“父皇,都是儿臣的错求您,求您让儿臣和阿樾见一面”齐明炎以前所未有的软弱哀求道,“就最后一面”他走到今日拼凑出来的版图,注定要少了其中最重要的一块。他只想再见滕辉月一次他无法想象自己披荆斩棘一路走过来,却连心上人的一面都见不到

就算明知会惹怒明帝,他也要求上一求

明帝摇摇头“见不见你,他会自行决定。此时,他不在这里。”

“那他在”齐明炎迫不及待问。

明帝淡淡看着他,勾着唇不语。

、第120章 完结章

深秋夜凉,齐明曜躺下了,迟迟没有睡着。

他知道今晚齐明炎去了哪里,仿佛能预见他的结局,又仿佛什么都一片迷蒙。

毫无睡意地躺到深夜,他坐起身。他腿上的伤没有好全,动起来不便,声响弄得有点大,立刻惊动了在外间侍候的陶福。

这个从小侍候他的太监日前被齐明炎送过来,瘦得仿佛成了一个纸人,扑倒在他脚边嚎啕大哭,之后开始寸步不离他左右。

“主子”陶福慌忙走进来。齐明曜登基后,陶福改口叫他“皇上”,可是如今他们在齐明炎手上,对外齐明曜还“崩”了,陶福怕惹怒齐明炎他会对齐明曜不利,只能改口。但叫“殿下”又不甘心,故而改叫主子。

“别慌,我没事。”齐明曜道。

陶福连忙把袍子披在他背上,以防他着凉。齐明曜受过重伤,身体还虚弱着,尤其是他的腿,陶福几乎见一次就想哭一次。他见惯齐明曜为皇子为帝的意气风发,哪想到有一天齐明曜会沦落到失了身份瘸腿的惨境心里的悲伤是止也止不住。

倒是齐明曜出乎意料之外的平静。这么多年以来,明帝对他们这些儿子一直一视同仁。但因为年纪和母族的关系,从小到大,齐明曜一直享受着最好的待遇,有最丰富的资源。最后,明帝选择了传位给他,让他得到最好的,把一切托付给他。可是于私他没有照顾好滕辉月,于公没有守护好自己的国家,他深深觉得自己愧对了明帝,辜负了所有人对他的期望。若不是明帝留了一手,齐明炎又是个争气的,最终守住了元徵,齐明曜就是以死谢罪也无颜面对齐氏的列祖列宗。

所以齐明炎夺了他的皇位,他不怨恨。他的腿瘸了,也许正是天意,让他和齐明炎不至于兄弟相残,令齐明炎背上杀兄的罪名。

齐明曜自嘲一笑,旋即又觉得茫然。事已至此,他已经不知道他的人生该如何走下去。难道一辈子被齐明炎囚禁在这个小小的宫殿里,每天抬头看着这只有方寸的天地

若不是放心不下滕辉月,恐怕他已经消沉得不成样子。

“我出去走走。”齐明曜沉默半晌,轻轻道。

这时三更已过,正是人最倦的时候,殿外处处秋景,凉风阵阵,实在不适合出去。陶福看着齐明曜平静的脸色只觉得心痛,无从劝起,低而顺从地应了一声,为他披上厚厚的大氅,扶着他坐上轮车。

小殿的院子不大,种着几颗栾树,如灯笼般的果实在微光下露出隐隐的轮廓,白日里的绚丽尽数堙没。

齐明曜让陶福退下,他停在树下抬头看,满身落寞。

不知过了多久,一把悦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阿曜”

齐明曜浑身一震,整个人瞬间从混沌中回神,他愣住了,一动也不动,怕只是一个错觉,是他太过思念所产生的错觉。

一缕光缓缓移近,到了齐明曜身前,温暖而明亮。

滕辉月穿着宽大的滚毛边斗篷,提着一盏小巧的宫灯看着齐明曜。他的目光落在齐明曜的腿上,唇抿起,眼眶静静红了。

“阿樾”齐明曜放在轮车扶手上的十指一紧,哑声道。

滕辉月放下宫灯,半蹲下握住他的手。这一刻,他对齐明曜的担忧终于稍稍放下了。虽然很早已经知道齐明曜没有性命之虞,但亲眼见到了,他才真正感到踏实。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齐明曜伸手,温柔抚上他的脸颊。

“阿曜,别担心我,我一切安好,舅舅找到了我。”滕辉月道,“我这次来,是为了带你出去齐明炎这样对你,太过分了”

舅舅父皇

即使早有预感,齐明曜还是心里一沉,既是欣喜,又是伤感。自他们成婚以来,滕辉月脸上属于元徵雍主的神采消失太久了,也唯有明帝,能令他重新展颜。

他期待又害怕的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父皇平安无事,实在太好了。”齐明曜含笑道,“有他照顾你,我也放心了。”

滕辉月想起他如今还是齐明曜妻子的身份,脸一白,低低道“是我对不起你”

“傻话”齐明曜语气略重道,“父皇把你暂时托付给我,是我没有照顾好你,让你担惊受怕如今,我亦算完璧归赵了。”他尝试让气氛轻松一点。

滕辉月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垂下头,眼泪滴在他的手背上。

齐明曜像被烫着一样震了震“别哭,阿樾,别哭本来就是我在强求事到如今,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你无须自责”

滕辉月把脸埋在他的手背,无声地哭。

齐明曜的声音哽着“阿樾,我们和离吧”

他总是希望自己从小到大喜欢着的人得到幸福,不管这种幸福是不是由他给予。

齐明炎带着人离开桂魄园,向着皇宫的方向奋力狂奔时,滕辉月乘着马车悄然无声地离开皇宫,回到桂魄园。神推鬼使一般,两人又一次擦肩而过。

滕辉月回到桂魄园后一头扎进明帝怀里,倦极一般合上眼。明帝珍爱地打横抱起他,走上已经准备好的马车,离开建康。

齐明炎用力推开齐明曜所在的小殿的门,只见齐明曜坐在栾树下,神色平静安详。他的脚边,放着一盏小巧的宫灯。

“他呢”齐明炎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齐明曜,里面尽是求而不得的不甘愤怒。

“走了。”齐明曜轻描淡写道,见齐明炎的脸立刻扭曲起来,他缓缓补充道,“我要了阿劫齐明炎,我们还年轻”

齐明炎一愣,思及他这句话代表的意义,整个人慢慢平静下来,末了,勾着唇喃喃道“是呀,我们还年轻”

明帝的身体遭过毒物的戕害,曾经九死一生,到底损了多少寿元尚不可知,而且他本身比滕辉月足足长了二十岁有阿劫齐君绝这张牌在,不愁滕辉月不回来

见过明帝后,齐明炎深知他还远远比不上自己这个父皇。但十年、二十年后呢

他总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齐明曜看着齐明炎周身的气势变了,凤目里的笑意微深。

他这一生都缺乏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劲,所以永远无法不顾滕辉月的意愿把他牢牢禁锢住,即使曾经有过垂手可得的机会。既然如此,他宁愿痛痛快快地放手。

无法亲手给心爱的人幸福,那么,就让他来守护心爱的人的幸福。

以日月为证。

正文完

第121章

太安十九年于元徵朝而言是一个多事之年,接连的动乱令烽烟四起,人心浮动,帝都建康就此毁了泰半,朝代在短短的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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