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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病房的门。

我已让哈里斯太太回去休息,这是医院的高级病房,应该不会有人随便来打扰。

我说“请进。”

门被推开,一个中年男子走进来,黑发黄肤,浓眉阔眼,东方人。

我心底惊跳,撑着手臂从床上坐起来。

“江小姐。”他站在病床前,并不走近,有些忍耐着维持礼貌。

他自我介绍“我是劳先生行政助理,张彼德。”

我对着他点点头。

“劳先生指示我来看望江小姐。”他说。

“他在哪儿”我咬着牙忍着眼底的水汽。

张彼德并未答我,只说“江小姐请好好休息。”

“家卓在哪里我想见他。”

“江小姐先养好身体,必要时劳先生自然会见您。”他刻板语调。

他公事公办,肯本不和我沟通。

我想起苏见,问“苏先生呢”

他眉毛一挑,故意激我“苏先生在国内处理公事走不开,江小姐有什么需要请和我说。”

我简直要骂脏话,拒绝再与他说话。

我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伤口渐渐好转,张彼德依旧每日来监视我,我不理会他,他也乐得自顾看报表。

“哈里斯太太,我想吃松子牛肉卷。”早上我对哈里斯太太说。

哈里斯太太面露喜色“亲爱的,我回去做。”

张彼德今天迟迟没见人影,哈里斯太太离开后,我避开护士,跑出医院,拦了一辆街车“我要去伦敦。”

司机回头说“小姐,这是计程车,不是欧洲之星。”

这该死的英国人还真有幽默感。

我拉开车门“那就去最近的车站。”

在火车站买了最快一趟开往伦敦的车票,我登上火车,坐在位置上开始仔细研究伦敦地图,用笔在上面标出伦敦几个大医院的位置,我心急如焚,所幸火车很快,近一个小时之后,我走出滑铁卢火车站。

还来不及打量一下环境,我首先就看到在不远处,一个冷着脸的人杵在出口处。

张彼德。

他面色不善朝我走来,讥诮口气“如果江小姐要游伦敦直接吩咐我就好,何须劳动尊驾搭火车。”

我转身就跑,他一把将我拉住。

“抱歉。”他低低一句,将我狠狠拽住,塞进了一旁的车中。

车子直接开往酒店。

趁他在大堂check 时,我不理会他,转身往外面走。

张彼德反手要拉住我,我狠狠地往后一跳“别碰我”

他冷嘲热讽“能跑能跳,看来江小姐已恢复健康,我干脆定机票送你回国。”

“我不回去。”我恶狠狠地瞪着他。

“别胡闹”他不由分说将我拖上电梯,拖到房间门前。

“喂喂彼德,”身后忽然有人开口“客气一点。”

有些熟悉的声音,我转身,看到穿着西装的苏见。

“你怎么过来了”张彼德问。

“我不放心。”苏见轻轻皱眉答。

张彼德一边说话一边将我推进了豪华套房的门,毫无怜惜地一把将我按在沙发上“好好呆着。”

我摔倒在柔软的沙发上,一时有些晕眩。

苏见看着这一幕,忽然笑笑说“劳先生知道要煎你皮,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宠她宠得铺二十床锦缎仍要替她找出一粒豌豆。”

张彼德撇嘴“色令智昏。”

苏见微哂。

我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下午苏见过来,望见桌上餐厅送来的精致午餐一动未动。

他坐在我对面“映映,可是不合胃口”

我呆呆坐在沙发上,摇了摇头。

他叹气一声“我们没有把你照顾好,劳先生要怪罪的。”

我闻言抬头看他,勉强笑笑“对不起,我有吃了一点点,只是胃口不好。”

苏见轻声宽慰我“别太担心。”

“他是不是病得很重”我低声问,手在膝盖上不自觉地绞紧。

苏见沉默,不知如何答我。

我心神不宁地坐了一天,五星级酒店套房内娱乐设施一应俱全,服务员也好心建议我到楼下咖啡厅坐坐,或是到附近购物中心逛逛。我恍若未闻,只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对着墙壁发呆。

待到傍晚,苏见敲门进来,手上拿着电话,用唇形轻声对我说“劳先生。”

我骤然从混沌中惊醒,手微微颤抖,接过电话放在耳边。

家卓依旧是熟悉的沉郁嗓音,只是很虚弱“映映“

“你怎么样”话一出口,我就已哽咽。

“我很好。”他低弱地说“听我说,你先回去。”

“不,让我见见你。”我哀求他。

他低咳,声音无力“我没有空。”

“不,家卓,我不回去”我哭泣起来“让我看望你”

“映映,听话”他声音急促起来,着急地试图安慰我“你别哭”话还没说完,他却骤然咳嗽起来,我听到电话那端响起仪器尖锐的响声,然后电话断了。

我僵硬地站在房内,苏见拿过我手中的电话,拨了好几次,眉头也渐渐皱紧。

张彼德晚上回来,冲着我发了一句火“江意映,你除了给他添麻烦你还会什么”

苏见拉住他“你冷静点”

“rry。”他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走开了。

我听到他们俩在外面低声的交谈。

“你这样走开公司怎样,老大可有动作”

“放心,一切都好。”

“他病成这样”

苏见低低叹息了一声。

我倒在床上死死咬着被单,怔怔流下泪来。

我脑海中一直回荡,是我害的,是我害的,是我对他纠缠不休,是我同他吵架,是我讲话气他,是我害他受冻生病,他已明确拒绝了我,我还有什么颜面死乞白赖地要见他。

两天后,我登上了回国的班机。

家卓在伦敦住了近一个月。

回国后,我无数次拨打那个电话,可是一直关机。

我白天上班在公司做打杂助理,晚上在家写毕业论文,夜夜累得倒头就睡,用尽全部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他,教授惊讶于我的思维活跃,看着我交上去的设计草图,一向严肃到不苟言笑的脸庞也带了微微赞赏“江意映,你是我近年见过的最有天分的学生。”

“但是”他话锋一转,直接地道“你知道,永远不会有建筑商用你作品。”

我已是意料之中,所以讨巧地答“所以我只用来做毕业作品不是吗”

那个知名的室内设计界大师望着我,然后说“聪明的年轻人。”

我一边飞快地记下他给我的修改意见,一边答“谢谢教授。”

走出学院大楼,冬雨下得淅沥,一向热闹的校园此刻也有些萧瑟,我脑中依然回味着教授的话,毕业设计图我选了难度极大的一座欧式别墅,万尺大宅,凭栏海景,设计重点是人与自然交融乐趣,为了充分将室外海景与室内溶为一体,仅仅一个大厅的设计,我花费无数时间构造室内景观视角和取景,反复修改室内比例关系,力图每一个视野看出去都是别致风景,我希望房子能有温馨家庭的感觉,因此细节设计上充满了古拙的童趣,看似不拘一格的家具组合,其实考究完美到了极致。

我知道,这般大胆新奇的设计所需材料昂贵不菲,如若用作商业设计,造价评估永远不会通过。

但这丝毫不能妨碍我的不顾一切但求麻痹自己的刻苦工作,我连续熬夜,长期对着电脑作图,两眼经常昏花一片。疲乏到尽处,下午倒在沙发上恍恍惚惚睡了过去。

似乎是老天垂怜,我竟然梦到他,梦中的他眉目清冷,穿一件白衬衣,是我熟悉的样子,我不知为何与他赌气,冷着脸不理他,他也不说话,只深深望我,我恼怒转身要走,他似是着急,往前几步欲追上前,却力不从心身子一晃,忽然就抚胸皱眉在我面前缓缓倒了下去家卓我恐慌地喊他名字,骤然从梦中惊醒,一身的冷汗,眼角犹有泪痕。

我坐在客厅思忖良久,还是拿起电话,我打家卓电话,仍然是关机,我拨电话去劳通银行总裁室。

秘书部接线小姐非常客气“副总不在公司。”

“请问他何时会回来”我试探着问。

“小姐,请问你找劳先生有何事”秘书耐心地询问,口气却隐隐带了戒备“可有预约”

我急中生智说“我找苏见先生。”

“苏先生啊”她迟疑了一秒。

我马上接着说“我姓江,请您转告苏先生我有事找他。”

我很幸运,一会儿有人接起了电话“我是苏见。”

我鼻头酸楚“苏先生。”

“是我。”他温和地答。

我千头万绪,一时不知如何问起。

“劳先生已经于上周回国。”苏见终于说。

“他在本埠”

“嗯。”苏见口气带了淡淡怜悯。

“谢谢你,没事了。”我一颗心落到谷底,无法掩饰难过之情。

“映映,”苏见喊住我“公司积累的工作多,他只是太忙。”

苏见有些小心替他辩解“他身体还未完全康复处理公事也辛苦”

“他身体如何”我担忧地问。

苏见沉默一会,才谨慎地答“他在重症病房住了两周。”

我泪眼刷刷流下。

傍晚时分,家卓电话打进来。

“映映,”他温柔唤我,声音听起来精神还好“我工作忙,过几天就会回家。”

隔了那么久,再次听到他声音,我死死咬着唇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映映”家卓在那端轻轻说。

“嗯,”我终于开口说“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发誓不会再纠缠你。”

这一个月来的无数个不眠之夜,这句话反反复复在我心里徘徊,希望自己真正说出口时能显得洒脱大度,可是此时话一出口,语气还是带了怨怼,我终究不能进退自如,我终究不够温柔体贴,是我不够好。

我放柔声音“请你不必躲我。”

我没勇气听他反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然后在客厅坐了一个下午。

夜里唐乐昌约我喝酒,我穿了件黑乎乎宽大的外套出去,像个女巫。

他嘲笑我“丑丑的。”

我鼻子一垮,坐到位置上闷声闷气地说“怎么有空找我,不是刚交了女朋友吗”

他摊手“分手了。”

人和人之间真的很奇妙,我明确拒绝了唐乐昌之后,倒和他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我觉得基本上他除了自恋一点,其他都好。

他频繁换女友,却在孤独时只想起找我喝一杯。

我心绪低落,酒一上来就连喝了好几杯。

唐乐昌好看的眉毛皱成一团,按住我的手“喂,我是要你安慰我,怎么你自己喝得那么痛快”

酒喝得太猛,我有些晕乎乎的望着他“唐乐昌,为什么你能爱那么多人”

他英俊的面容一抹灿烂笑容,有些不服气“我哪里有爱很多人,那些女孩,她们是玩伴。”

他凑到我跟前,漂亮眼睛秀气眉毛“你懂吗玩伴。”

我木然摇头。

他摸摸我的头“傻孩子。”

“我也想爱上别人。”我掩面。

他完全被吓到“唉唉,你别哭啊。”

我闷声道“我不会再哭了。”

唐乐昌陪着我缄默,一杯一杯地喝酒,然后他忽然关心地问“你那杯茶不好喝吗”

我当时跟他说他不是我那杯茶。

我摇头“不,他是稀世珍宝,是我不配拥有。”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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