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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血就快要流干了,还拼着最后一口气,坚持着不肯死去直到爸爸选择了另外一个儿子,支撑生命的唯一信念终于崩塌了。

这个少年承受住了无端的暴力,狰狞的子弹,致命的伤口,却最终死于被残忍抛弃的绝望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卓扬的死,略有狗血,希望大家不要嫌弃。

既然是重生文,那么死亡就是为了更好地重新展开人生,所以故事才刚刚开始

对于卓扬来说,重生,可以站在另外的角度审视自己与周围的人事,看到很多从前无法看到的隐情,或许能够放下贪恋与执着,活得更加从容自在。

对于严耀钦来说,死亡,可以检验出一个人在心里真正的分量,许多不敢说不敢做,甚至想都不敢想的事,因为失去了一次,才会追悔莫及,才会无所顾忌。

、俱已成空

血的味道好似生满锈渍的铁器,浑浊而咸腥,透着令人战栗的寒意。

整片整片鲜红色的液体幻化成无数黏腻的蠕虫,附着于肌肤表面,顺着指缝,发梢,四肢,躯干,一点点蔓延开来,将人缠缚其间,从毛孔渗透体内,咬碎筋骨,啃噬心肝。

有一瞬间,严耀钦觉得自己跌进了滞重暗黑的深海里,无法排解的内疚感好像绑缚在双脚上的铅块,坠着他向下沉向下沉

这个腥风血雨中闯过小半生的男人,这个脚踩着无数怨魂扶摇直上的男人,头一次在死亡面前落荒而逃了。他大踏步奔至画廊门外,仿佛溺水者般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并强硬告诫自己,你是严耀钦,不能有软弱,不能有沮丧,更加不能有悲伤,眼泪,后悔,慌张

脱离危险的严予思被安置在了洁白的担架车上,由一众医护人员悉心照料着,送上了蓝光回旋的急救车厢。

这场酒会的策划人严耀钦的小姨子康玉珠,从事故发生后,便同宾客们一道被警方隔离在了安全区域。解除禁制后,她第一时间赶去查看了严予思的状况,又回头远远望向脸色青黑的严耀钦,有心说些什么,却在他冰冷的眼神下一阵骇然,踟蹰良久,终于提起长及地面的裙摆,随严予思一道登上了那辆急救车,伴随着呜呜警报嘶鸣,向医院驶去。

严耀钦目送着绝尘而去的白色车影,表情复杂。

当年康玉柔临终弥留,抓着他的手哀求,说千错万错,她一个人承担,无论如何不要迁怒孩子。不忍见她死难瞑目,严耀钦无奈立下誓约,答应会将严予思健康养大,保他一世衣食无忧。如今,总算不违誓言,对得起她多少年不计名分的朝夕相伴了。

恩情这东西,最要不得,如同枷锁,一朝背在身上,偿也偿不尽。

虽然警方严格封锁了消息,却也防不住媒体的敏锐嗅觉,枪战开始不久,警戒线外便聚拢了大群记者,长枪短炮严阵以待。

不知名的小报狗仔们凑到一处,肆无忌惮地交头接耳,互通有无。

新人小妹殷勤打探着“传说严耀钦有个儿子不是亲生的,不知道是死的那个,还是活下来这个”

扛着摄像机的年轻后生草率断言“既然关键时刻选的是幺仔,那二少一定不是亲生喽。”

“乱讲,严家不一向都是二少最得宠吗他可是是外界公认的严氏接班人”手持话筒的八卦主播白去一眼。

口叼烟卷的老行尊教训着晚辈“痴线啦,这种大家族的事怎么讲得清,你看严生的表情,没什么要紧嘛,如果死的那一个是真太子,又怎么会这样不疼不痒”

周围人挖到真相般,纷纷现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这样的风言风语,严耀钦每天不知会遭遇多少,早已修炼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所谓食得咸鱼抵得渴,既然身居高位,自然免不了沦为大众谈资,这是名成利就的代价之一。只是今天听来,却如鲠在喉。

严耀钦回身,笼统地向画廊挥了挥手,吩咐一旁的赞伍“这交给你处理。”又淡淡扫视过台阶下叽叽喳喳的人群,厌恶地皱紧眉头,“我不想明天一早起来,整个里岛铺天盖地都在谈论我的家事”

赞伍会意地点点头“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严先生。”

严耀钦并不赘言,抬脚向外走去。一众保镖敏捷地护在了周围。走出几步,他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一向寸步不离随侍在侧的贴身保镖张崇久,竟然没跟上。

转头看去,那大个子依旧倔强地站在卓扬身旁,如刀砍斧剁样坚毅的脸孔上看不出悲伤与难过,却赌气般一动不动,似是无声抗议。

对于严耀钦来说,张崇久不止是保镖,还是心腹,是盾牌,是钢刀,是少数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之一。很长时间里,那家伙几乎没有自己的意志,只要老板发出的指令,他从没有过半点违抗和迟疑,今天,竟然为了卓扬,为了一具死去的尸体而破例了。

张崇久和赞伍、阿万不同,他不会察言观色,不懂曲意逢迎,从来只是规规矩矩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对大少爷敬重有加,对小少爷处处忍让,至于卓扬这两人都生性沉默,鲜少交流,何来情分可言

眼睛微微眯起,许多琐碎的瞬间跳入严耀钦脑海。那是什么时候只记得是红酒拍卖会上,西装革履的傻大个张崇久不懂品酒礼仪,将侍者送上来的漱口水一气干掉了,当时气氛诡异,所有目光集中在了这个土豹子脸上。谁知卓扬扑哧一笑,用别人刚刚好能听见的音量伏在张崇久耳边调皮说道“崇久哥,关于当众做一件丑事的打赌,我认输了,稍后作为赌注的一餐,别选得太贵”

几句话,便将因无知而出糗的尴尬化解为无伤大雅的玩笑,这是卓扬一贯的善解人意与圆滑处世。

或许类似的小恩小惠还有很多,只是它们太微不足道,太稀松平常了,以至于没人会放在眼里。偏偏张崇久将其铭记于心,念念不忘。对有些人来说,孤立无援下恰到好处的理解与帮助,比赐给他金钱与权利,来得更加弥足珍贵。

卓扬啊卓扬,你总是惯会笼络人心,张崇久那样一个木头人,一颗木头心,被你笼络了去,竟然连我这铁石心肠也

真是高明

你那么有本事,为什么这一次不将自己解救出来为什么不好好活着

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不轻不重捅了一下,严耀钦隐忍着不悦“好吧,你就留在这,送他最后一程吧”

在众人质疑的目光中,严耀钦冷漠地走出了事发现场。车门关起,依次缓缓驶出。将吵吵嚷嚷的媒体记者抛在脑后,也与触目惊心的伤害和死亡渐行渐远。

严耀钦忽然感到手上不适,涩涩的,恍若戴着副树皮做的手套,抬起一看,指头上猩红一片。他掏出手帕,很仔细地擦拭起来。血迹早已凝固,难以去除,几乎要搓掉层皮。

一不留神,手帕被风卷着,飘出窗外,严耀钦愣了一下,大叫“停车”

司机阿万反应很快,一脚踩下去,车轮擦蹭过地面,带着火星,吱吱作响。

严耀钦急切地打开车门,却被阿万一句“严先生”唤回了心神,他很快恢复常态,端端正正坐好,面无表情。阿万默契地下车追跑过去,拾回手帕,恭敬交到严耀钦手上,这才重新上车,关门,启动,出发

老板他身家不菲,自然不会吝惜一方小小手帕。但这条手帕不同,上面沾染了儿子的血。阿万不自觉抿了抿嘴,严先生不许卓扬的血印在身上,却不肯舍弃印了他血的手帕,这份心思,作为一个跟了他二十年的司机,既明白,又不那么明白。

整个下午,严耀钦一刻不停地处理着文件与庶务。他需要大量的工作来分散注意,麻痹神经,让他没有精力去回忆去思量去感怀。

可事实上,他到底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一个念头总是反复在大脑里盘旋如果那时,先救出的孩子是卓扬,会怎么样呢或许依旧改变不了他走向死亡的命运,但起码该是带着欣慰离去的吧

回家的路程变得漫长而难熬。途中势必会经过那座父子俩曾促膝长谈过的小型运动场。

依旧是黄昏,依旧无人,依旧寂静。

薄雾升起,笼罩半山,如梦似幻。影影绰绰间,隐约可见一对父子在场中跑动戏耍,小孩子八九岁模样,动作笨拙可爱,做爸爸的也很年轻,在儿子面前,显得越发高大有力。

能有个爸爸和自己一起打球,是件很开心,也很骄傲的事这是谁说的噢,是卓扬。严耀钦的视线有些模糊,那是去年的九月十三号,是卓扬的生日。

这个日子,现在我记住了,可是人已不在,记住又有什么用

卓扬,你现在一定很后悔吧,后悔这个叫严耀钦的男人是你的爸爸

吃过晚饭,严耀钦躲进了书房。捧着摞厚厚的资料,努力阅读着。

张崇久的一通电话,将他试图平静下来的心绪再次搅动起来“严先生,二少爷背后的子弹取出来了,是比利时产ss90高速弹,口径57毫米。而警方与绑匪使用的,都是点三八左轮枪”

也就是说,向卓扬开枪的人,根本不是那些匪徒

严耀钦的眼神陡然冷了下来,对着电话低沉说道“按你的意思去做,把结果交给我就行了,别声张。还有阿彪,把他从警局弄出来,我要亲手处置”语气一贯的毫无起伏,生硬漠然,却在挂断电话之前,轻声补充了一句,“崇久,谢谢你为卓扬做这些”

直到深夜,大少爷严予行才风尘仆仆赶了回家,浑身带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他一向最疼小弟,应该是刚从医院回转无疑。

严耀钦坐在自己宽大的真皮座椅里,眼皮挑起,轻飘飘问道:“予思怎么样了”

这一天里的变故,令严予行心情沉重“刚刚醒了,精神不太好。医生说还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倒是阿扬,接下来”

“交给你去办吧。”严耀钦疲惫地摆摆手。

严予行作为家中长子,又已成年,早就开始独当一面。只是弟弟的身后事毕竟不同寻常,还要斟酌着征求爸爸意见“关于葬礼爸爸有什么打算”

“你决定。有什么问题,和彩衣商量。阿扬生前不喜欢热闹,一切从简吧。”严耀钦从烟盒里胡乱翻出支香烟,火机大力擦了两下,却没点着,他烦躁地将烟揉成一团,丢到了烟缸里。

严予行察觉出父亲情绪不对头,他很清楚,这一刻老实退出去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有些事,牵连太大,无法擅自做主“爸爸,卓家那边”

话还没完全问出口,已无端将严耀钦憋在心头的邪火惹了出来,他“啪”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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