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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沮渠小将军,你有能力,又有野心,日后定能有一番作为。只是,要达此目的,一是等待时机,二要修身养性。我知道你博涉文史,不知对君王之术有兴趣么”

他果真抬眉,犀利的眼里渴望一闪而过。我微微一笑“我知道极西的大秦国,有位奇人,写了本论君主之术的书。我能识一些西语,侥幸读过,深为折服。可惜这乱世,枭雄虽多,却无人可配得上听我讲解这奇书。不知小将军是否便是那有缘人”

我停顿住,迎上他精明的双眼。他跟我对视一会,嘴角扯了一下,终于问“你要什么”

“每天十斗粮。”

他瞪着我,过了许久,突然放声大笑“艾晴啊艾晴,每日十斗粮,十日百斗。要熬出冬,起码两百斗粮,这可比做我的正室更难。你让我上哪里去找出这么多粮来”

“你有的。”我再夹一块羊肉,慢慢嚼,然后咽下。喝口茶,缓缓说道,“沮渠部降服吕光,条件之一便是粮食。如今你一族人皆在外征战,你伯父罗仇亦是精明之人,绝对不会为了吕光把粮尽数带上。留在城里的沮渠部落之人,就数你职位最高,这余粮,定是你在保管。”

他笑容隐没,眼露赞许“好厉害的女子。”

转着眼珠,一手撑住下颚,意味深长地紧盯着我“即便我有粮,也得看这货物值不值得买。”

我在本科时曾一度对文艺复兴时期名噪一时的意大利瓦伦丁诺公爵西泽尔波尔金非常感兴趣。因此反复研读了把西泽尔视为理想君主的君主论,写了一篇论文,还被老板推荐上了专业杂志。君主论只是一本小册子,所以我能记得住完整的内容。

当下,便淡定一笑,问道“小将军,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认为君主究竟是受人爱戴好,还是让人畏惧好”

“这”他看了看我,有些犹豫,“自然是受人爱戴好。”

我摇一摇头“这位奇人的观点是最理想是两者兼备,如若不然,宁选让人畏惧。靠惩戒维系的畏惧比靠恩惠维系的爱戴更为有力,因为人们冒犯一个自己爱戴的人比冒犯一个自己畏惧的人更少顾虑。”

“的确如此。”他硬朗的眉蹙起,思量地点头,“苻坚对人之德不谓不厚,非但不杀降虏反而优待。却是一朝落魄立时被人欺,最终死于逆臣之手。他若是肯在攻破鲜卑人羌人之初便杀其王室,收其部族,让人畏惧,也不会落得如此身败。可见,立威确实比立德重要。”

我没来由打了个寒战。

“光是这几句话么”他把玩着酒杯,双眸对我射来更犀利的光芒,“这还不足以让我以粮交换。”

心中一凛,他真够狡猾,逼我抖出更多包袱。回忆马基雅维里在君主论里的原话,抬眼对他说“他还说,君主应勇猛如狮子,狡猾如狐狸,对背叛自己的人要狠毒如蛇蝎。君主要显得慈悲为怀,笃守信义,诚实可靠,虔敬信神。但一旦需要,他也必须懂得抛却所有一切优良品德改弦易辙。总之,为达目的,可不择手段,目的总是为手段辩护。但却不可失去民心,所以,君主需要做一个伪君子和大骗子。”的00

他半晌没有反应,鹰隼一般的眼珠不停地转。然后,抬头看我,一抹笑挂上嘴角“好,不过我毕竟要对伯父有所交代,每日只能给你五斗粮。”

我扛着五斗小米回家,交给呼延平。这些粮食给两百三十多人分,也就只能一日一顿,勉强维持而已。这已经是我尽最大的努力了。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找到粮食。

把正在为流民切脉的罗什拉出门,走到街角,看看四下无人,将怀里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拿出。一层层去掉油纸,露出里面的羊肉。

“这从何处而来”他吃惊地看着油呼呼的肉,虽然已经冷了,但依旧香气扑鼻。他也不禁咽了一下口水。

“是我买来的,我当了弗沙提婆送的狮子佩玉还有那根玉簪子。”不敢看他的眼,支支吾吾地说。

我一路都在盘算如何跟罗什说这些粮食的来源。想过无数个主意,可是都推翻了。要骗罗什太不容易,但我怎能告诉他我是用马基雅维里的君主论换来的马基雅维里主义在现代都是备受争议,罗什纯净的思想,怎可能接受

“艾晴”他歉疚地看着我,眼里满是心疼,“等我们熬过这段时间,我一定帮你赎回来。”

他再看看羊肉,沉默一会,还是不吃,又问我“为何不买粮肉比粮贵多了”

“别担心,那两件玉器都是上好货色,当了不少钱。粮也买了,娉婷和公孙大娘已在煮粥。这肉,是专门为你买的”

我心疼地看他瘦得凹陷的脸颊,下巴发青的胡茬,整个人看上去如此憔悴。“今天是大年夜,我想让你吃点好的。”

他温和地一笑,拉着我的手“我们拿回去煮在粥里,跟大家一起吃吧。”

“罗什”我有点急了,站定不动,“这点羊肉只够一人吃,家里有两百多人,切成肉末也分不上一粒”

“艾晴,知道你心疼为夫。只是,怎可心有小爱而忘众生”

我一扭头,委屈顿时冲鼻“是,我是小女人,心中只有小爱。我当了弗沙提婆给我的礼物,只想让我的丈夫能起码在大年夜里不再饿着肚子”

忍不住哭了出来。虽然这羊肉和粮食都是从蒙逊处得来,可是我还是没去赎那两件玉器。我怕要急用了,身边却一个子儿都没有。可是,我真的好舍不得啊。如果我的现代物品能卖掉,我都不会想要卖这玉。对我来说,那两件东西,是我思念弗沙提婆的纽带。长夜漫漫无法入睡时,我会抚摸着玉狮子,心中告诉他,我和罗什过得很好,很幸福

“艾晴”他手忙脚乱地为我抹泪,然后拣起一块肉放入嘴中,慢慢嚼着,对我绽放微笑,“真的很好吃。你也吃一块”

我摇头,不敢告诉他我在蒙逊家中已经吃了不少。他在我的强烈坚持加泪水威逼下也只吃了三块肉,其余的,还是被他拿回去煮进粥里。我悲哀地想,我果然是来自21世纪的。同样在饥饿求生的情况下,我比他自私太多。

我们大年夜的特别加餐,那天,每个人都贪婪地闻着粥里那淡到几乎无味的肉香。我趁着罗什不注意,把自己碗里的小米都拨进了他碗里。

没有焰火,没有欢笑,我们早早上了床。在他臂弯里,我依旧听着城外的哀号入梦。大年夜比前段时间唯一不同的是,我的胃近十几天来终于第一次不再空空地蠕动。感慨一下,胃里有东西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读者说,罗什怎么现在经常愤怒,没有以前淡定了。也有读者说,越来越不喜欢罗什,因为他是个高僧,却在饥荒面前那么没用,让妻子挨饿。还有读者叫要看感情戏汗,这样的饥荒里,还有力气谈情说爱么每天卿卿我我么。还有读者说,前面的脱俗,后面的跟一般小说没两样了。不太明白,前面的小爱是脱俗,后面的乱世相守饥荒灾难反而是跟其它小说一样

想跟大家说说我是怎么看待罗什的。这么说的读者,看来都是把罗什当成神,而不是人了。罗什的传记里就说他“性率达,不砺小检”这是个性方面。“笃性仁厚,泛爱为心”,这是他心怀众生的慈悲心方面。我在写的时候,一直想着如何把他的这些品性融入文里,让大家感受到。而不只是写出传记上的几个字。

他怒,不是为他自己。难道看着众生受苦,他依旧保持淡然,就是得道高僧么他是高僧没错,可是高僧,是要有上位者承认追捧才行的。在那样的环境里,吕氏不尊他,他也就是一个普通民众而已。他在做的,是他个人能力所能达到的一切。他不在被人奉为神明的龟兹,他在佛法的荒漠之地中原。

我个人极其看重

第四部,所费的心力比写他破戒娶妻还大得多。因为罗什之所以是大家公认的高僧,就是因为他经历过这样的凉州岁月。从高高在上变成普通人,从每日不愁吃穿到什么都要靠自己。这些心理上的落差,绝对不是一时半刻能改变的。事实证明,罗什成功了。但这成功的背后,是多大的自我克服。我真的很佩服他。这些,就是我希望透过

第四部里传递出来的。他的无力无奈,他的隐忍克制。他不是神,他是个人。他没有艾晴的未来人优势

当然饭要一口口吃。我现在对这篇文的定位,不是一篇小言。我很有野心,希望能写出思想性。所以,我还是会按照我的想法写下去。如果只想看一位帅和尚的爱情史的朋友,可能您会失望了。因为我既然要写他的一生,也就会写到老年。而老年的罗什,不会以“帅”来定位的。

第四部凉州岁月 君主是怎样炼成的

章节字数6237 更新时间080402 08:55

“一个成功的君主,懂得如何利用民心。他会安抚民心,甚而扶植利用宗教,让人民甘于现状。这样,对现世的不满便可寄望于来世,而非在现世中寻求暴力方法改变命运。”

君主论只是一本小册子,根本没有那么多内容能一直讲到灾荒结束。所以我把它与唐时赵蕤所著的反经结合起来,使其更有中国特色,也可拖延更多时间。蒙逊已经在我面前完全放下花花公子的面具,听的时候神情专注。每次听到一个新理论都赞口不绝,不时发表自己的见解。

“民心真有这么重要么吕氏父子可从未把民心放在心上。”他沉思一会,抬眼问我。

我正色道“这便是吕氏父子失败之处。践踏民心者,终被民所弃。民心是水,君权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所以无论背地里使用什么肮脏手段,也要保持在民众中的良好形象。”

蒙逊沉思着,若有所悟地点头“以宗教来安抚民心,使其不再抗争,果真是最便捷之法。”站起身,眼带嘲弄地嗤笑着,“吕光徒有罗什法师在侧,却不知加以利用,真是愚蠢至极。”

他在室内背着手踱步,再看向我时,颇有深意地一笑“他日我登位,定尊法师为国师,全力宣扬佛法。”

我笑而不答。蒙逊日后攻占姑臧后,的确笃信并倡导佛教,不过那时罗什早已经在长安了。蒙逊尊西域僧人昙无谶为国师﹐也学姚兴在姑臧开设译场,译出了大般涅槃经等十几部经典佛经。

看着正在慢慢踱步,双手扶腰舒缓筋骨的蒙逊,君主的霸气与特质已经在他身上展露无疑。凉州在吕氏诸人手中兵连祸结,灾荒岂止我现在正面临的这场。而到了蒙逊手上,城中居民发展到二十余万,史书中不再有饥荒的记载。他的儿子沮渠牧犍尤好学问,重用了不少汉人大儒。拓拔北魏灭北凉时,得到的一大笔财富便是这些儒生。史书说自此以后,魏之儒风始振。可见,凉州在蒙逊手中,经济文化都比诸吕强多了。而他对第二代的培养,也在这“老子英雄儿混蛋”的十六国中,是个异数。

晋书里对蒙逊的盖棺定论是“蒙逊出自夷狄,擅雄边塞。称兵白涧,南凉请和;出师丹岭,北寇宾服。然而见利忘义,苞祸灭亲,虽能制命一隅,抑亦备诸凶德哲矣。”

“见利忘义,苞祸灭亲”,这句话把他定了型。世人提起蒙逊,便是他狡诈背信,借段业之刀除去男成,又杀了段业夺走王位。可是这些个人间争权夺势时使用的卑劣手段,对凉州百姓,是否重要

我背着两斗杂粮,出了蒙逊家的大门。抬头望天,依旧阴霾。虽然雪已停,寒风仍似刀割,割出心里的阵阵绝望。这寒冬,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真想大喊发泄,可是,连这样的喊叫,都没有足够力气。

叹口气,将背上的粮袋颠正位置,向家的方向走。不管怎样,有粮,我们便有活下去的希望。

稀少人影的街上迎面逃来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手上抓着个黑乎乎毛茸茸的东西。一边逃一边向后望,差点撞上我。有人在追这个小孩,听着稚气的叫骂声,是个更小的孩子。

等那追赶的小孩经过我面前,我大喊一声“超儿,你干什么”

慕容超脚步一顿,一下子力气不支,瘫软在街上。我赶紧上前,放下粮袋扶起他。小慕容超满脸是灰,额头凝固着血块,身上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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