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叶树事件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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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三少出殡,东叶县平时的坊市一整条街都没个摆摊的。都怕晦气。那样的人还是早早死了大家都清净。安厚载带着安康坐在茶馆的二楼,他们听见送葬队伍敲敲打打地沿街走了三圈。白色的纸钱撒了一整条街。安康听见隔壁座位有人啐了一口,“活着不是个东西,死了还糟蹋人。”

“孙家人还怕东叶树报复,在孙三少出殡后孙家还要请和尚去东叶树那念经。”安厚载的语气中带着不屑,“做人时候不厚道,死后靠着念经就管用么。”

“那自然是不管的。”安康心里有些痒痒,好歹也是来了一趟东叶县,还是趁着下午人多的时候去隔远观赏那东叶树,也不算白来了这一趟。“咱们下午也去瞧瞧和尚念经吧。”

天气阴沉的很,空中乌云翻滚着,仿佛在酝酿一场大雨。千年东叶树足有三人合抱一般粗的主干挺拔,没有一点弯曲,树叶茂密、厚实,像是一把利剑直指天空。树底下围坐了一圈穿着白色僧衣的和尚,这些和尚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嘴里诵着经文。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响声合着诵经声,无端让人觉得心里瘆得慌。周围还跪着一些身披白布低头流泪的人。虎子一打眼就瞅见跪着的人群里有那天在郊外遇到的凶汉子周良。

天空突然一片亮,紧接着突如齐来的轰鸣雷声在耳边炸响。僧人停下念经,睁开眼睛。领头的僧人站起身和孙家交涉,后又坐下,继续念经。

有人小声说,“怕是东叶树里的精怪发怒了,不让孙家在这念经。”

“要下雨了,咱们还是快点走吧。这雷声这般大,雨也不会小了。”

安康和安厚载瞧瞧阴沉沉的天空,跟着一群人离开了。没走几步,豆大的雨点从天空中砸下来,没两下便将衣服浇了透。回到客栈,洗了热水澡又喝了姜汤,安康和虎子坐在窗边看雨。雨点砸在青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又在青瓦上汇成一道水流流下。

“少爷,真的是东叶树里的精怪发怒了吧。瞧瞧,那么大的雷声,这么大的雨。”

“都说了没精怪了。打雷下雨是正常的天气现象。”

刚傍晚,屋里就没了亮色。安康关上窗户,拿着一本游记坐在桌前漫不经心地翻看。翻看了两页觉得心里浮躁便丢了书本,跑去找他爹唠嗑。

“爹,东叶县东叶树凶案的事情您听说了吗?”

安仲华道“听说了。县里孙家的事。”

“爹,我听堂哥说孙家与东叶县的县令互相勾结。那孙三少做下不少恶事。”安康凑近了道,“爹,这案子肯定是人为。你是一方县令,不帮着一起查查案么?”

安仲华摇摇头,“我虽为一方县令,可也只是一方县令。东叶县的县令与我平级,又是地头蛇,若是我贸然插手,一我在东叶县无权,二那县令混账,怕是对你我也不利。此事我已写信给你舅舅,东叶县正是他的辖区。算算时日,信也该到了。最近你也别到处乱逛了,东叶县不是太平的地方。等天晴了,咱们就启程回余阳。”

“那大伯他们呢?”

“自然是和我们一起。他家与孙家有龃龉,呆在东叶县不如去余阳县。我与你大伯交谈了几天,刘管事也在街坊四邻里打听了,你大伯一家品行尚可。如此,我便打算带他们一家离开。”

“那奶奶呢?爹你把大伯带回去就不怕奶奶生气么?”

安仲华笑道,“别看你奶奶之前闹的厉害。可她最是个能容人的人。”

大雨整整下了一夜,到第二天半上午才堪堪停下。

出门采买的伙计带回了惊人的消息。孙三少被人挖出来吊在东叶树上。他家小厮周良夜里不知被什么东西袭击,九死一生捡回一条命。

前天孙三少刚出殡,孙家请了不少和尚去东叶树念经。哪知道今天早上雨停了,那孙三少的尸体正吊在东叶树上。身上还有斑驳的鞭痕。死后被鞭尸,尸体还挂在树上暴晒。这简直等于挖了人家祖坟。孙家人自然不愿意。一早上就带着人说要把东叶树烧了。孙家有愤慨要去烧树的,自然也有害怕东叶树里的精怪报复不愿意去的。

孙大少劝道,“爹,咱们本已得罪了那精怪。若是把树也烧了,到时候不止三弟一脉,怕是我们都不得好死。”到如今,死的都是三弟的人,与他们大房还扯不上干系。想来也是三弟得罪了那精怪,那精怪找他报仇去了。若是孙家把东叶树烧了,到时候大祸得降到他们孙家每个人头上。三弟本就死的蹊跷,死后还被挖出来鞭尸曝晒,他可不愿遭这样的祸。

孙二少冷哼道,“那就看着这精怪这么欺负人。要我说,咱们再多请些高人做法,直接将那树烧了才是永绝后患的做法。”

孙家三个少爷三个娘,明争暗斗一直不少。以前老来子的孙三少隐隐约约占了上分,如果孙三少已经入土了,只剩下大方二房继续斗。

“高人?”孙大少嗤笑道,“前天请的和尚还躺在院子中。去哪还能请高人。”前天下大雨的时候法事还没做完。孙二少愣是不许和尚休息。一圈和尚坐在雨中又念了一个时辰的经后才被允许休息。晚上回到院子,一圈子的和尚全都病倒了。如今都还躺在床上。

孙二少道,“咱们县里的不行就去别的县请。爹,我已经打听好了,华北县有个道士,听说法术高强,出手就能见成效。儿子这就亲自去华北县把高人请来。”

“你们弟弟死的冤枉。这个仇我们一定得报。”孙员外也不是个善茬。他是土匪起家,后来搬到东叶县置了田宅才做起了员外。“若真是精怪作怪,少不得他也得赔我们孙家一条命。”“老大,你带着人去东叶树边守着,看看精怪还有没有其他动作。”“老二,你现在就启程去华东县去把高人请来。”

孙大少颇有些不不愿意,这难事怎么就落在他头上。老二倒得了个好差。再不愿意他也不敢在现在忤逆他爹。爽快地应了声是,心里却不畅快。孙大少出门找到小厮,命小厮赶紧带着人去收黑狗和黄符。那小厮得了令,撒腿跑出门去办事。孙大少背着手郁闷地走回自己的院子。

“大少。”

“周良?”周良是三弟身边的小厮。孙大少现在看见三房的人就有些怵,总感觉他们都是要死了的人。此时周良惨白着一张脸,嘴唇上都没了血色,似乎不像个活人。孙大少身上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不好好休息,跑来找我做什么?”

“大少。”周良低着头,魁梧的身材像小山似的。他不抬头的时候,看不见脸上的疤,人瞧着就没那么凶了。“出了这些事。我”周良哆嗦着道,“三少的小厮就剩下我一个了,我,我怕了。那妖精真会要了我的命的。”

孙家三少一共有四个小厮,之前死的那三个小厮跟了孙三少十多年了。这个周良前两年才跟着孙三少的。想到孙山少和他的三个小厮都惨死,再看看面前仅剩的小厮,孙大少都觉得渗人。他挥挥手道,“想回家就回家吧。”

周良收拾了包袱,关上自己住了两年的屋门。太阳从云层中爬出来,晒在身上暖烘烘的。踏出孙家,周良回过头,惨白的脸上露出渗人的笑容。但那笑容转瞬即逝,周良很快低下头,背着自己的包袱,逃也似的离开了。

周良这一出事,他的嫌疑彻底洗脱了。去看过的人都见过他满屋子的血和一身的伤。

安康拖着下巴瞧着在屋里来来回回收拾东西的虎子,脑子里把念经那天看到的孙家人回忆了个遍。说不得那凶手就是孙三少两个哥哥中的一个,争家产这种事情么,没什么道理和情面可讲的。

接上大伯一家,安康和安仲华便启程回余阳县。安康好奇东叶树凶案的后续,便托安厚载帮着打听。办完事,安仲华也不急着赶回家。倒给了安康不少玩乐的机会。安厚载起初只爱呆在房里读书,不像安康似的活泼到处跑。他怕叔叔认为他贪玩从而不喜欢他。以后到了余阳县,还得仰仗叔叔的鼻息。后来实在经不住安康的邀请,便也常常在街上耍。

安康咂着糖葫芦道,“堂兄,古人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天天只埋头读书可不行,还要知道书中没有的事。不然一准读成个书呆子。”

安厚载苦笑,他这表弟最是古灵精怪。他是叔叔家唯一的孩子,有优越的身世,哪里知道他们这些人的烦恼呢。

“少爷。”虎子扯安康的衣袖,“你瞧那个人。那个人是不是我们在东叶县见过的那个凶汉子。”

安康和安厚载定眼瞧前面的茶摊子。茶摊的一张桌子边只坐了一个壮汉,那壮汉满头大汗,连吃了三碗茶。壮汉的脸上一条疤从右脸跨过鼻梁连着左脸,一脸的凶相。

待瞧清了那汉子的长相,安厚载道,“确实是周良。”

街上这么多人,安康可不怕周良当街暴起伤人,他大大咧咧地走过去问道,“敢问兄台是周良?”

壮汉摇摇头笑道,“我不叫周良,我是林元。”

安康奇怪道,“哦?可我记得,我们在东叶县的郊外荷花塘见过。孙家请了僧人在树下念经的时候我可也见过你。”

林元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镇定下来,他继续吃了碗茶才不紧不慢道,“许是小公子看错人了。不过遇到就是缘分,我给小公子讲个故事吧。”说到讲故事,林元心情莫名地好。“两位都坐下,听林某说说故事吧。”

“这个故事可久远了。大概五十年前吧,镇上有个富户。富户老年得子,对这小儿子是千般宠万般疼,因此这小儿子就养成了霸道跋扈的个性。后来长大了就是一方恶霸。这个少爷长大了后娶了十几个小妾。小妾里十个有八个是他抢来的。有一天,一个刚怀孕的女子去镇上赶集。哪晓得竟然被那公子瞧上了。那公子招了手下的小厮将这女子抢去。没想到竟然出了人命。那妻子的丈夫是个十分软弱的人。也不敢去报官,只把妻子的身体领回来匆匆埋了。后来就离开了镇上。他想报仇,他恨不得生吃那少爷的肉。他到处学武拜师,日日勤恳。在十年之后,终于决定回去报仇。他隐姓埋名去少爷府里应聘小厮,因为身手好被那少爷相中,就留在身边保护少爷。他一直在找机会,一直在找机会。直到两年过后他觉得时机成熟了。先杀了少爷的小厮,再给少爷下了毒。少爷和他的小厮就全死了,还是不得好死。”林元讲完竟哈哈笑起来。

安康、安厚载并虎子三人沉默地看着他。没想到这竟然就是真相了。

“苍天有眼,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林元说完这句便起身离开了。

安康三人还坐在桌前,被真相震的一时不能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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