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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吼,声音沙哑粗暴,“你整天念经,有什么用就能让父亲复活么”

他用手指着罗什,咬牙切齿的样子狰狞恐怖。“你只会躲在经文里一味逃避,你的佛祖,除了画个空空的死后世界,还能给什么”

“弗沙提婆,别这样说你哥哥。”我冲上去拉住他的胳膊。他失去理智了,居然把失去父亲的痛转移到自己哥哥身上。

他转身对着我,眼睛红得充血,胸口大幅起伏。“母亲眼里只有他一个儿子,他从没有在父亲身边尽过一天孝。可父亲,还是每天念着他以他为荣。”

他突然甩开我,力气大得让我差点站不稳。“还有你,你的心里也只有他。他得到所有人的宠爱,可是你看看他,他又有什么回报给爱他的人父亲死了,他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他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够了他比你还要痛,你可以叫叫嚷嚷发泄不满,你可以想哭就哭想骂就骂,可他呢”我看向仍然紧闭着眼喃喃念经的罗什,泪水涌出“他不是不知道痛,他是因为太痛而无法流泪”

“艾晴”罗什突然出声,声音里有着从未听过的默然孤清,“弗沙提婆说的没错,罗什是出家的僧人,本来就不该有俗世之情”

“罗什”

他站起身,向外走“我去宫里通知王舅”

我要追,被弗沙提婆拉住。我用尽所有力气推开他,冲出门。我不知道罗什会做什么,我只知道我要守着他,保护他。

他走得很急,没有去王宫,而是出了城门。守城的士兵见了是他,立马放行。轮到我时,将身上所有钱都塞出去,终于放我走了。

他似乎漫无目的地在走,走得太急,时常会踉跄。终于在铜厂河边停下,他对着河水,放声大哭起来。凄清的夜,无人的郊外,他的哭,显得格外寂寥刺耳。

我一直在远处默默地看着。罗什,你不是没有感情,你只是不能在人前哭。你这样一个感情丰富,敏感细腻的人,为何偏偏信奉的是那要断尽一切人世情感的宗教

我一直在远处守着他,每次按耐不住想要冲到他面前时,鸠摩罗炎的话就会在耳边响起。罗什,我不能再扰你心境,我能做的,只是这样默默地守候。

想起在现代经常听齐豫的歌,最感动我的是哭泣的骆驼。以前感动,是为了三毛笔下那个同名的凄婉爱情故事。现在,在这孤清的夜,看着远处那个连哭都被诅咒的人,突然想起这首歌,一股从未有过的感伤漫布全身。心,无处可逃,只能这样残忍地痛着。

我背负着幸福,却追寻着痛苦。流浪也许是爱你唯一的去路。

我一心想付出,却忘记了收复。遗忘也许是对你我最慈悲的祝福。

生来温柔的双眸,连哭都被诅咒,没有泪,寂寞要怎么流。

风沙吹的我睁不开眼睛,漆黑里走走停停。沙漠,连路都举棋不定,心是北极星,不问原因。

风沙吹的我听不见爱情,想回忆都难宁静。你我,连恨都举棋不定,任由不知情的风沙,卷去脚印

我一遍遍在心里唱着这首歌,泪水湿了衣襟,风拂过,凉到心扉。瞧,你的影响力真大,连我也不敢放声唱歌,不敢放声哭泣。罗什,这个夜,你不是孤独的,我在陪着你,陪着你哭。就让我为你把我二十四年来积攒的泪水一次流干净吧。这以后,你我,不要再哭泣了,任由沙漠里不知情的风沙,卷去你我曾经留下的脚印。

天蒙蒙亮时他终于失魂落魄地走回去。夜凉如冰。我随着他站起时,身上已经感觉不到一丝热气。

夏天终于过去,秋天在不知不觉间,来了。

第二部当时,我们正年轻 我还是得走

章节字数4939 更新时间071226 10:50

铜厂河边架起了木台子,鸠摩罗炎全身被白布裹住,放在木架上面。龟兹本来实行土葬,但鸠摩罗炎是天竺人,所以用的是天竺的火葬习俗。

白纯领着所有王室成员,王公大臣,排成几列,一片缟素。木架另一边是一群僧人,由罗什带着,他的师父盘头达多也在其中,盘坐在河滩上不停念经。

弗沙提婆一身素白,额上缠着白布条,手举火把,红肿着眼,神情悲凄。本来执火把的应该是长子,可是罗什既已出家,没了俗世的身份,就由小儿子来执了。

白纯对着弗沙提婆凝重地点点头,弗沙提婆走到木架边,点燃了木架上覆着的干草。不一会儿,火光冲起,吞噬了鸠摩罗炎。一片哭声夹杂着念经声,庄严肃穆。

弗沙提婆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头低垂着,肩膀不停耸动。我看向罗什,他似乎忘了念经,只呆呆地看着火堆中逐渐消失的父亲,脸上的悲恸,让我不忍看下去。罗什所译龙树菩萨的中论里有一句“从有而有生,从生而有老死,从老死有忧悲苦恼种种众患,但有大苦阴集。是故知凡夫无智,起此生死诸行根本。”生老病死,一切诸行皆苦。所以智者要“无明灭故诸行亦灭”。只是,罗什若是能真正做到无明灭,怎会在那晚为父亲哭泣

我看向火堆,心中默念国师,希望你能见到一生钟爱的人。你的思念,佛陀会接受。佛陀自己也是受过爱欲之苦的,他应该令你们重新团聚。但愿在天国的你们,幸福

葬礼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烧完了,弗沙提婆在仆人帮忙下,收拾了父亲的骨灰,洒进铜厂河。看着弗沙提婆捧着骨灰痛哭,我的心也揪成一团。罗什所译的金刚经里有一句“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或使离爱者,无忧亦无怖”。所有的心痛,都是因爱而来。设使无爱,便离忧怖,便无现在的心痛。可是,翻译出这样经文的罗什,自己又做到了离爱么他若无爱,怎会在那晚为父亲哭泣

回到国师府后,我没立刻向弗沙提婆提出要走。他现在整个人还在悲痛中,我实在不忍提这个话题。罗什没有继续住家中,跟盘头达多回了雀离大寺。走时,他对着我凝视,浅灰眼珠透出太多复杂的神色,我看不懂,也不想去懂。心,很累

我在院子里看天。以前一直没明白,比起21世纪,这里的天空当然更纯净,但是老对着天有什么好看的。现在明白了,不是天有多好看,而是人有心事时,看天的确比单纯发呆显得文雅多了。

“艾晴”

回头看到弗沙提婆站在台阶上。他依旧穿着龟兹人的孝服,眼圈凹陷,本来丰润的脸瘦了一圈,下巴上透出青色胡茬。他看上去更沉稳了,好像成熟了许多。难怪有人说,男孩长大,是在父亲的葬礼上。

很多天没有跟弗沙提婆好好谈过话了。他走下台阶站在我身边,没有像以往那样毛手毛脚,只是低头看我。自从回了国师府,他倒是对我一直规规矩矩。

“艾晴,那天”看他吞吞吐吐地,我有些纳闷。哪天啊

“我是指在苏巴什那天”

啊,想起来了。我轻摇摇头“过了那么久了,还提它做什么”

“我从来都没有对女人用过强。不知为什么对你,就那么控制不住。”

“弗沙提婆,如果你要道歉的话,我早就已经原谅你了。”

“那你这里”他用手指了指唇,脸上居然有些飘红,“听说汉人女子保守得紧”

我恍然大悟,他是指那个吻。我笑一笑“那个我没事。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啦”说实在的,我都不记得那个吻是什么滋味。对我而言,那不叫吻,只是被强制性地贴上了物体罢了。

“你居然骂我是狗”他有些气急,向我扑来,“当心我让你再被狗咬一口。”

我躲过,他也没像以往那样追着一定要得逞,只顾站着笑。快两个月了,终于看到他露出了笑。还是笑着的弗沙提婆才像真正的他啊。

他的笑容瞬间又抹去,环顾四周,有些哀凄“父亲走了后,才发现家中这么空空荡荡,让人寂寞难挡。”他看向我,眼里流出温柔,“幸好你还在,还能让我开心。”

他伸手想抚我的脸,我一惊,身子向后倾,躲了过去。他有些悻悻,缩回手。

“艾晴,那次一吻你我就知道错怪你了。”

我一时还没明白过来,怔了一下。

他微微一笑“那样的反应,不是处女的话,我弗沙提婆就真的枉自跟女人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了。”

“你”我跺脚,“你干吗那么在意这个我是不是处女,又关你什么事呢”

“你骗我说你才回来,可是到那天我才发现,你已经跟他单独相处三个月了。孤男寡女的,在一起三个月,就算他道行再高,终归是个男子,你能让我相信你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么我本来就处处不如他,父母宠他,王舅敬他,世人尊他,我呢我有什么世人看我,皆道我是大法师鸠摩罗什的弟弟,有谁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我做过什么好不容易出现个喜欢的女子,他也要抢走。”

“所以我一直气不平。偏偏你又那么长时间都没回来,肯定跑去寺里找他了。我真的是气疯了,居然那样强迫你。”他低头回味一下,又微微笑了起来“不过,吻过你之后我就气平了。我在想,还好,你连吻都那么生涩,怎么可能跟他有染呢我还来得及去抢你。毕竟,他没有成亲的资格,而我有。”

我气恼了“弗沙提婆,你这种做法简直幼稚。你只是因为嫉妒他,就把我当成跟他争的东西我不明白,做个平凡人有什么不好呢聪明人有聪明人的不幸,盛名太过,反而受累。你是想做个快乐的普通人,还是不幸的名人”

“那”他定定地看着我,眼里流出认真又期许的神色“你愿意自己的丈夫是个平凡人么”

这,这算什么问题我的心咚咚跳了一会。按压一下,是时候跟他说了“弗沙提婆,我已经联系好商队了。五日后就出发,他们会带我去先去班超它乾城,然后去长安。”为了让他们带我去它乾城,我多付了一倍的价钱。

“你”他脸色一变,抓住我的肩膀,“你还是要走”

“我没有理由一直待在这里。”

“嫁给我,你就有理由一直待下去了。”

唉,他还是挑明了。“弗沙提婆”

“你要是嫌弃我曾经跟那么多女人好过,我发誓,从此只对你一个人好,只拥有你一个女人。”

“弗沙提婆”

“别跟我说什么年龄比我大,再过几年我就会比你老。也别说什么你不属于这里。天上或者长安再好,没有我弗沙提婆,有什么乐趣可言我要听的只有一个答案嫁还是不嫁。”从未见过他如此认真的神情,如果我的心不是被另一个人占满,我肯定抵挡不住这样的表白。

“弗沙提婆,我不嫁。”我挣开他放在我肩上的手,平静地跟他实话实说,“理由只有一个我不爱你。”

他身子晃了一下,一抹苦笑留在嘴角“艾晴,是你教会我什么是爱,当我终于学会爱了,你却告诉我,你从来都不曾爱我。”

“对不起,”

“别跟我说什么对不起”他狂躁地甩头,一把拉过我,“你爱的是他么”

“我”我怎能大声承认他的身份,我不能不顾忌啊。

“别瞒我了他住在家的这段时间,每天让人给你换药,还有他看你的眼神,我会不懂么”他把我拉近,凌厉的目光在我脸上转,“你明知道他不可能娶你,你还要爱他”

“弗沙提婆,我也希望我爱的是你。如果换个时间地点,我百分百会爱上你。跟你在一起,真的好开心,你会带给我很多乐趣,不会让我寂寞难受。”我无法再否认了。其实我承不承认又有什么不同什么都无法改变。

“可是,爱情是盲目的,说不出为什么,我偏偏爱上的是他。就算知道这是没可能的事,我仍无法控制自己。所以,我才要离开。”

他突然放开我,冷哼哼地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复杂“我还是比他晚了一步这一年来我真的厌倦了跟女人们玩的游戏,没有真心,一刻的销魂抵不了整夜的寂寞。所以我开始盼着你回来,仙女跟我说过只要背出诗经就会回来。你以为我十年前就开始背诗经的么我是从去年才开始背,我想试试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结果我能全部背出来时你果真就回来了。还是像十年前一样爱傻笑,一样纯净。以前父亲看不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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