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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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手过来几下把他要拿的书一划拉,陈川抬眼一看,宋嘉板着脸站在他前面。

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原本还吵吵闹闹的教室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我,我自己来。”陈川想伸手,结果被宋嘉眼神给吓着,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

“回寝室。”宋嘉走了几步,发现陈川没跟上来,他也不知道哪来的火,转身就吼:“没听见啊!”

陈川吓得一个激灵。忙不迭的跟出来。他一向不善言辞,本来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再加上宋嘉晚上的暴力行为震慑力实在太大,回宿舍的路上一声不吭,结果越走越快,把宋嘉远远的甩在后面。

到了寝室陈川把水壶找出来要去打水,走在后面的宋嘉紧赶慢赶的回来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把壶给我放下。”

“我要去打水。”陈川低着头也不看宋嘉。

“我去。”

“……我自己去。”

宋嘉抿紧了嘴唇,忽然对自己的冲动的糟糕性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他被陈川落在原地,看着被无辜牵连的室友提着水壶走远,因为疼痛的关系姿势多少有点僵硬。少年忽然就觉得不自在起来。

“明明不关他的事。”宋嘉这么咕哝了一句,在原地转了两圈,还是几步跑上去,死活从陈川手里把水壶抢了过来。

这件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几个人刻意遗忘掉。造成的最大后果是陈川抹了几天红花油,药油的味道不怎么好闻,不过一贯挑剔的宋嘉这回什么都没说,反而帮陈川上了几天药——药油别人帮忙上效果更好。

作为某种意义上的补偿,宋嘉提出周末的时候带陈川去逛市中心。

“你还没去过吧?”他的语气里带了点不自知的优越感,陈川看了宋嘉一眼,笑了笑没说什么。

“我知道你这周不回去。”宋嘉最后拍板:“就这么决定了啊,起码那边有条小吃街啊!”

还在长身体的时候,食堂寡淡的饭菜早就让陈川忍无可忍。食物终于成功地吸引了陈川的注意力,虽然他一再拒绝,不过宋嘉坚持要请他吃饭——基于某个他们都知道的原因。

两个男生可逛的地方其实没多少。重百新世纪之类的地方对他们都没什么吸引力,宋嘉甚至后悔带陈川到解放碑来了,好在没多久陈川的眼睛就亮起来,他看见一栋褐色外墙的建筑物上装饰着几个巨大的字体:“新华书店”。

于是难得的周六,两个人就在书店里厮混了一天。午餐果然是在解放碑那条著名的小吃街上解决的。终于等到不得不回学校的时候陈川还意犹未尽,直说以后有机会还要再来。

“我看你拿了本书看得津津有味的,怎么没买?”宋嘉完全是随口一问。

陈川一愣,“啊,买回去看太耽误学习了。”他轻描淡写的解释。

宋嘉也没就再问下去。只是想着陈川果然是好学生从来把学习放在第一位。

现在的书有精装版,套书,复古,某某出版社某年出版,琳琅满目等等等等。陈川看见的第一个感觉就是眼睛不够用。结果他一翻到最后页看到价格心里马上就打起了退堂鼓。

随便一本书,价格就是他一个星期的饭钱。

他站着看了一天,临走时把书插回书架。

不然还能怎么办。

车窗外霓虹闪烁,飞逝而过。

时间快得让人害怕,马上就是半期考试。赵默最近正在和数学搏斗。他纠结着眉毛,一脸苦大仇深的盯着面前的练习册,恨不得盯出一个洞来。

陈川回过头叹气,“你这个样子会根本不想做题的。”

“你说对了。”赵默把笔扔到桌子上,盯着天花板双眼无神:“我现在光是看到数学就想吐了。”

陈川转过去看摊在自己面前的卷子,他只觉得单词在打结:“因为,我也不想做英语。”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宋嘉咬着笔看着赵默幸灾乐祸:“真难得,居然也有赵默搞不定的事啊。”

“是啊。”赵默眼皮都不抬,“我知道你厉害,所以肯定不需要我的历史啊,政治啊,地理啊,之类的猜题。”

宋嘉马上闭嘴。

陈川一听差点笑出来,连忙拿手捂住嘴。

方平正好做历史题做得欲哭无泪,听见赵默这么说赶紧凑过来:“赵默你不用管宋嘉,只要有我的就行了。”

陈川抗议:“没有我的啊?”

“反正你有了等于就是宋嘉有了。”方平凉凉的说,“为了避免迁怒,最好还是断绝一切危险的可能性。”

陈川也闭嘴。

这四个人,赵默的天敌是数学,陈川的天敌是英语,方平的天敌是地理,宋嘉的天敌是历史。

陈川数学好,方平生物和化学好,宋嘉英语好,赵默则是文科都好。

于是三个人需要赵默的时候比赵默需要他们的时候多得多。

在没分科之前,每次大考赵默都成了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这种情形直到分科之后才告终结。

“语文,历史,政治,地理,英语的排名分别是第一名,第一名,第四名,第七名。”陈川看着手上的成绩单,说到这里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赵默,“数学,化学,生物,物理的排名分别是,”他张了张口,还是觉得念不下去。

“最后一名,倒数第四名,三十四名,倒数第七名。”宋嘉把成绩单从陈川手里接过去翻来覆去的看,“你还真是极端得可以啊。”

“无所谓啊,反正要分科么。”赵默倒是一点都不在乎,“到时候就没有物理,没有化学,没有生物了。”

“但是还有数学吧?”陈川精准地戳中赵默死穴。

赵默很难得的没有反驳。他把头埋进手里,“不要提醒我啊,让我暂时遗忘吧。”

“我刚去办公室,数学老师正在挥舞赵默的卷子,语文老师也在挥舞赵默的卷子。”方平叹了口气,“然后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在说一定要把陈川的卷子拿回自己班上去当范本。”

“当什么范本?”陈川有些好奇。

“从好的意义和坏的意义上的范本来说,他的卷子都很够格。”宋嘉下定义。

赵默瞪宋嘉。

陈川考得还不错。除了英语很危险的刚刚及格以外,其他科都在班上的前十五名以内,数学更是全班第一。因为不像赵默那样偏科得太离谱,总分比赵默稍微还要高一些。

宋嘉和方平成绩一向优良,赵默虽然偏差值过于极端,但所幸能拉分的科目不少,这样一算四个人的年级名次都算能见人。

十月过半,哪怕在溽热的川南,天气也渐渐凉下来。尽管视线所及仍旧是青绿一片,但那颜色不再是炎夏青翠而旺盛的绿意,反而越发深沉,在清早和傍晚的雾气当中显得阴郁,就好像天空——无声无息堆积的层云预示着秋雨连绵的时节,就快到了。

这个周末预定回家。从拥挤不堪的中巴车上下来,陈川大喘了一口气,他紧了紧手里的书包带,返身回望身后——稻田里正是热闹的时候,在丘陵绵延的川南,农人仍旧延续了上千年的传统,壮劳力和镰刀二者绝不可少。农业机械化至少在二零零二年,对于川南的小村庄来说,还非常遥远。

还没走到家门前的那棵黄葛树下,陈川就听见门口闹腾得厉害,似乎还听见了母亲那边亲戚的声音。他心里紧缩了一下,赶紧往家里跑。

刚跑进院子,坐在门口矮板凳上的陈川外婆就看过来,她是个不太收拾自己的老太太,花白的头发像年轻姑娘那样在脑后绑成一束,六十不到的年岁,放在乡里也算得上年轻。陈川外婆把散落下来的额发一抹,粗声嘎气地喊:“川娃儿,你回来啦?”

陈川停住脚,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他爸爸陈爱国蹲在墙角抽烟,地上的烟头和空气中辛辣的烟气说明时间不短;三姨妈则占据了院子里唯一的一条长板凳,几个人脸上都没有好脸色,尤其是陈川三姨妈,撇着嘴角,黑少白多的鱼泡水肿眼上翻,扁着粗厚的嘴巴,脸上绷紧了横肉,在胸前叉着手很不痛快的样子。

“外婆……”最后他怯生生的喊了一句。

“川娃儿,你到外面去耍。”陈爱国蹲在墙角抽烟,抬头看了儿子一眼,闷头闷脑地说:“顺便去割点猪草回来。”

陈川外婆几乎是立刻跳了起来,她几个健步蹿到院门口一把抓住外孙的手腕,硬把他拽住,“不许走,那是他妈,他该听到!”老人攥着陈川的手极其用力,陈川却不敢挣扎。老年的妇女一脸顽固地冲女婿嚷:“未必他这个当儿的还不该晓得自己妈死活?”

“我妈咋子啦?”陈川听见母亲有事慌了神,他使劲一挣,将手从外婆的手里脱出来,连书包还来不及放就向着父亲一叠声问:“你不说我妈在医院吗?”

“医院,医院要钱!”外婆一口唾沫啐在地上,慢条斯理地坐回长条凳上——三姨让了半条板凳给她——把凳子拍得山响,束在脑后的头发散开来,配合着横眉竖眼的表情实在凶恶。

“你爸算的好盘算,他想分都不出!”陈川外婆先喊了一嗓子,再掰扯着指头说:“就想赖起我们娘屋头(娘家)!我跟你说陈爱国,我女娃娃跟到你吃几十年的苦,吃尽人间苦处,现在,没得这么简单!你现在想把人甩啦,我跟你说,办不到!你个仙人板板要遭天雷打的,我跟你说,你脱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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