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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头,看到微笑着的高大男生,穿了件黑色外套,眉目精致。

左耳上依旧是一枚耳钉,在餐厅的幽幽光线中泛着亮光。

真是阴魂不散。

我不理会他。

唐乐昌拉开椅子坐到我对面“我住附近。”

我点点头“真巧。”

他放下餐盘,铺开刀叉,一边问“他你在金匠上班”

“你怎知”我也不惊讶,可有可无地问。

他笑“我有内线。”

不用想我也知是韦惠惠。

“请别怀疑我诚意。”他笑嘻嘻地说。

我耸耸肩,跟他在一起,不知为何我非常随意“你高兴就好。”

唐乐昌望着我笑,低头切开牛排,我发现他的用餐姿势竟然非常优雅。

我继续埋头吃饭。

唐乐昌飞快吃完一客牛排,拿起杯子喝饮料,忽然凑到我面前“江意映,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我吃饱喝足,心情不错,由着他胡闹。

他伸手从身边的包里掏出了一本书,举到我眼前。

我看了一眼,蓦然瞪大了眼。

那本绿色封面的熟悉字体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

他翻开扉页,上面的丑怪涂鸦和签名,全市别无分号,仅仅出自江意映之手。

那是我的课本。

“你”我的书怎么会在他手上。

“江意映,我说过,你得对我负责。”他眨眼,神态认真。

我已经想起了那个月黑风高的台风天晚上,想起了我在草地上惊起那对野鸳鸯,脸上羞愤“原来是你”

我怒道“你你你不要脸”

唐乐昌有些不好意思笑笑,竟然有一丝羞涩。

我愤愤伸手“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他把课本收回“现在是我的了。”

“我问的不是课本”我想起家卓房子的电梯磁卡,落入陌生人手中总是不安全。

他宝贝似的把课本放回包里“那我没拿你其他东西了。”

“书中没有其他东西”我问。

“没有了。”他无辜状。

想了想,我也不确定磁卡一定在课本上,也许是我将它遗失在他处,算了。

我招来服务生结账。

红领结的服务生彬彬有礼“这位先生结过了。”

我抓起包包离座,唐乐昌跟着我。

“我可不可以打电话给你”在餐厅门口,他问。

“不可以。”我脱口就答。

他露出受伤的表情“我们至少也是同学吧。”

我也有些不忍心,人家又没要怎样,好歹也算一场缘分“谢谢晚餐,下次有机会请让我回请。”

唐乐昌大喜,表情真挚“好。”

我同他挥挥手,走向车站。

他的确是明朗如阳光一般讨喜的男子。

可我心里挂念家卓,只想赶快回家去。

十二月到来的时候,家卓问我“映映,你正式工作还未有时间给你庆功,圣诞节有什么心愿”

“我想看雪。”我自小在南方长大,冬天又湿又冷,对于大雪苍茫天地一片寂静的景色,总是有一种向往。

他笑笑“不知能不能抽出时间度假。”

我知他工作异常繁忙,所以当家卓告诉我他圣诞节要去美洲出差时,我也未见有多失落。

那么那么悠长温柔的岁月,昔日青青都已不再相见,我仍可在温黄灯光下看着他眉目清倦地下班归来。

我何曾还有未偿什么心愿。

我是真的不计较也自知没资格计较。

岁末的校园也很热闹,庆典晚会一场接着一场热热闹闹地登场。

圣诞夜惠惠主持传媒学院的圣诞化妆舞会,邀我去玩。我们一起去挑衣服,都喜欢一款全粉公主面,惠惠选了枚红色,头饰是一枝繁盛硕大的花朵,同色露肩礼服,非常漂亮。

我选了银白色,将长发盘起,穿短款西装配马靴,惠惠扑过来“映映,好帅好帅。”

圣诞夜,彩色小灯管在路边树间闪烁,给寒冷的冬夜增添了温馨浪漫的气息。

还未到开场时间,舞会现场已是人山人海。

惠惠拉着我从后台的专用通道进去,身旁晃动着五光十色的怪物,迎面一个白衣服的贞子飘过来,然后是一个长着獠牙的吸血鬼,接着是一个戴黑色斗篷的巫师。

突然一个浑身披满麻袋的乞丐从人群冲了过来,我们面前站定,伸出手臂之后有些疑惑“哪个是我家姑娘”

惠惠一掌抡了过去。

杨睿逸一头假发风中凌乱抱头大笑“唉,饶命饶命,我错了”

我对惠惠“等下我自己玩,你不用管我。”

惠惠捏我在面具之下露出的下巴“要开心点。”

八点整,晚会准时开场,帷幕缓缓拉起的那一刻,全场尖叫,气氛轻易就被点燃了。

主持人开场白然后是介绍嘉宾及致开幕词,我看着惠惠,灯光下照射下她纤细身体,眉目如画,非常耀眼。

致辞结束之后是新生表演集体舞开场,晚会舞台是开放式的,宽阔的舞池跟四周观众连在一起,不断地有年轻的孩子加入,然后不断有人突然被踩到单着脚满场乱跳,又有女孩子的高跟鞋掉了几个人慌慌张张去拣,我站在一旁,看得笑出了泪水。

学校不允许饮酒,但果子酒是破例被当做饮料供应的,我喝了几杯,气氛很好,感觉身体有些轻飘飘。

晚会组织得很周到,专门安排了十几位会跳舞的同学热情地不断邀请观众加入,灯光迷离,音乐舒缓,舞姿曼妙,慢慢的,全场人都疯玩起来。

惠惠挤到我旁边来,凑在我耳边大声的说“映映,等下你别跑太远,就站在舞台下,免得我找不到你。”

我冲着她点头。

男生舞姿都很笨拙,我略略站在靠边角落,尽量不要跳舞,已经近十二点,音乐节奏鼓动起来,舞会进入了高潮,灯光忽然暗了下来,惠惠站在舞台上“接下来,是我们最精彩的环节,留给我们亲爱的同学们”

主持人神情款款地接着说“今夜,节日的火焰,喜悦和欢乐,让我们相聚在了一起,今夜,浪漫的音乐,友谊和青春,让我们欢聚到了一起,年轻的我们生命何须留白,请尽情的用歌声和祝福迎接圣诞的钟声的到来”

另一位主持人语调转为激越“接下来的时间,我们留给我们亲爱的同学们自由发挥,敬请大声说出自己的心意,让全世界听得见我们的声音”

音乐喧闹热烈,一个男生冲到了舞台上“舒舒我爱你毕业之后我就带你回家见爸爸妈妈”

一群人奋力地将一个女孩拱上舞台,然后一起大叫“吻一个”

一对情侣甜蜜拥吻。

然后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来“章铭你这个混蛋,美国有什么好我恨你,你为什么要出国我恨你我恨你”语气已含了呜咽声,女孩身边的一个高大男生伸手将他紧紧搂住,将她的头按入了怀中。

“爸爸妈妈我们对不起你们,是我坚持要留在城里,花去你们毕生积蓄给我们买单价一万七的房子我们一定会好好工作报答你们”

场面渐渐失控,人人都在疯转,尖叫,大笑,拥抱,亲吻,有人蹲在地上大声地哭泣。

麦克风在人潮中传递,男生沉郁好听的声音,带了一丝声嘶力竭“莎莎姐,我终于和你一样大了,可是你哪里去了你去哪里了”

我忽然觉得喉头哽咽,眼角酸涩。

惠惠拼命地挤到我身边,将手中的麦克风塞给我,语气是鼓励的兴奋“映映,你有种说出来”

她用力地捏住我肩膀,在我耳边喊“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丢脸的事情跟他说你喜欢他,把你喜欢的人说出来”

她搂着我,怀抱有力温暖,我心底惶然,也许是夜冷酒暖,也许是被触动心事,也许是我着了魔,我多年隐忍终于被她逼至崩溃。

“劳家卓,我爱你”惠惠手上的麦克风搁在我胸前,我狠狠地对着喧嚣的人群大声地喊“我爱你好多好多年”

惠惠不明所以,但一样跟我疯叫“劳家卓江意映说她爱你”

人群继续吹哨,尖叫,喧嚣声如海浪一波一波地扑面而来。

我靠在她肩上闭上了眼,感觉眼角温热的液体流下。

惠惠被旁人拉走,还不忘手握着麦克风继续叫“劳家卓,江意映她真的喜欢你好多年,我作证”

我蹲在地上,情绪宣泄而出,浑身是虚脱般的无力感。

裤兜中忽然传来手机的剧烈震动。

我摸出手机,视线被泪水浸得模糊,我直接按了接听键放在耳边。

“好了,我听见了。”熟悉的沉郁温和的声音低低传来,带着微微的无奈和些许的温柔。

五雷轰顶一般,我手指猛地一抖,手机掉在了地板上。

我紧紧地捂住头,忽然间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身边人头攒动,惠惠赶忙冲过来一把将我捞起。

我拾起手机,浑身发抖,嘴唇颤抖着说“我有事,先走。”

惠惠被我面色骇到“映映,怎么了。”

“没事。”我勉强平定心绪,对她笑笑。

她有任务在身,有人喊“惠惠,到你了”

她一边应一边回头叮嘱“你自己小心一点。”

我挤过汹涌人群,走出礼堂,一边摘下面具一边走过走廊,看到夜色之中宽阔校道。

夜色中伫立的男子,长身玉立,风度雍容,深灰风衣,衬衫工整,领带打得一丝不苟。

家卓对我说“本来是怕你回家太晚,刚下飞机,说顺道来接你。”

我垂着头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幸好你来,晚上回家真的很冷。”

家卓微笑“上车吧。”

司机替我拉开车门,我和家卓坐在后座,他面色清白,眉目之间是掩饰不住的倦色,只静静合目养神。

不露声色是他的最大本事。

“家卓”我犹犹豫豫地开口“我”

他张目看了我一眼,带着了然一切的淡淡悲伤,缓缓地开口“你希望我说什么”

“没有。”我咬着嘴唇。

“我累了,先回家休息。”他重新将眼闭上。

我有些委屈。

他伸手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语气带着深深倦意“映映,你会长大的。”

彷佛在安慰一个得不到心爱玩具的小女孩。

我感觉冰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心脏,心头滚烫的热血慢慢冷却,我手仍在颤抖,只好握拳抵在唇边,张嘴紧紧咬下去,痛感传来,我终于缓缓地镇定自己。

直至到家上楼回房间,他都是安静的。

家卓来去匆匆,只在家里停留了三天,又重新飞欧洲,年关的工作异常繁忙,我亦不打扰他。

这三天,他不曾提过此事。

我独自一人在家,拉开衣柜翻衣服时,走到客厅倒水时,对着镜子刷牙时,某一瞬间动作忽然静止,然后想起来自己那一刻的奋勇,懊恼,失望,解脱,沮丧的心情翻涌而来,最终还是只能微笑,嘴角轻轻渗出一丝苦涩。

十四

新年假日我照例是一个人在家里,拉上了窗帘,关了手机,躺在床上看书。

外面的世界依然精彩,购物中心疯狂打折,各路明星携贺岁大片在影城做宣传,同学热热闹闹办新年派对,我只是兴致萧索。

清清静静地呆了一天,傍晚时分家里座机突然铃声响起。

我走到客厅接起电话。

电话那端是女子的声音“江小姐”

“我是,请问哪位”

“我是劳先生的秘书,朱碧婵。”

“朱小姐有事”我难免疑惑,礼貌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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