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萌芽(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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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江夏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感觉四周的黑暗都具象成了实体,一点点朝她压迫而来。

心跳狂躁地像在高速公路上驰骋,无论她怎么尝试大脑都很清醒,良久,她摸到床边的手机,给江浔发了一条微信——

[你睡了吗?]

等了很久没有回复。

微信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那天她参加同学会的时候问他“烧烤你要吃什么,多辣”上面。

她知道江浔到底对她心里还是留着疙瘩的,哪怕自己一而再再而叁地试着去讨好,他还是刻意保持距离。肉体上的亲近不代表心理上已经原谅,毕竟是她先逃走了,无论是这个家,还是她和江浔之间的关系。

良久之后,江浔房间的门开了一条缝,江夏拎着枕头走了进去。

床上的人被吓了一跳,下一秒她已经把枕头铺好,躺上了凉席。

“你疯了?”江浔转过身,“你不怕爸爸发现?”

“他不会开我房间门的。”江夏说,“也不会来找你说话,放心吧。”

“……”江浔被堵得哑口无言。

夏天的午夜本来能听见虫鸣,可是江浔房间并没有开窗,玻璃隔绝了室内室外两个世界,屋内寂静如死,只有时钟的嘀嗒声。

夜深人静的时候,如果全无睡意,对周遭的感触就越容易放大,江夏平躺在床上,明明屋内没有空调也没有开窗,她却依然觉得黑暗中渗出凉意,从身下的席子,一直到侵蚀到脚趾,她抻了抻江浔的毯子,把脚缩了进去。可即便如此,她依然觉得这个房间又冷又闷,江浔的沉默加重了这份压抑感,她甚至连他的呼吸声都感觉不到。

她想打破这堵无形的墙。

“欸。”她说,“你怕鬼吗?”

江浔闭着眼,像是睡了,没有回应。

“我觉得我怕的是恐怖片里的鬼。”江夏自说自话,她的声音算不上温柔,一直很冷静,很淡,但也是因为这样波澜不起的淡,她说话给人的感觉一直都很舒坦,会有让人倾听的欲望,“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世界上真的有鬼这种东西,这样……我们是不是就可以看见她?”

凉席另一端他慢慢睁开眼。

缄默仍然持续了半晌,而后他只是短促又平静的一声“嗯”。

终于听到他的反应,江夏挪了挪身子侧躺过来:“江浔,你想她吗?”

昏暗的视觉里看不到他的表情,她伸手搭上他的脸又问:“你说,如果鬼魂真的存在的话,她现在会在哪里?……看到我们这样子,会有多生气?”

“如果鬼魂真的存在的话……”江浔终于还是给了她完整的反应:“一定会留在自己最爱的人身边保护她,没有时间和她生气。”

江夏听出来他说的是“保护她”、没有时间和“她”生气,而不是“他们”——他把自己摘了出去,放上了罪人的断头台。

她知道原因。

……可明明先错的是自己。

黑暗中她的手下滑,在毯子下找到了他的手心。

“没关系的……没关系,妈妈不会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

像是无力的自我安慰。

她能感觉到握在一起的手在微微颤抖,也不知道是来自他,还是她。

“是我不好。”长久以来,江夏都没有说过这句话,她只是一味地逃,从时间到空间上都在逃——

现在开始来得及吗?

“是‘姐姐’不好。”

现在她突然不想逃了。

“姐姐”代表了她的责任,可她就没有尽过一个“姐姐”的责任,非但没有保护好江浔,还成为了那个把他带上歧路的源头,在母亲过世之后,更没有为家人做过一分一毫,也难怪这个家现在没有半分的人情味。

她的弟弟,那个和她嬉笑打闹到大的那个率真少年已经不见了,全都是因为她的关系。

“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她在黑暗里直视着江浔,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

夜凉如水。

适应了光线的视觉多少捕捉到了一些他的轮廓,她能见到江浔昏暗中薄抿的唇,也能听到他良久深深的呼吸,然后一声无奈的叹气。

直到他从毯子中伸出手,抚上她的后脑,将她拢进了他怀里。

“姐姐,我真的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就像那时候一样——

江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开始躲着江浔。

看电影那天的牵手,似吻非吻的莫名亲昵,让江夏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不太对劲。

以前她喜欢江浔的吻,喜欢和弟弟之间的肉体接触,可那些她觉得更多是生理上的舒畅,勉强解释下来,大概就是青春期少女对“性”的渴望罢了,只是她做得比一般人更过火。

可那一天江浔要吻她的时候,她发现她想要的,已经不仅仅是弟弟的一个吻而已。

那一刻急速上升的心跳,也不仅仅是因为他要落下的一个吻而已。

牵手时感受到他的心跳。

接近时感受到他的呼吸。

窝在沙发里懒懒散散打游戏的时候叫他,他会抬头看她一眼,一时分神的他软糯可欺。

看他站在起跳台上认真调整呼吸的时候,为了梦想全力以赴的他,就像攻无不克的战神。

他知道自己的姐姐是个人渣,可不管她怎么胡来,他却从来没有对她真正生过气。

她想要怎么样都可以。

他依然还是叫她一声“姐姐”。

失恋了给她哭,被发现早恋帮她打掩护,连自己懵懂的少年心事都坦诚和她分享。

好像,全然不知她肮脏的觊觎。

结果两个人一步步发展到了不可拾,连最后自制的那个人,也是他。

江夏趴在走廊的栏杆上,目光落在操场,叹了一口气。

课间操场上几个男生跑跑跳跳,江浔坐在台阶边,一手搭在膝头,笑着和那群人说些什么,他笑得很爽朗,爽朗得好像没有什么心事困扰过他,光明磊落又坦坦荡荡,江夏真想剖开他那颗心,找一找有没有像她一样阴暗的角落。

“你趴在这里看什么呢?”陈潇雨凑过来问她。

江夏忙不迭直起身,把目光投向远处的林子:“没有,做题做累了,出来透透气,护个眼。”

陈潇雨调侃:“哦,我还以为你在偷看谁。”

江夏:“……”

陈潇雨说:“女生课间一个人盯着操场看,通常都是在看自己喜欢的男孩子,不过这条定律在你身上应该不适用。”

江夏目光冷淡得极快:“神经,现在这操场上有谁能看?”

陈潇雨闻言也顺势朝操场张望了一番,许久露出为难的神情:“有也是有,就是跟你没关系,不对,跟你有关系。”

“……陈潇雨同学你语文及格了吗?”

“我说你弟江浔啊。”

熟悉的两个字敏感地敲在她心坎上,江夏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你弟在我们学校还挺受欢迎的,他可跟你不一样,人长得不错个性又好,不摆架子笑起来也很有感染力,喜欢他的学姐学妹都挺多的,你不知道吧?”

“陈潇雨?”江夏笑了笑,“你平时不关注这种事啊。”

陈潇雨连连摆手:“不不不,跟我没关系啊,都是付佳说的——我看不上高中生,我喜欢比我大的。”

“真的?”

“真的啊,高中小男生有什么好,要不然死读书,要不然就知道玩游戏,会发脾气还不爱哄人,性子上来了什么道理都不懂,你还得跟个姐姐似的捧着他,就是一群臭弟弟。”

江夏听着,余光扫过操场那一角,思考着陈潇雨说的话。

好像,和江浔不太沾边。

以前大概是的,初中的时候江浔脾气也不少,可是初中毕业之后他就敛了许多,感觉慢慢就长大了,成熟了。

到现在,也是能把她压在门板上就逼得她脸红心跳的程度。

……

她在想什么。

目光停在已经走到教学楼下方的江浔身上。

他也正好神出鬼差地,抬眼望上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

她仓皇转头,他却忽然伸手挡在嘴边,朝她喊了声:“姐——”

江夏的心陡地一跳。

“午饭没钱了,借我点吃饭。”

……

……

陈潇雨说得对,就是个臭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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