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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但因为车子性能好,这种程度的颠簸也能接受。一块块田地掠过,远处能看见映在湛蓝天空下的天山。转头,看见眼睛一直落在我身上的罗什,想到鸠摩罗炎不愿耆婆出家,却同意让七岁的儿子出家,恐怕不光是为了满足幼儿对母亲的眷恋,也是为了让儿子伴在母亲身边,替他照拂他所爱的人吧。

我在这样的沉思中,伴着马车的颠簸,眼皮越来越沉,这几天赶路真的挺累的。听到耳边一个暖暖的声音轻轻拂过“艾晴,要睡便好好躺着。”我依言倒下,昏昏沉沉中不知枕到了什么,很软,一点也不磕,然后一头睡死了。

被他叫醒时发现天已经昏黄,我们来到了规模如同城市一般的建筑群中。被他叫醒时看到他脸又有些红,估计是我的睡像不雅让他不好意思了。我本来还有点尴尬,下了马车看到眼前的建筑群时马上忘了尴尬是何物了。

我眼前的,就是龟兹历史上最有名的寺庙雀离大寺,始建于魏晋时期,是西域境内遗留下的最大的佛寺。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的翻译是照怙厘大寺,玄奘取经经过龟兹时,是这座寺院的最盛期,佛寺的建筑蔓延到铜厂河东西两岸的斜坡和高山上。他曾经在此讲经60多天,留下的记载是21世纪研究这座寺庙的珍贵资料。大寺往北有一个维吾尔族村子,据说就是“女儿国”旧址,是西游记里“女儿国”的原型。到底是不是,没人知道了。北面的山上还保存有几座残留的禅窟,留有龟兹文字和佛教壁画,据说佛像是后来被伊斯兰教众砸毁的,因为他们痛恨有形体的偶像崇拜。

雀离大寺以铜厂河自然分出东西寺区。现在的库车,称其为苏巴什故城,是库车除了克孜尔千佛洞外最重要的龟兹遗址。我在库车考察时,去照怙厘大寺只能说“苏巴什故城”,讲“照怙厘大寺”估计没点历史底子的都不知道是什么。而实际上,苏巴什故城是指河西寺庙南头的一座小城,是为了这座超大的寺庙所建的附属城,供来此礼佛的人食宿。就在城内,也以塔寺为主,大大小小的塔看得人眼乱。

我们现在就在苏巴什故城内。他领着我,走到了城里一座僻静的小院子。打开门的是个老者,我看着觉得眼熟,老者也盯了我半天。然后我想起来了,是国师府的老管家,叫摩波旬,是鸠摩罗炎从印度带来的侍者。当老者终于记起我是谁了,不出我意料地伸手指着我啊啊了半天。罗什用梵语跟他讲话,他慢慢平静下来,但还是满腹疑惑地带着我进屋。

有一个小小的院子,正中是个不大的三开间,两旁有两开间厢房。跟大多数龟兹的家宅一样,搭了葡萄架子,满院的鲜花。正是葡萄成熟时节,空气中一股清淡的香甜。屋里装饰简单,床,柜,桌,椅,没有一丝多余的物品。却是一尘不染,看上去非常清爽。唯独两面靠墙的书柜,摆满整墙的书。粗粗一看,汉文梵文吐火罗文都有,有些书有点眼熟。

“这里是我读书的居所。”见我扫视那两柜子书,说道“弗沙提婆没有兴趣,父亲便将家中藏书都给了我。”

“你住这里么”

“我自有寺中可住。这里,不过是用来清净读书之处。”他脸上风清云淡,眼睛却没看我“你放心住这里,摩波旬夫妻会照顾你的起居。”

他出去了一会,我在房里收拾东西。等他进来,看到他拿着瓶药酒和干净的棉花,细纱布。我想自己包扎,药酒碰上破口处,疼得我呲牙咧嘴。默默在一旁看着的他,怪我太毛手毛脚,拉过我的手掌,轻轻用棉花沾着药酒擦拭。手上的伤其实不重,倒是肘部磨得比较厉害。我把袖子卷上,将红肿的伤口伸到他面前。

他看见我露出一段手臂时愣了一下。没有给我包扎,只是用复杂的目光在我手臂上游走。我突然意识到如今眼前的不再是那个身板单薄稚气未脱的少年,如今的他,可是与我同龄的成熟男子。我这样在古代人面前露出大截胳膊,实在不太合适。我放下衣袖,告诉他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他不发一言,突然一把抓过我的手臂,撩开袖子,拿起药酒擦拭。他的动作其实不太温柔,可他那严肃的神情,让我忘了喊疼,只顾细细凝视他。

昏黄的油灯下,他狭长的侧脸被光线剪出淡淡的一圈晕,长长的睫毛微微自然上翘,高挺的鼻子和紧抿的嘴,帅气地让人无法呼吸。跟他的距离这么近,他身上传来淡淡的檀香味,熏得人犯迷糊,只想再靠近一点点。我突然觉得,我得早点走了。不然,我会犯错误的。而这样的错,别说老板肯定得劈死我,连我自己,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摩波旬的妻子端着吃的进来了。把那暧昧的空气冲淡了许多。看见我时还是禁不住细细打量,我不知道罗什是用什么理由让他们相信我的再现,只好对她扯个很没形象的笑。后来问了罗什,他告诉我我是艾晴她侄女。我笑死了。这个说法,还真不过,和尚不是不能打妄语么刚想取笑他,又忍住不说了。不然,我还能想到什么更好的解释么

“对了,我上次离开时有个背包没带走。你可还留着”我有那么多现代物品拉这里了,包括我的素描本和考察笔记。那可是老板念叨的白色垃圾,不拿走,后世发现的话想像一下,一个头发花白的考古学家在仔细研究已经烂成一团的包裹,然后困惑地发现上面一小块地方有着几个字母“northface”寒啊

正在yy,看到他点头,神色有些不自然。奇怪,难不成他看上了我那背包那可是northface,世界有名的旅游用品品牌,要不是经费都由研究小组出,我一穷学生可买不起那么死贵的背包。不过,他再怎么喜欢我也不能送给他。

“过几日给你带来。”

我点头,再喝了口羊肉汤“对了,我想参观雀离大寺,可以么”

他看着我吃东西,淡淡点头“明日带你去。”

晚上睡在矮榻上,古代当然没有席梦思,不过我也已经习惯了睡硬板床。他说他不住这里恐怕是为了让我安心。我相信他其实是住这里的,因为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从被子,从枕头,从席子,从这屋里的四面八方向我袭来,我在这股香味中沉沉地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玄奘大唐西域记中对雀离大寺玄奘翻译为“照怙厘”的记载“荒城北四十余里。接山阿。隔一河水。有二伽蓝。同名照怙厘。而东西随称。佛像庄饰殆越人工。僧徒清斋诚为勤励东。”

苏巴什故城整个故城的面积非常大,颓垣断壁,用黑白模式拍出的照片很有沧桑感。在故城里还碰上两个波兰,相谈甚欢。可惜我只去了西寺,东寺必须得从铜厂河上走。河水湍急,又没桥,只能在河这边看对岸。

关于弗沙提婆弗沙提婆在史料中提起过一次,便是鸠摩罗什的弟弟。关于他的生平,没有任何确切资料留存。有一些佛教资料里说弗沙提婆在三岁时生病去世了,这也是耆婆看破红尘出家的原因。但因为并没有正式记载,做不得准。因为小春文里讲到的大部分都有史可查,怕亲们以为弗沙提婆的部分也是真实的,特此申明一声文中所有关于弗沙提婆,全是小春杜撰的,唯一出自正史史料的,只是“弗沙提婆”这个名字,及他是鸠摩罗什的弟弟。

第二部当时,我们正年轻 玄奘讲经的照怙厘大寺

章节字数5137 更新时间071222 10:42

早上被“吱呀”一声弄醒了。我费力地睁着朦胧睡眼,看到一个高瘦的剪影,站在一室阳光中。

“罗什,怎么这么早”

“对对不起”背光,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听声音有些狼狈。他急急退出,门又“吱呀”一声关上了。

我看看时间穿越表,才七点半。我忘了,他每天都是四点多钟就起来的,五点到六点做早课,然后吃早饭。现在的时间,对他来说已经不早了。还是困,再小小懒了一会床,不情不愿地起来。

九点左右跟着罗什出门。小小的苏巴什城里已经很热闹了,僧人,居士,商人,挤满本来就不大的街。我不愿给他带来麻烦,坚持跟他拉出一段距离一前一后地走。他时不时顿住脚步,看看身后,再继续前行。

他看起来跟当地百姓人缘极好,不时有人上前向他合十行礼。一对夫妻抱着个看上去刚出生不久的幼儿向他祈福。他摸着婴儿的头顶,念了段经文,夫妻俩高兴地向他道谢离去。他回过身,对着我温暖地笑了笑,又回头继续走,不停向人回礼。

出了苏巴什城就到了西寺大门,围墙上有修饰得很漂亮的角楼。“龟兹僧一万余人,几占龟兹人口十分之一”。光是雀离大寺,就有五千僧人。龟兹的佛教兴盛,从雀离大寺就可以看出。此刻的雀离大寺还远没有唐时玄奘看到的规模,但已经是一派宏伟大气了。耆婆在怀着鸠摩罗什时“慧悟倍常,闻雀离大寺名德既多,又有得道高僧,即与王族贵女德行诸尼,弥日设供养,请斋听法”。所以,罗什在娘胎里受的胎教,就是佛法。他智商那么高,是否跟这个有关

呵呵,我掩饰不住yy的想法,憋住笑走进大门外附有的方形瓮城。瓮城中间有一座方形佛殿,供奉有佛祖释迦牟尼像。我立马停住胡思乱想,拿出专业精神,准备掏素描本。

“艾晴,先别急。我先领了你看完全部,你再画不迟。”

“真的”我惊喜,“对哦,你是主持,有特权。那我每天来画,可以么”

“自然可以。”他浅笑。入夏的阳光照耀着,整个人明亮得无法直视。

强迫自己转移开视线“罗什,那块有佛祖脚印的巨大玉石在哪快带我去看看。”

“你也听说了这块玉石”他有些惊诧,眼神探向我“这可是雀离大寺的镇寺之宝。”

呵呵,我怎么知道还用说么玄奘曾经目睹并在大唐西域记中记载它。十九世纪末一位俄国寻宝者挖到了它,并极为愚蠢地砸成两块以图运走,但是被当地人保护了下来。解放后,这块玉石被运往北京自然博物馆,大的一块重达1200多公斤,小的一块700多公斤。现在,我不用去北京也能看到这块玉石,还是完整版的,你说,我能不兴奋么所以当我跟着罗什进入主殿后一间装饰华丽的小型殿堂,看到那块通体透明,色带黄白状如海蛤的巨大玉石时,我又忍不住后悔没法带相机了。整块玉石宽约三十多厘米,半米多长,十几厘米高。而所谓的佛祖足印,是玉石中间自然形成的两个凹槽,位置,刚好可以两脚微分踏在上面。呵呵,这种附会太多了,西藏到处都有莲花生大师的脚印,不过是附会自然生成的树木,石头,好让民众认可所谓的佛力。

不过这个念头可没敢跟罗什讲,学着他的样子恭敬地对着玉石磕头上香。出来玉石殿后看到后面有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奇怪地遮住,看上去昏昏暗暗,似乎没有尽头。

我正在对着那条奇怪的走廊打量,罗什在我身边淡淡地说“那是受大戒之处。你乃在家之人,按律不可入内。”的ac

啊具足戒好比是佛门弟子大学本科毕业,拿的毕业文凭。只有受了具足戒,才算完全具备成为比丘的资格和条件。罗什少年即成名,佛学上所达的境界早已无人能比。但是,即使在学理上达到如此境界的人,依然要满足佛教寺院修行的一系列要求。所以罗什尽管早已掌握了佛教的大乘真理,但还是必须在二十岁时和普通僧人一样接受具足戒。

我在河北石家庄附近的隋代寺庙正定隆兴寺也看到过戒台,不过没有像这样长而昏暗的走廊。这种能授具足戒的寺庙全国没几家,一定要规格很高的寺庙才可以授戒。而雀离大寺,就是整个龟兹有资格授戒的地方。

走进长长的昏暗的走廊,每个人心头应该都思绪万千吧这一生,是否已经决定伴青灯古佛这一生,是否抛弃一切爱欲念这一生,是否已经准备好去承担弘扬佛法的责任这样缓慢地行进,一直走到尽头的戒坛。三位法师,七位证人,明晃晃的剃刀,庄严的诵经,从此,了生死,离贪爱,俗世一切与己无份了

我回头看罗什,他正盯着那条昏暗的走廊出神。罗什,你也在想受戒的情形么俗世一切真的与你无份了么

时近中午,我应罗什要求,在雀离大寺招待在家居士的餐堂吃了中饭,罗什陪着我吃。他吃饭的样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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