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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烧了热水,冲了两杯咖啡,都用一次性加盖的纸杯装了,其中一杯特意什么都没放,还在杯身上写了“黑咖”两个字,然后用纸袋拎了,出了厨房,一路走出加工间。

大头一直埋头喝粥,直到雀茶的身影消失在加工间门口,才抬头瞥了一眼,然后屈肘捣了捣山强。

“你发现没有,雀茶这两天对邢深,很热情啊。”

山强有点迟钝:“有吗?”

大头冷笑:“这种女人,蒋叔在就靠蒋叔,万一蒋叔有事,她就赶紧抱下一个的大腿,浪货一个,没事还装清高,我见得多了。”

山强觉得这话刺耳,小声说他:“你说话注意点,大家都是认识的,万一被她听到了,多尴尬啊。”

***

出了加工间的门,雀茶一路往东走。

东边是库房。

这加工厂虽然规模小,库房却盖得挺结实,厚墙、铁门、坚窗,窗户开在高处不说,还加装了防盗网,大概是怕贼偷货吧。

走近库房时,雀茶隐约听到有凄厉的怪声,从气窗里传出。

那是孙周吧?

雀茶心头一悸,定了定神,才重新迈开步,走到门口,叩了叩门。

等门开的当儿,她又瞥了一眼那扇气窗。

现在没声了。

门开了,是邢深。

他对着雀茶笑:“一开门,闻到咖啡味儿,就知道是你。”

雀茶也笑,把纸袋递给他:“一人一杯,你那杯上我写了字,让余蓉别弄混了。”

说话间,她透过邢深身侧的间隙,向库房里张了张。

没看到孙周,看到了几排横七竖八放着的、蓝黄相间的仓库货架,货架上还留了不少衣包,也看到了余蓉,她背对着门站着,这么冷的天,只穿半截的紧身背心和短裤,身上汗津津的,腰上缚了个腰包,背后好像……

没看清,视线忽然被遮挡,是邢深挪了下身子。

雀茶回过神来:“还有,孙周吃点什么啊,要不要我也一起准备了?”

反正有人负责出去买吃的和日用品,她只管做。

邢深温和地笑笑:“不用了,孙周你不用管,这几天辛苦你了。”

雀茶红了脸:“没事,应该的。”

同样是男人,差距可真大,跟大头说话,呕得想吐,要是所有男人都像邢深这样,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该有多好啊。

走之前,她指了一下高处的气窗:“那个,有个窗户是开着的,能听到里头的声音,你们最好关一下,虽然厂子里都是自己人,但万一呢,对吧。”

***

重新关上铁门,邢深清了清嗓子:“余蓉,听见了吧,要么关下窗?”

余蓉抬头看了看开着的那一扇,嗯了一声,前冲几步,两手抓住货架,身形极快地窜到了架顶,又紧接着大步迈跨、跃跳到另一排货架上,几次三番之后,很快接近那扇窗户,一抬手,唰的一下,就把玻璃窗给推上了。

她这几下干脆迅速,但并不轻盈,因着踏步重、动作又大,人都已经跃下地面了,货架犹在微微晃动。

不过,窗户关上,噪声小了不少,屋内的动静显得清晰很多:拐角处一排装满了货的架子后头,隐隐传来粗重的喘息声。

余蓉沉着脸,拔出背后插着的皮鞭。

这是根一米不到的鞭子,纯手工牛筋编制,鞭身处只筷子粗细,整根看上去更像截棍,掂在手里才能看出鞭身微晃,是有韧度的,完全符合中国传统鉴鞭“韧、圆、润”的标准,而且,鞭子尾梢处散了点缕,嵌了颗锃亮的珠子进去。

一般来说,鞭子越到尾梢越细,这样抽出去,易于在人畜皮肤上“开缝”,一抽一道口子,但也有人会在鞭尾嵌颗钢珠什么的,这可不是为了美观,而是为了增加梢头的重量、打击力更强。

邢深从纸袋里拿出自己的那一杯咖啡,纸杯壁薄,入手滚烫。

但他一点也不在意,或者说,太过兴奋,压根就顾及不到咖啡烫不烫了。

他说了句:“余蓉,我要站开点吗?”

余蓉说:“没事,你就站那。”

语毕鞭子凌空一抽,速度极快,连空气都似乎被抽得发颤。

孙周慢慢从货架后爬了出来。

不是贴地的那种爬,而是像猫科动物那样,手掌和脚心着地,悄无声息,安静诡谲。

单看长相,还是能依稀看出孙周昔日的轮廓的,只是嘴脸尖酸了不少,两颊深凹,眼神又太过戾气,完全改了面相。头脸处原本被抓伤的地方,长出密密的兽毛来,一条一条,像是剪出的细绒条,紧贴着皮肤。

身上穿了衣服,不过都已经被抽得破碎,布条经血一粘,又和伤口长到了一处,再加上总在地上滚爬,混尘带土,脏得看不出颜色了。

他身子只出来一半,双目烁动不定,趾甲抓地,后背微微拱起。

余蓉伸手探进腰包,取了个鸡蛋大小、彩色的弹跳球在手上,先往空中小抛了几下,孙周的头像被看不见的牵线拉扯着,紧紧跟随球的上下而上下。

再然后,余蓉手上一顿,扬起手臂,大力把球向着边墙掷出。

几乎是与此同时,孙周如疾风样贴地掠起,又如一团鬼影,紧窜了出去。

余蓉吼:“三!”

弹跳球这玩意儿,触墙即返,遇到障碍物之后,又会改向,而且初期速度极快,如果傻追着球,只会疲于奔命、永远落在后头。

“二!”

弹跳球已经改向了,从货架间直穿过去,孙周如敏捷悍勇的豹子,紧随其后。

“一!”

“一”字话音刚落,就如按下了休止符,方才的躁动瞬间归于寂静,孙周一手摁地,另一手内扣,掌心内扣着的,正是那个彩色的弹跳球。

余蓉唇角露出笑意。

她转向邢深:“看清楚了吗?”

邢深摇头感叹:“太快了。”

余蓉说:“他学聪明了,以前只会跟着球跑,然后挨抽。现在,知道判断球的走向、中途截击了。”

邢深兴奋:“什么时候能把它交到我手上?”

余蓉转过头看孙周,后者撤回了手,只留弹跳球在当地,又安静而警惕地,缩回了货架背后。

“再等一阵子吧,还没驯熟。”

邢深说:“有了他,我心里就踏实多了。蚂蚱怕地枭、不敢攻击,他可不怕,这要感谢蒋叔,有先见之明。”

他也是这趟和余蓉一干人等汇合,才知道蒋百川这儿,还藏着一个孙周的。

山强跟他解释说:“蒋叔当时跟我说啊,他努力过了,孙周红线穿瞳孔,救不回来了,送回去,后半辈子也是进精神病院,还是最危险的那种,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伤人。不如变废为宝,万一驯成了,就是对付地枭的利器,哪天和狗牙遭遇,帮着拿下了狗牙,不也算自个给自个儿报了仇了么。”

被地枭伤过,已经丧失神智、成了近乎野兽,再遭遇地枭,也就再也不怕什么抓挠,浑无畏惧了。

第63章 2

炎拓在别墅歇了一天,第三天的早上,驱车前往农场。

走之前犹豫了好久,还是把陈福的“尸体”给留下了,他总不能老带着这颗炸弹进出吧,更何况还是去农场——他带走了钥匙,把杂物房委托给林伶,跟她说里头有见不得光的东西,千万留意,别让人进去。

这个决定,他放心,也不放心,放心的是林伶一定会尽力照做,不放心的是,万一有突发情况,林伶未必拦得住。

所以这一路,心都高高悬起:这就是孤军奋战最大的劣势了,没有可靠的、有力的帮手,处处掣肘,分身乏术。

快到农场时,接到刘长喜的电话,炎拓还以为是聂九罗终于醒了——之前,她短暂清醒过,跟刘长喜说过三两句话,又昏睡过去了。

然而不是,刘长喜只是跟炎拓通知一声,帮聂九罗找到合适的阿姨了。

炎拓初听觉得不错,细听实在无语:“这是个伺候月子的阿姨?”

刘长喜:“是啊,中介说这个最合适了。”

这是梦里的合适吗?

炎拓哭笑不得:“生孩子跟受伤完全是两回事啊。”

刘长喜解释说,小地方不分那么细,要么是纯搞家庭卫生的,要么是医院护工型的,这种只管擦身拍背、不负责做饭,所以,既想照顾好病号个人卫生,又要能炖个汤蒸个菜,只有月子阿姨最合适了。

行吧,炎拓只能向现实低头,吩咐刘长喜:“那你得给阿姨说清楚了,别把聂小姐往死里补,她现在虚不受补,得尽量清淡。”

他想起自己的母亲刚生下炎心那会,一天吃好几个鸡蛋,还是混在加糖的小米粥里吃下去的,那甜腻带蛋腥的味道,现在想起来都有点反胃。

……

挂了电话,农场赫然在目。

其实这农场,90%意义上真是个普通的种植农场,进出的那些人,也大多是普通人,但就是因为有个地下二层、有那么一小撮异类,在他看来,永远是波澜诡谲的所在、一切风暴的源头。

***

炎拓把车停进停车场,一路往主楼走,说来也巧,隔着还远,就看到熊黑在边门外头打电话——地下的信号不好,一般打电话,都得上到地面。

炎拓放轻脚步,同时加快速度。

熊黑的状态有些暴躁,一手拿手机,另一手撑在墙上,指间还挟着烟,烟身已经烧了大半,眼见就快烧到手指了。

“特么没联系上?还没联系上?这两王八羔子,死哪去了?”

这应该是在说韩贯和陈福了。

“跟酒店联系过吗?什么时候退的房?卧槽……”

边说边侧过身,反正也会被发现,炎拓先发制人,抢先拍了拍熊黑肩膀:“熊哥,别光顾打电话了,烟都烧着手了。”

熊黑“啊呦”一声,赶紧撒手撂了烟,同时冲着手机没好气地吼了句:“那就找啊,问我有个卵用!”

边说边挂了电话,余怒未消。

炎拓察言观色,觉得自己是时候“贴心”一把了:“熊哥,有事啊?”

熊黑也正想找人倾诉:“艹,一堆破事。两个兄弟,在石河失联了。”

炎拓:“两个兄弟?公司的啊?我见过吗?”

熊黑赶苍蝇一样挥手:“没,没,你没见过,外勤的。”

还“外勤”,挺会拿术语敷衍的,炎拓笑笑:“石河,不就是咱们动了板牙那群人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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