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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汝姗一愣,看着面前背对着她的人。

那人身形消瘦,跪在一座牌位前。

——亡夫宁翌海。

十六支蜡烛是昏暗厢房中唯一的光亮,影影错错,让所有的一切都多了丝阴森恐怖之味。

“怎么了,白河。”背对着他们的宁夫人死气沉沉地问着。

“是我。”

宁汝姗沙哑着开口说道。

宁夫人身形一僵,最后缓缓扭头,露出一张消瘦见骨的脸,她的目光落在宁汝姗身上,死死地瞪着她,目光憎恶厌烦。

容祈站在宁汝姗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没骗我。”宁夫人见状,冷笑一声,“你果然来了。”

宁汝姗推开容祈,站在她面前,目光不忍痛苦。

三年不见,她似乎只剩下一把骨头,就像烛台上的蜡烛,只剩下一点微弱的烛火在摇曳。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她撇开眼,避开她的视线,拢了拢衣袖,“都说梅夫人算无遗策,我算是见识到了,连三年后的事情都在计划之中。”

“我娘与你说过什么。”宁汝姗激动问着。

“你只要答应救出宁姝,我就与你交换这个秘密。”她缓缓起身,身形摇摆,但她避开宁汝姗的搀扶,后退一步,冷冷说道,“我为你守了这两句话三年。”

“我可以答应你就出宁姝,但你也不是口说无凭吗?”容祈开口说着。

宁夫人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捋着袖中的花纹:“信与不信,在你这边,只是你们若不是发现梅姗三年前自尽疑云,想必也不会来到我这边。”

她目光落在远处:“梅姗给了我一张图纸,要我务必按着上面布置,说图纸落成之日,就会有人来救我和我女儿,不然这辈子永不会相见。”

宁汝姗大惊,怪不得这院子布景和之前学的图纸上一模一样。

“我花了三年,半年前刚刚完成,不曾想原来是你。”她失神地盯着一处。

“我有时总在想那夜为何要开门,若是不开门,我和姝儿是不是就不会这样生不如死了。”

第68章 揭秘

“白河怎么了?”宁夫人看着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丫鬟, 皱眉问道。

“只是晕过去了。”容祈解释着。

宁夫人收回视线,淡淡说道:“那两个士兵一炷香之后就会回来,把白河叫醒, 她知道如何应付的。”

宁汝姗和容祈对视一眼。

宁夫人站在祭桌前, 冷眼看着他们的反应, 扭开脸不再说话。

他们进来到现在已经浪费了半炷香的时间。

“把她唤醒吧。”宁汝姗犹豫片刻低声说着。

白河迷迷糊糊间,一睁开眼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孔,不由吓得惊叫一声,浑身无力地往后爬着。

宁夫人见状, 低声呵斥道:“噤声。”

“夫人。”白河惶恐抬头, 这才看到一侧站着的宁汝姗。

“三娘子。”

她原就是宁府下人, 自然认识宁汝姗。

“在这里守着。”宁夫人低声说着,自顾自地掀帘去了内屋。

宁汝姗犹豫了一会,见容祈对她点点头, 这才跟着入了内。

“您是世子?”白河轻声问道。

容祈看着她,不说话时, 眉目深邃如刀锋。

“我不过是一个丫鬟, 我家姑娘还在宫中, 是我们有求于你,世子不用来威胁我,我自然知道怎么做?”白河强忍着恐惧,冷静说着。

“等会那两个看守的就要送水来了,世子应该回避。”

她起身拍了拍染上灰尘的衣裙,理了理凌乱的衣袖和发髻, 没多久,果然听到有沉重的脚步声逐渐走近。

容祈思索片刻后便去了更为隐蔽的内室。

白河收拾妥当后,又见人避开, 这才一如既往地开门。

“辛苦两位大哥了,水抬进屋内吧,剩下的我来。”白河的声音隔着层层幕帘,依旧格外温柔和善。

佛堂内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内屋三人侧耳倾听着,直到外面再无动静。

“走了。”宁夫人手中套着一串菩提珠,淡淡说着,“我开门见山说,你娘确实有东西在我这里。”

宁汝姗抬眸:“什么东西。”

“一封信。”宁夫人从梳妆台的一个装匣底下掏出一个薄薄的信件。

那封信被压在这里整整三年,边角整齐,毫发无损。

“我娘为什么把东西给你。”宁汝姗接过信封,疑窦问着。

怪不得她心生疑惑。

在宁府时,东西两院是从不交流的,花园和大堂隔开了两院人的往来,西院的账务都是从宁翌海的账户上出,东院的直接走了公账,加上梅姗避入宁家后从不出院子。

两位夫人之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宁夫人斜了她一样,冷笑一声:“她也不想给,我也不想收。”

“可若不是箭在弦上,刀在脖颈间,谁不是相互低头将就着。”

站在门口的容祈在沉默间开口说道:“我听闻当时官家担忧宁家混乱,特派了宫内女官和禁军守卫宁家。”

宁夫人嗤笑一声:“你说的没错,当时官家的禁卫军已经围住整个宁府,梅姗身边的秋嬷嬷被困在府外进不来。”

当时的宁府不过是刀板上的鱼肉的,她们甚至只能做一个提线木偶,一言一行都收到监视。

“她大概是预料到了后面的一切,略施手段,暂时岔开了这些人,在过年前一夜,也就是宁翌海的棺椁送回临安前一夜,敲响了我的房门。”

宁夫人揉了揉额头,颧骨高耸,脸不见肉的面容在沉默的光影中留下消瘦的阴影。

她在宁家时,还有些圆润的富态,可到了这里却就像是被人抽了全部的力气,整个人阴森冰冷,宛若套着衣服的骷颅。

宁汝姗握着手中那封信,来回翻着,却迟迟没有打开。

“她与我做了个交易。”

宁夫人嘴角僵硬,微微抽动,古里古怪。

“她说我之后的日子不会好过,宁姝惹出来的好事情,官家不会放过我们,我和宁姝此生都不复相见,但她可以帮我们。”

她陷入沉思,整个人宛若入定的枯木,连着眼尾的皱纹都在昏暗日光下古板死寂。

梅姗容貌艳丽,举世罕见,哪怕是此刻穿着素白衣服,不着粉黛,在昏暗的烛光下依旧美得惊人。

那夜,她说话时的神态格外悲悯哀伤,哪怕连着眉梢也不曾耸动一下,可那双眼落在别人身上,却像能透过一个人的一生,让人战栗恐惧。

宁夫人自小就听过她的名字,日日听着她的名字长大。

谁不知道,梅家出了一个名动天下的明珠。

梅姗。

她的祖父是天下第一名儒,她的祖母是西南边境的王女,她的父亲是文官之首,她的母亲是天下闻名的大才女。

韩诤为她手植梅林,宁翌海甘愿为她冒生死大忌。

两人按理本就是云泥之别,若不是造化弄人,本就没有见面的机会。

可今夜,两个人却互相站着,四目相对,各自无言。

“她说我可以让来人帮我救出宁姝与我,但前提是我为她保护一封信,等着一人来取,只要一切相安无事,所有的事情都将解决。”

宁夫人低声说着,声音虚幻飘溢,在空荡的屋内摇摇摆摆,无依无靠地消失在耳畔边。

“一人?”容祈出声问道,“没说具体是谁?”

“没有,梅姗只说在我被软禁之后,会有一人来,不论是谁,便都把信给他。”宁夫人喃喃自语,“但她要求我一定要完成外面的那个阵法,不然将永远也出不去。”

宁汝姗发怔地看着她。

“我想来她当初应该料到是你回来,但不知为何说是一人,现在想来想必也是不安。”她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之意,却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内外守卫至少一千人,来回换班密集,以及守岗之人严密,若不是那个阵法,我们确实进不来。”容祈回道。

宁夫人长长舒了一口气。

“是的,你说得对,梅姗果然厉害。”

“我娘还有说什么话吗?”一直沉默的宁汝姗低声问道。

宁夫人拨动着菩提珠子,低眉顺眼,淡淡说着:“我只负责送给你这封信,之后的事情,让你去找秋嬷嬷。”

宁汝姗也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怅然若失。

娘到最后也不曾给她留一句话。

“至于我的要求,就是救出宁姝,带她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宁夫人闭眼,神情冷淡说着,“若是你们骗我,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富荣公主马上就要出宫建府待嫁,宫中回放一批人,我已经联手御史上奏,到时在借机金蝉脱壳。”容祈简单交代着。

宁夫人点点头,脸上紧绷的神情也微微松了下来。

“还请世子记住今日的话。”她冷淡驱客,“你们也该走了。”

“夫人今日还未好?”门口出来一个侍卫惊讶地询问声。

外屋的白河冷静说道:“马上就好了。”

“这也是她让我做的,每日这个时候让人送水过来。”宁夫人侧首盯着那张厚重的门帘,“想来也是给你们留的后手。”

容祈一个激灵,抬眸去看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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