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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夏日晨景。

爬下床边揉眼睛边推开窗户,翅膀扑腾声响在耳侧,抬头望向院子深处,正看到合欢树下慕言盘膝而坐的身影。似乎每次离别都是他在抚琴。执夙立在一旁,不远处站了个白衣青年,逆光而立,看不清脸,估摸就是来接我的人,多半是公仪斐的随从之类,想到此处,隐有抗拒。

巨大的合欢树开出绒球似的花,金色晨光自叶间滑落,洋洋洒洒落在蚕丝拧成的七根弦上,随着慕言手指拨弄,隐隐绽出光点来。琴端流淌出柔软悠长的调子,似飓风一夕之间吹绿大漠戈壁。只有他才能弹出这样的琴音。温暖细流缓缓淌过心底,我打开门蹭蹭跑出去。琴音戛然而止,与此同时感到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正要控制不住一头栽下去,被疾步而来的慕言一把搂住“一大早就投怀送抱的,真叫我受宠若惊。”我想,明明是我比较受惊,本着少抱一次是一次的想法,趁机往他怀里缩了缩,斜眼瞟到脚下,原来是一篷凌乱草藤。

背后隐约响起抽气声,听来一点不真实,就懒得去理。估计看我半天没说话,头顶传来慕言清沉嗓音“阿拂怎么了”我揉揉鼻子,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闷闷应了一声“没什么,多给你抱一会儿,开不开心”“”

我记得君玮小说里那些古人离别,总是发生在细雨蒙蒙时,至交好友执手相看泪眼,饮尽浊酒,折柳相赠。但此时晨曦曜曜,露出即将艳阳高照的模样,举目不见半棵垂柳,着实没有办法营造出悲愁气氛。我舍不得慕言,按理说离开他是件伤感的事,但自从晓得他也喜欢我欣赏我什么的,那些难过和舍不得全都变成甜蜜,妥帖地安置在心底,他总会来找我,总会相见的,这么想着,简直勇气百倍,更不要说有什么悲愁情绪。

但所谓离别,终归是要有所表示,没有柳枝就只能就近拿个什么别的枝来代替了。我使劲掰了半天掰下一根合欢树的小枝桠郑重放在慕言手心,。刚要说出嘱咐他的话,却听到扑哧一声笑,抬头发现声音来自不远处的白衣男子。这人站的角度着实刁钻,隔这么近仍看不清面容,只能大致地瞧见右手里暗自把玩着一只黑色类似圆环的什么东西。我狠狠朝那个方向瞪了一眼,打算继续嘱咐慕言,一转头却瞧见他高深莫测盯着手中的合欢树枝。

我莫名其妙看着他,不知道一个破树枝有什么好看的。

半晌,他忍着笑意抬眼“别人离别时以柳枝相赠,取的是挽留之意,今日我们分别阿拂你以合欢枝相赠,该不会是”

我更加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是什么”

他收起树枝,一本正经言简意赅吐出两个字“合欢。”

“合你妹”

对话过程中,立在琴旁的执夙表现平静,那个白衣的神经病却一直闷笑,此时终于止不住大笑出声“世慕公子,你是从哪里捡到这么个宝的”声音有点熟悉,慕言颔首帮我理了理衣领,没说什么,而我暗自回想在哪里听到过这样的音色。还没想出所以然来,嘴欠的白衣青年已从竹舍铜镜反射的那团光晕里徐徐迈步出来。曜曜晨光下,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逐渐清晰的脸,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眼似秋水桃花,行止风流从容,除了比昨夜所见的少年多了些岁月刻印外,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杯中,公仪斐。除此之外,一直被他握在右手里摩梭把玩的东西也笼着树荫分明映入眼底,我眼皮一跳,不知道怎么就问出那样的话“你手里那只镯子,是谁的”他愣了愣,将黑玉的镯子举起来迎着晨光观视了一番“你也觉得它漂亮”眼角仍盈满笑意,是钟爱的模样,说出的话却冷淡得听不出半丝钟爱情绪“不知道,好像生来就带着了。”一个字也没有提到镯子原来的主人。

慕言将我托付给公仪斐,纵然我对这个白衣青年此时表现满腹疑惑,但想想师父在世时传授给我的乱世处世哲学,诸如人生在世、少管闲事啦,路见不平、绕道而行啦什么的,就默默打消了搞清楚这件事情的念头,一心一意等着慕言嘱咐完公仪斐回来。不知两人说了什么,隐约听到公仪斐低笑着揶揄“说出去只怕没人相信,传说中狡兔十窟凡事都留足后路的慕公子竟然会有软肋,且还是这么一个天真娇弱的小姑娘,唐国和楼国那两位公主倘若知道了得吐血而亡吧。”我耳朵一动,伸长脖子观察慕言反应,看到他摇着扇子略瞟了我一眼,很快转回去,侧脸可见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声音虽压得低,还是被我听到了“这种事,你不是一向最有研究么所谓软肋,要么亲手毁掉,要么妥帖收藏。虽然自古以来成大事者多半选的是前者,不过我这个人,一向觉得人生浮世短短百年,能有一个软肋在身上,也是件不错的事。”公仪斐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说实话我也挺惊讶的,忍不住愣愣看着他,大约是察觉到我灼灼的视线,他目光微微扫过来,我赶紧正襟危坐,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地把头扭向一边,但心里却暗暗地想,这个人,我要对他很好很好。

未几,两人谈话结束,公仪斐尾随在慕言身后,一前一后徐徐踱步过来。日头上中天,差不多该是出发的时辰了。看慕言的模样像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但我没给他这机会,抢在前头,生怕没有时间,拽着他袖子急切地讲出一直想嘱咐给他听的那些事情。

“晚上要早点睡觉,不能熬夜。”

可能会让他觉得幼稚。

“睡觉要盖严实,不能踢被子。”

那些更加成熟的姑娘们,面对这样的分别时刻,一定会有更加成熟的方式。

“天冷要记得加衣服,不要因为觉得身体好就不管它”

但那些事情我不了解。

“不能挑食,青菜和肉什么的,每样都要吃一点。”

假如我跟在他身边,就会慢慢地学着像这样照顾好他。

整个竹舍一时寂静,也没有听到谁的嘲笑声,还有最重要的没有说完,我舔了舔嘴唇,得一鼓作气说下去,喉咙有点干,正当要再开口,却突然被慕言闷笑着打断“这些,明明是我要对你说的吧”

我瞪着他“我是认真的。”

他研究我神情半晌,收起玩笑神色,顺便收起扇子,点点头“好的,我记住了,还有呢”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打断,就有点难以为继的感觉,我抬头飞快瞄他一眼,咳了一声,瞪着地面“还、还有就是,”调整出恶狠狠的语气“不准看什么别的美人,有美人跟你搭讪也不准理她们”

他闷笑出声,手搭在我肩膀上“嗯,还有呢”

突然就有点伤感了,我垂头丧气地看着鞋尖,半晌“要早点回来接我。”

头被抬起来,他定定看了我一会儿,额头被蜻蜓点水地触了下“等山上的佛桑花谢了,我就来接你。”

在这个艳阳如炙的盛夏晨日,我们一个向着山外,一个向着山里,南辕北辙的两条路各自延伸千里,仿佛无终的命运。我不能预知,却隐约感到不安,自古以来,那些惜别以花期为诺的男女,似乎都是错过,因过而错,因错而过。繁华景物都在身边过去,一路燕啭莺啼,不久,眼前出现一段长而斑驳的青石阶,浓荫掩映,台阶角落长满碧色苔藓,像一幅锦缎暗绣了同色的边纹。停下脚步抬头望上去,绮柱重楼,白玉钩带,五色帘有耀目光彩,眼前的巍峨山门同昨夜所见毫无二致。公仪斐转身看我“君姑娘可是累了”其实只是脑中顿然浮现那个撑着孟宗竹油纸伞的颀长身影罢了。我摇摇头,跟着他一路踏上这段年成久远的青石阶,临近山门,到底还是没有管住自己的嘴巴“这孤竹山,是公仪家的产业”引路的公仪斐顿了顿,重楼正中悬挂的巨大铜镜映出他白色身影“从前不是,孤竹山是佛桑花的圣境,每到佛桑花期,赏花之人多得要将山路踏平,所以五年前我将它买回来了,这么个清幽之地,还是安静点好。”我紧随上两步,来到山门正下方,及手触到阳光下斑斓的琉璃珠帘“山门看上去有些年成了,这副五色帘倒还是崭新。”公仪斐似笑非笑摩梭着手中玉镯“一月换一副,五年来光这一项就不知烧了我多少钱,能不新么”话罢打起帘子“君姑娘,请罢。”珠子乍然撞击,发出叮当脆响。我伸手稳住撞击的珠串“其实撤掉这幅帘子也不碍事吧,这样常换常新,着实浪费了些。”他低头做出考虑的模样“也不是不可,但总觉得,撤掉它,就少了些什么。”我看着他“少了些什么”他顿了顿,若有所思拂起一串珠帘“大概是,烧钱的快感。”“”

我不知这座山门对公仪斐意味着什么,他似乎毫不在意,也许已经忘记少年时代曾在这里邂逅一名女子,那女子黑发白衣,撑着孟宗竹的油纸伞,不知在何时死于何地。山门旁古树参天,迈步而过的那一刻,感到那些细密叶缝里藏了无数双眼睛,正冷冷地看着我。这巍峨山门是那死去女子不能消散的执念。可我不做死人的生意。

柸中雪之第二章3

山门后又是百步石阶,石阶之上,丛林掩映一处深宅大院,规模堪比王室行宫。想来公仪家果然十分有钱,有钱到这种地步,背后不是政府撑腰就是反zhen fu的撑腰,慕言竟与这样的家族有所结交,真是让人担心。

一路无话,临近宅邸,看到宅门紧闭,门前空无一人,正觉奇怪,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骑着匹瘦马跌跌撞撞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几乎是摔下马地哭着跪倒在公仪斐面前“大人您可算回来了,夫人和大小姐又打起来了,宵风快死了,翠儿姐姐让我赶紧来找您”少年话还没说完,眼前白影一闪,公仪斐已将我一把带上那匹喘气的瘦马,箭一般绕着院邸高耸的围墙疾奔而去。我在马上只来得及问上一句话“那什么,夫人大小姐”头上传来公仪斐模棱两可的回答“家姊与拙荆不睦日久,偶尔会小起争执,让君姑娘见笑了,真是惭愧。”倒是一点儿听不出什么惭愧之意。风在耳边呼啸,我鬼使神差道“你姐姐同你,是一胞所生”身后一片沉静,半晌,听不出情绪的一声笑,隐隐含了四个字,定定的“一胞所生。”手里握着的马鬃一滑,我差点儿没控制自己跌下马,怎么可能,四个字含在舌尖转了三遍,终归没说出来,和着呼呼冷风惊讶地吞进肚里。

说真的,公仪斐竟有一个胞姐活在世间,这件事比说君玮从小到大暗恋我还不可置信。传说中,柸中公仪家本家这支血脉绝不允许双胞胎存在,假如生出双胞胎,一定是留一个杀一个。这件事主要归功于守护公仪家的凶兽千河太废柴。一向来说,公仪家家主确立自己权威的最主要方式就是召唤凶兽,但这只废柴凶兽无论如何也分不出双胞胎血统的区别,可以假设,如果公仪家生出一对双胞胎,哥哥有一天继承家主之位,与千河定下血盟获得召唤它的能力,那拥有相似血统的弟弟要冒充哥哥来召唤凶 兽 千河造个反什么的简直轻而易举。就像一个举世的英雄,世间没有任何人能够打倒他,一旦患了毒瘤这样的绝症他也活不成。所谓双胞胎正是公仪家可能滋生出毒瘤的引线,这毒瘤是指内乱。再强大的家族也架不住内乱,这是经验之谈,睿智的长老们早早看出这一点。公仪家历世七百年,有不少倒霉的家主生出双胞胎乃至龙凤胎,基本上都是这么处理的,被选上的那一个是天之骄子,从此众星拱月,未被选上的那一个则贱若草根,即刻就地绝命。有意思的是,历代公仪家家主,最有成就的那几个全是双胞胎出身。来到世间背负的第一桩债就是同胞骨肉的鲜血,大约这样的遭遇能让人变得无情。

七年前公仪家被毁时,我似乎听说这一代的家主有个同胞姐姐的传闻,当时还小有叹息。如今得知这胞姐竟在人世,真是叫人诧异,她不是应该一出生就被投进太灏河喂他们的守护神了么

后来证明我完全是大惊小怪,事情的奇妙远远不止于此。正如不知哪位哲人说的,生活永远有惊吓,你不是即将被惊讶,就是正在被惊吓。

载着我们的瘦马喘着粗气驰进一片开阔绿地,小片黄土里,一匹皮毛油亮的黑色骏马嘶鸣着轰然倒地,溅起茫茫烟尘。公仪斐拎着我飞身下马,脚落地立定之时,才看到倒地的黑马旁还跪了个执剑的红衣女子,扶着右臂,仿似受了什么伤,蔷薇花一样的脸上满是不甘表情,那种鲜艳、饱满、重重叠叠的美丽。惊慌失措的仆人们齐齐让开一条路,公仪斐疾步过去扶起她,大约触到伤口,女子闷哼了声,长剑支地,未受伤的那只手反过来紧紧抱住公仪斐的胳膊,声音倔强,带着哭腔“先看看宵风,看是不是被那个疯女人打死了”自认识以来就没几个时候不嬉皮笑脸的公仪斐眉头紧蹙,耐心掺着红衣女子容她检视倒地的骏马。而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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