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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祈并不意外,是以并没有露出一丝异色。

“韩相为安抚百姓,稳定边境,平稳朝堂曾定下三政五令,至今都令人佩服其举世无双的才华,可官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却开始一步步废止这些政令。”他微微一叹,“民生多艰,世人都汲汲名利,唯有韩相余光依旧为百姓谋最后一丝活路。”

容祈沉默着。

“我可以送你一把火。”宴清微微一笑,“为均州和金州两州百姓谋一份活路,只是我之后有一个更大的设想,需要世子多多帮忙。”

容祈皱眉‘看’他,并没有接下去,而是警惕问道:“什么设想?”

“大燕当年仓皇南下,皇室中人只剩下我祖母和官家。可如今官家无能畏战,偏偏占据一个高义,就能尽得天下,我祖母自幼文武双全,天下策论经文烂熟于胸,先皇还在世时便替他分忧解难,当年更是毅然选择南下,保存皇室血脉,可如今不得不隐退应天府。”

“从尧舜至今,天下群乱纷争,可这天下一向是能者居之。”

宴家高门大户养出来的郎君,就像是一块精致雕刻的玉雕,哪怕是说着最为惊心动魄的话,可脸上依旧是淡然自若的神色。

容祈怔怔地看着他,突然喃喃自语:“宴家……要反。”

“我祖母身上流着燕家的血,是金枝玉叶的嫡大长公主,如何是宴家人要反。”

“不过是走一条前朝也曾走过,但不幸未曾成功的路。”

宴清傲然说着。

容祈突然抬头,出其不意扑向他,宴清到底常年养病,身体不适,被人轻而易举制住。

马车内发出剧烈得咚的一声。

“你做什么?”他被人桎梏着,神情颇为不悦质问着。

“你自己寻死便算了,做什么拖累我阿姐。”容祈咬牙切齿地质问着。

“侯爷。”

“世子。”

马车外传来冬青和宴清侍卫焦急的声音。

“不要进来。”

马车内,两人异口同声地呵斥着。

另一辆的马车内,容宓皱着眉下了车,脸色凝重地站在马车边上,盯着那辆重新陷入寂静的容家马车。

宴清直接朝着他背后的伤口出手,奈何容祈一向忍疼能力一流,哪怕发出一声闷哼,但还是牢牢抓着他的衣襟,不放手。

“只有你才会拖累她。”他难得狼狈地说着,“你当年若不出那个文武状元的风头,你猜猜第三次北伐会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容祈抿唇,声音似从牙缝中挤出来:“我会报仇的,明明是你强我阿姐与你成婚。”

“你们若是打架,就都给我滚下来。”

马车外,容宓阴森的声音骤然响起。

车内两人一愣,随后各自松开手,占据一侧,沉默着不说话。

“没吵架。”宴清睁眼说瞎话。

“我没事。”容祈假装无事发生。

“你们最好都是。”容宓恶狠狠撂下一句话后便又离开了。

“你知道宁汝姗当日是被谁劫走的吗?”宴清理了理领子,冷淡问道。

容祈眸底闪过一丝阴暗。

“看来你也知道,安定那个老阉奴倒是有点良心,买通侍卫让白起把人救出去,不过若不是官家冷不丁来这一招,后面便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事已至此,你要不选择站在我这边,为宁汝姗报仇,要不就永远烂在这块泥泞中,看着大燕分崩离析,连这一块净土都不复存在。”

宴清太懂人心,也太会说话。

容祈喘着气沉默着。

“容祈,你难道不想继承韩相遗志,收服故土,统一南北。”

宴清的声音飘忽不定,却又能瞬间让人陷入其中。

“宁汝姗将门出身,按理也会欢喜。”

容祈在堪称死寂中沉默了许久这才说道:“若是败了,该如何?”

“上位夺权,必当引起战乱,倒时内忧外患,又该如何。”

“百姓生灵涂炭,不是韩相所愿见的。”

他一脸提出三问,个个都是直至核心的尖锐之处。

他愿意开口,反而还有机会。

宴清心中微松。

“不会发生战乱,所有的一切必定是顺其自然,官家拱手奉上的,也不会败,我答应过容宓,要给她全天下最好的东西,自然不会失言。”

“我不是你,连自己喜欢的人也保护不了。”

宴清信誓旦旦地嘲讽着。

容祈冷笑一声,随后又陷入沉默。

他的精神气似乎只有在提到宁汝姗的时候才会露出一点人气,不然比起以往都还要来的死气沉沉。

“成交。”

他沙哑说着。

宴清盯着他,暗自松了一口气。

——

就在另一边,金州榷场。

一艘大货船停靠在岸边,码头热火朝天,前面不远处是被围困的金州,而和它相隔不远的隔壁山头却是忙得热火朝天。

榷场名字上带着一个场字,实则占地面积占据了整个山头,这里既不归属于大燕也不归属于大魏,随着这片国土被一分为二,这里有了自己的规矩,这里的地头蛇便是每个榷场的红楼主人。

随着货船下来的还有一大批人,这些都是搭着船来谋求发财之道的大燕人,男女老少皆有。

其中有一个佝偻着腰的中年妇人跟在人群最后面,但经过一道拐弯时,那个人就消失不见了。

正是乔装打扮的宁汝姗。

宁汝姗拐到一处小巷前,突然仰着头看着对面灯火通明的小红楼,清澈明亮的眼眸闪过一丝犹豫。

她是在娘的书房中知道榷场这个地方,也知道它的形成得益于韩相的五令中的往来经商,货币两讫自由的商贸令。

其中有个地方最为重要,便是金州,因为它是韩相第一个扶持的榷场。

她捏着怀中碎掉的玉佩,最后看了一眼小红楼,便转身离开。

就在她走入一条小巷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心中一惊,顺势躲在一个缝隙中,屏息听着有人逐渐靠近他。

那人穿着青竹色锦衣,瘦弱矮小,脸色雪白,站在不远处来回张望着,一双眼睛眼睛清澈明亮,像只山野里的小兔子。

他站在漆黑的小巷里张望着,却敏锐地没有离开,反而站在原处,开口小声说道:“我,我不是坏人。”

那人声音斯文,颇为不好意思:“我父亲深受韩相大恩,如今我是红楼的主人,刚才我在阁楼上看到您,觉得有些眼熟才跟上来的。”

“您大概把没见过我,我当时在临安赛马会和世子站在一起。”

“容夫人,您怎么不在临安了。”

第40章 酒肆

那人见宁汝姗没出声, 有些失落地低下头,片刻之后,强忍着难过后又开始絮絮叨叨说道。

“榷场鱼龙混杂, 现在又值两国刚交战完, 不少大魏人都在这里出没, 我昨日就在酒馆里看到了纣开。”

“如今两国都在传韩相留下一个宝贝,人人都想得到它,纣开性格残忍,若是被他发现了, 发起疯来, 即使在榷场也拦不住他。”他开始担忧, 脸上露出一点着急之色。

黑暗中的宁汝姗一愣。

——纣开。

她来金州就是为了纣开。

只是这个人到底可不可信,她陷入犹豫中。

“夫人来金州是为了宁将军的事情吗?”那人小心翼翼,犹豫开口试探着, “宁将军的尸骨如今就停在襄阳,当日被……拿下后, 一直由白家人看着, 我们的人进不去, 没办法帮您送出来。”

宁汝姗盯着不远处的那道影子,哪怕在此刻,她回想起他爹的死依旧觉得心如刀绞,哪怕她已经知道这不是她亲爹,可依旧还是会难以抑制的难过。

“夫人竟然不愿意出来就算了,只是榷场如今形势紧张, 夫人单独一人出行还需小心。”

紧接着,宁汝姗听到一声叮的一声。

“这是红楼令,夫人若是碰到难处, 拿出此令,在榷场之内,无人会为难你。”他低声说着,那道影子晃了晃,很快就消失在自己面前。

宁汝姗隐约看到那块放在地上的东西,是一块令牌模样的东西,她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动静。

那人立马扭头去看那个狭窄的小巷。

“我,我……是夫人吗?”他咽了咽口水,大眼睛瞪得滚圆,可怜兮兮地说道。

“你是谁?”一个温柔可亲的声音在小巷内轻轻响起。

“我叫王锵。”他站在原处,没有继续往前走着,脸上露出一点腼腆之色,不好意思说着,“我兄长是皇城司副统领王铿。”

宁汝姗眨眨眼,缓缓绕出小巷暗道,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颇为稚嫩的书生面孔。

他眼睛极大,面容白皙,不说话就斯斯文文的书生模样,可一见她就露齿一笑,显得有些腼腆胆小。

宁汝姗觉得有些眼熟,见他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像极了一只眼睛湿漉漉的小兔子,不由噗呲一声笑起来。

“夫人随我回红楼吧,这里不安全。”

宁汝姗站着没有动,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他。

“我真的不是坏人。”他一见宁汝姗就格外兴奋,眼睛都在发亮,便越发觉得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他也想明白是自己确实太过激动,像不怀好意的坏人,不得不掐着自己的手,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小声解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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