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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祈记得这个声音,是那日高烧时屏风外的声音。

哪怕心情不耐如容祈也在这个声音中逐渐平息下来。

“你倒是能言善辩。”他精准地看向她,嘴角一挑,冷笑一声。

宁汝姗眨了眨眼,轻声问道:“世子生气了?”

她声音有些轻快,丝毫没有把刚才的唇枪舌剑放在心中。

容祈皱着眉,不说话。

“世子也应该知道,我与二娘子关系并不好。”宁汝姗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借着微光看着身侧之人。

他脸色平静,丝毫没看出异样,并没有因为她对宁姝的不恭敬而不悦,她心思一动,便大着胆子问道:“世子真的喜欢二娘子。”

容祈冷笑一声,嘲弄地看着她,他明明早已失明,可这双眼睛盯着人的时候,总觉得带着煞气锐利,让谁都无处遁形:“反正不会喜欢你。”

宁汝姗却是笑了笑,大方说道:“世子都不愿和我说话,自然不会喜欢我。”

“我不喜欢你,为何要和你说话。”他冷冷反嘲着。

“可我是您的妻子啊。”宁汝姗看着她,仗着他看不见,满腔爱意连遮都不愿遮挡,漆黑的眸色在晃荡的黯淡马车内依旧明亮,就像飞蛾看向光亮时的痴恋。

容祈脸色逐渐阴沉,嘴角僵硬,可还未出声嘲讽就被宁汝姗打断。

只见她故作平静地转移话题:“世子不喜欢我当然可以不和我说话,也不吃我送的药,对我避而不见,可也要顾忌着大娘子才是。”她不理会容祈口气中的冷漠,反而笑说着,“大娘子为此已经生气许久了。”

“世子一天不吃药,大娘子便要多一日忧虑……”

容祈的手精准地掐着住一侧之人的下巴。

“不要拿阿姐当挡……”

宁汝姗猝不及防,马车又恰巧颠簸了一下,便整个人都扑倒他怀中,柔软瞬间撞入坚硬的怀中。

容祈一僵,原本掐着下巴的手轻轻一划,变成了抚摸脸颊的动作,气氛从冷硬瞬间生出一点朦胧暧昧。

少女温热柔嫩的脸颊,好似天底下最细腻的白脂玉,滑嫩到近乎令人爱不释手。

容祈暴怒的神色在昏暗中不经意皲裂,手指逐渐僵硬。

一脑袋磕到人怀中的宁汝姗懵了好一会,发蒙地伸手把自己支撑起来,后知后觉发现双手触碰下的胸膛有些咯手,是她从没有接触过的触感,她才倏地惊醒起来,耳朵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起来。”头顶上传来一个硬邦邦的声音,生硬却也低沉,好似冬日屋檐上结霜的寒雪,冰凌晶莹,彻骨寒冷。

宁汝姗一颗心丝毫不受他的口气而受伤,反而跳得更加快了,脸颊不由红了起来,此刻突然庆幸面前的人看不见她此刻的模样。

“撞疼了吗?”她感受着手底下嶙峋的骨骼,心底蓦地升出一点心疼,小心问道。

“手拿开。”容祈低头,死死‘瞪’着面前的手。

宁汝姗这才发现她的手一直撑在他胸前,一时间连着眼睛都羞成水汪汪的模样,咬了咬唇,假装镇定地收回手。

“对不起。”她轻声说道。

容祈再一次闭上眼,不再搭理她。

宁汝姗回想着刚才手掌碰到的触感。

他太瘦了,薄薄的皮肤盖着骨头,似乎下一刻就要破皮而出。

她有些沮丧地低下头,六天时间,她竟然一点进展也没有,饶是心性坚定的她也不免有些丧气。

就在此刻,她听到一个古怪的声音。

宁汝姗抬眸看他,瞳孔微微睁大。

容祈脸色不变,依旧靠着车壁上沉默,视若无睹。

“世子没吃饭?”她眨巴眼,目光落在他脸上,脸上忍不住带着笑意,“食盒好像在世子那边的暗格里。”

她谨慎地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的胳膊上,缓解气氛说道:“刚好我也没吃饱,不如一起吃点。”

容祈不动如山。

宁汝姗眼睛一亮,缓慢从他身前探过身去,暗格在右手边下方,偏偏当事人还稳然不动地坐着,只好半个身子压了下去,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一股淡淡的梅花香在容祈鼻尖萦绕。

容祈敏锐地察觉出那点清冷的味道,就像她的声音一样,不过分甜腻却又足够令人流连,他眉心下意识皱起,手臂紧绷,不由微微侧首,眉眼低垂。

宁汝姗没发觉,快速从暗格中拿出一叠白玉糕。

“是白玉糕,还热的。”她惊讶说道。

容祈嗯了一声。

“世子为我准备的?”宁汝姗支起小桌子,重新打开话题,转似无意地笑问道,眼色却是忍不住认真看向容祈,那点认真期待被掩盖在春色眸光中。

容祈拿糕点的手一顿,狭长锐利的眉尾好似带着风寒,冰冷地扫过她:“是阿姐。”

“哦。”宁汝姗虽然早已猜到了,但还是忍不住失落,只是笑着点点头,咬了一口,突然吐了吐舌头——齁甜。

她目光一扫,却见容祈面不改色地咽了进去。

宁汝姗一口茶一口白玉糕才把这块甜腻的糕点全都吃完,肚子涨得越发饱了。

而容祈已经面不改色吃了三块白玉糕。

“喝点茶吗?”宁汝姗喝完手中的茶,这才发现茶壶里的茶被自己喝完了,突然心虚地问道。

“不陪我一起吃我了。”容祈嘴角一挑,露出一点嘲弄之色,不知为何,神色越发冰冷,“假惺惺。”

宁汝姗不知道他为何又生气了,端着茶,有些迷茫地看着他讥笑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世子为何这么讨厌我?”

第7章 通院

这句话让车内变得格外安静。

容祈脸上的神情逐渐刻板成僵硬之色,消瘦如白玉的脸颊肉眼可见地紧绷起来,露出一点锐利的弧度。

“讨厌一个人总该有些理由吧。”宁汝姗鼓起勇气问道,“世子是不满意这桩婚事,还是不满意我?”

宁汝姗坐在她身侧,紧握双手,扭头,紧张又不安地看着他。

她太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可又畏惧得到一个答案。

就像她太想得到母亲的微笑,可又害怕微笑后的下一刻便是暴怒。

容祈沉默,不动如山地坐着,好像刚才澎湃的杀气不过是宁汝姗的幻觉。

“您总该给我一个机会。”她轻声说道,“或者……”

她的舌头好似突然被针扎了一下,让她急促地停了下来,连着下面要说的话都艰涩起来:“世子是因为……二娘子。”

轻飘飘的声音因着马车驶入最热闹的东大街,熙熙攘攘的声音瞬间涌了进来,被淹没在马车令人窒息的空气。

不得不承认,宁府门口,那声‘二娘子’确实让她乱了心跳。

她从小敏锐,能从只字片语中察觉到深处微乎其微的心情变化。

那是一种轻松的,略带平静的神情。

一个阴晴不定,阴沉暴烈的人一旦露出这样的心绪,很难不会让人多想。

宁汝姗一颗心被一根看不见的细绳紧紧吊了起来,危险地在空中晃荡,下一秒就会在高空中坠落,摔得粉身碎骨。

喧闹的喊叫声,喷香的味道,人来人往的百态人生让临安城充满烟火气,但同样带着无法驱散的喧闹。

容祈忍不住揉了揉脑袋。

“不是。”

他在宁汝姗沉默中出声,打破这点沉闷的气氛,冷淡地闭上眼,强忍着外面喧闹带来的不适,轻轻吐出一口气。

“与她无关。”他轻声说道,马车穿梭在冬日的阳光下,难得的艳阳天时不时穿过厚重的布帘,在那张冷玉一般的脸上快速闪过一道道光影,显得神色阴晦难猜。

宁汝姗原本依旧会跟往常一样得不到任何回应,不曾想他竟然还多说了几个字,一时间竟觉得有点惊喜交加的滋味。

一日之内,大起大落,心潮澎湃,连着手掌都被指尖掐红了,可到最后,还是笑了起来。

“世子说的,我都相信。”眼尾在尚未完全褪去的红晕微微弯起,带出一点笑意。

少女声音动人悦耳,带着不加掩饰的信任,连含笑的目光都温柔可亲,容祈莫名觉得不适应。

已经许久没有人这样与他说话了。

就像,对着一个正常人。

容祈侧目听着,心底的躁动不耐莫名化去,连带着隐隐作痛的脑袋也开始被安抚着。

“世子又头疼吗?”宁汝姗见他眉心紧皱,神色阴郁,小心翼翼地凑了上去,犹豫问道,“我给世子按一下。”

“我母亲也常年头疼,我特意学过的。”她的声音隔着不近不远的位置,可偏偏晃动的马车把那点气息荡得晃晃悠悠,落在他耳边颇有点吐气若兰的氛围。

也许是气氛太好,又或者是容祈真的太累了。

他并没有避开那双带着谨慎意味落在他身上的手。

轻柔细腻,软若无骨的手精准地落在他胀痛发横的穴位上,横冲直撞的疼痛在那双芊芊柔荑的安抚下逐渐平息着怒气。

宁汝姗也没想到他竟然同意了,一时间也是惊喜交加。

那股淡淡的梅花香随着她的靠近而越发明显,清雅素净,却又不会过分强势。

容祈今日本不打算来,是容宓一早就在他耳边念叨,足足念了一个时辰,虽都是过耳之话,但还是有几句不经意入了耳。

——“她是不是真的是眼线,难道不该亲自去确定一下吗?”

——“你与她见过吗?”

——“我看她好像有点倾心与你。”

倾心?

对一个废物倾心?

他在心底冷笑一声,突然厌倦地移开脑袋,避开她的手指。

宁汝姗一惊,以为是把人按疼了,连连道歉:“按疼了吗?”

“不用了。”容祈冷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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