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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回身,看着湘妃榻上的幽兰。他伸出手,抹去她眼角的一道清泪,用最温柔的声音,靠在她耳边低语。

放心,哥哥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妳。

一滴滴的泪,无声无息的滑落,一一都被关靖抹去。他抹得十分仔细,就仿佛那些泪水从来不曾出现过。

半晌之后,门外的声音停了。

中堂。一名护卫扬声。

什么事

这家伙没气了。

关靖露出笑容,拥紧了怀里的幽兰,一面冷声下令。

给我拖下去,剁了喂狗从此之后,那个男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重物被拖行的声音,逐渐的远去,卧在关靖怀中的幽兰,在那声音消失的同时,也缓缓闭上了双眼。

那夜,月清如水。

幽兰的病情转危,大夫才刚到,她就吐出最后一口气,死了。

关靖愤怒得接近疯狂。

他处心积虑、细细呵护的妹妹,竟然就这么轻易被病魔夺走了。他持着刀,疯狂的追杀大夫,要这无能的医者为幽兰陪葬,还好关老爷及时赶回来,才阻止了他大开杀戒。

否则,他极可能在杀死大夫之后,继续杀尽关家的每一个人。

幽兰的病弱,关家人早有心理准备。这二十几年来,他们年年都在担忧,她是否能活到下个年头。

再加上被劫掳、被折磨,当关靖救回她时,情况已经不乐观了。幽兰的死,在意料之内,却还是伤透了关家父子的心。

几近疯狂的关靖,花费巨资,要做一具寒玉棺,试图永保尸身不坏,要将她永远留在身边。

谁知,在寒玉棺完成的前夕,关家却莫名起了一场大火。风势助长了火焰,转眼之间关家宅邸就陷入火海之中,吞噬了这栋华丽的宅邸,也吞噬了幽兰的尸首,将她化为灰烬。

关靖几度试图闯进火海,却都被人阻止,他咆哮着、呼喊着,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焰蔓延。

火焰,焚烧着,烧红了夜空。

也带走了那个,他倾心爱恋,却又永远永远可望而不可及的女人。

南国的最南端,有着一座城。

这座城名为赤阳,以气候炎热闻名,因为在运河最末端,又邻近海滨,是南国与异国接触的窗口,城内商业贸易繁荣,人口有数万之多。

那座城离凤城很远。

当然,离沈星江以北的那片广大荒芜的大地更远。

某日深夜,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趁着夜色掩蔽,在深夜时分驶进了赤阳城。城门的守卫,早已收了大笔银两,识相的睁只眼、闭只眼,只是掀开车帘,瞧一眼里头的两具棺木,随即就挥手放行。

马车达达前行,来到一栋富丽堂皇的宅邸,却未在前门停下,反倒绕到了后门,才停下马车。

后门那儿早有接应的人,一见马车到了,立刻上前来,迅速撬开棺木,抬出里头的尸首。棺木就地放火烧了,不留痕迹,而两具尸首,则是被送进屋里,分别安置在两间准备妥当、隐密安全的客房里。

几日之后,尸首竟复生了

一口黑褐色的血,猛地呛出口,金凛惊醒过来。在清醒的同时,四肢百骸的剧痛,也开始攻击他,让他几乎因为痛楚而昏厥。

他咬紧牙关,抗拒着晕眩,警戒的观察四周。

一阵沉重的咳嗽声,蓦地响起。金凛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全身黑衣、连头上也戴着黑纱笠帽的男人。

男人极瘦,呼息不顺、浮浅断续,看得出来是受了极重的伤,而且尚未痊愈。他的腿上盖着毯子,搁在桌上的手,十指扭折,是酷刑留下的遗害。

咳了半晌之后,男人才缓缓开口,声音异常的嘶哑。

这认得我吗

金凛的身躯,猛地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男人。夏侯

男人发出嘶哑的笑声。

不傀是金凛,我都成了这副模样了,你竟还能一眼认出。他的笑声里充满了苦涩。

见到原本俊朗的挚友变成这副模样,金凛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那些人对你做了什么

夏侯寅摇头。

别提了,都过去了。

是因为你策谋救了我,所以才

不。夏侯寅再度摇头。救了你只是原因之一,那些人会急着想毁掉我,还有其它缘故。他又咳了几声,才能继续说话。不过,也好在我避居到了赤阳城,才能再救你一次。我已改姓风,对当地人来说,只是个性格古怪的生意人,没有人会怀疑,我跟已死在大牢里的夏侯寅有任何的关系。

为了好友金凛,夏侯寅决定冒险,再赌上一次。

所幸,关家的大夫,是夏侯家的旧识,夏侯寅曾因缘际会,救过大夫的儿子,这一回夏侯救友,前后两次的假死之药就是由那位大夫。假死之计,虽然冒险,但是只要用得巧妙,就能万无一失,帮助金凛逃过一劫,彻底摆脱关靖。

去见关靖之前,金凛已经将药以及药方,全数交给了大夫,将假死之药含在口中,之后才前往关家,去见幽兰。

想到幽兰,他急着想要起身。无奈,他伤得过重,这么一动,又牵动尚未痊愈的内伤,再度咳出血来。

别动。夏侯寅警告。

金凛却不听劝,抗拒着剧痛,勉强撑起身子,还抹掉嘴边的血迹,焦急的追问着。

兰儿呢

她没事。夏侯寅淡淡的说道,没有告诉金凛,幽兰服的假死之药,剂量虽然轻微,但是她太过虚弱,被送来赤阳城时,过了该醒的时日,却仍未醒,就像是要永远永远这么沈睡下去。

好在,就在众人几乎要放弃时,药性全然退去,幽兰醒了。

不到几个时辰,金凛也醒了。

她在哪里他焦急的问。

我安排她,在另一间房里歇息。夏侯寅回答。我研究了你的药方,已派人去收药,目前的药,尚可撑上一段时候,你尽可放心。他已经砸下重金,派人立刻去搜罗药材。

金凛已经挣扎着起身,撑着被打断后好不容易接上的双腿,执意要下床。他脸色惨白,冷汗直流,只要稍微移动,断骨就互相摩擦,造成蚀心般的强烈剧痛。

只是,这并不能阻止他。

金凛,你该知道,你需要静养。夏侯寅叹了一口气。两人是多年好友,他清楚的知道,金凛有多么固执。

我要见她。

夏侯寅看着他,终于不再阻止,只是淡淡开口。

她在隔壁。

话才刚说完,金凛就用颤抖的双腿,艰难的、一步一步走向门口。每走一步,他额上的冷汗,就滴落在地上。他颤抖的跨出房门,来到另一间客房,用意志力强撑着,才能把房门推开。

而后,他的气力就耗竭了。

他颓然倒地,在地上喘息着,双眼却紧盯着那个躺在床榻上,双手叠在胸前、连呼吸都轻浅得接近无声的女人。

兰儿。

他心爱的兰儿。

金凛咬着牙,既然双腿无用,他就用双手,一寸又一寸的移动自己的身体。短短的几步路,对现在的他来说,漫长得有如千山万水,他身上的伤口,甚至还迸裂开来,渗出鲜血,将地面染红。

许久之后,他才来到床畔。

床榻上,幽兰睁着眼,脸儿白得像雪。她平静的样子,就像是正在作着一个谁也不能打扰的梦。

直到看见她安然无恙,金凛才确定,自己真的活了下来。

倘若,她不幸香消玉殒,他也早已决定,要追着她一同下了黄泉,绝不一个人独活。

如今,她活着。

他颤抖的伸出无力的手,用最虔诚、最谨慎的动作,轻轻的将她的小手,纳入他的掌心之内,在心中暗暗发誓。

只要她活着的一天,他的整个人、整个世界,就是为了她而存在的。他会陪着她、照顾着她,直到地老天荒。

今生今世,他不会再放开她的手。

金凛靠在床畔,注视着那张娇弱的容颜,就算是气力逐渐耗尽,也不愿意离开。他就这么望着她,握着她的手,直到他体力不支,再也无法维持清醒,在她床边昏了过去。

就算在昏迷中,他的手,仍紧紧握着她的手。

永不分开。

重伤痊愈后,金凛带着幽兰离开了风家宅邸。

他亲手在海边搭建了一座牢靠的木屋,虽然称不上奢华,但是简单朴实,因为处处用心而显得舒适。

门外,还有着一座花园,正在培育着一种,原本生长在较北方、夏季时会绽放紫色花朵的植物。

他们在此定居。

每旬一次,夏侯寅会派人送来食物与饮水。有时候,他也会亲自前来,跟金凛共同讨论未来的商业布局。金凛的思虑深远、目光卓绝,对夏侯寅的事业,有很大的帮助。

只是,他仅意见,帮助夏侯寅分析判断,却从不参与商事,更不愿意离开海边小屋一步。

不论任何事情,对他来说,都比不上幽兰重要。

为了她,金凛舍弃了权势、舍弃了财富、舍弃了责任、舍弃了他的族人,还有他的国家。

他的余生,已决定为了幽兰而活。

她的身子虽然好转,却还是十分孱弱,偶尔会有反应,却从不曾对他说过半句话。

金凛耐心的等着,仔细守护着她。

白昼时,他会牵着她的手,在沙滩上漫步。起风时,他会将她抱在怀中,用肌肤温热她,不让风沙刮疼她细腻的肌肤。

闷热的夜里,他会解开她的发,宽厚的大掌握着木梳,仔细的、小心的,像是捧着珍宝一般,捧着她的发丝,轻轻的为她梳发。

有星光的夜晚,他为她在沙滩上,捡拾最美丽的贝壳,靠在她耳边,听着贝壳里头,如海潮般的呼呼风声,告诉她那是贝壳的魂魄,还怀念着海洋。

日升日落,日子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了。

他们寻见了平静。

他的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她一个人。

正文 尾声

日复一日。

不知过了多久,当过往的记忆,那些关于血腥、痛楚、泪水,都渐渐模糊的某一天。

那天,是夏季最炎热的一天。

紫棠花终于培育成功,在南方的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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