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我负丹青(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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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面摆放很整齐,右手边是整理好的一堆文书,最上方是一个文件夹,用镇纸压着,谢衍拿开镇纸,翻开文件夹看了看,笑了。

得了逆行性失忆症的周游要怎么重新熟悉人际关系呢,很简单,他整理了一份人事关系思维导图。谢衍正好翻到农水委的,按照农开科、农水科、科教科等科室划分,标注了一堆简写文字。她往前翻了翻,市委市政府的最多,市委书记赵东风和市长沉如释两人独占一页,意义不明的简略文学也最多。

整份思维导图倒没透露出什么明显的关系倾向,周游即使失忆也不会丢掉谨慎的本性,倒不如说他现在只会更谨慎,谢衍能看到的都不会是机密的。

她把文件夹放回去,镇纸压好,开始翻书橱。

周游常买书,至今还保留了订杂志的习惯,每年都会和谢衍一起把过去一年份的杂志期刊收起来放进地下室。书籍分门别类,谢衍偶尔进来找书,按照周游说的方位一次都没找空过。

周游毕业证一类的东西放在书橱下方的密码柜里,也只有这个密码柜谢衍知道密码,但具体是哪个她忘了。

于是她一一试过,终于在试第叁个时对了。她翻过上面一堆荣誉证书和大学毕业证学位证,在稍底下找出了高中毕业证。

不是澜中。

她还盯着毕业证上周游的照片出神,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消息来自周游:

【刚刚在开涉密会议,没时间回消息。我高一高二在澜中读书,高叁回北京。今天正常下班,晚上见。】

涉密会议。一看到这四个字谢衍就没话了。周游早年在发改委的时候就经常开一些涉密会议,不足为外人道的那种,有时甚至不能带手机。如果谢衍有事给他发消息,周游回的通常是【与会】,谢衍就懂了,不再打扰他。但是失忆的周游和谢衍还没有建立起这份默契,匆匆打了个字就继续开会,这边的谢衍还不明所以。

周游可以的,这是把他自己都查的清清楚楚了。

谢衍又翻了翻,再没翻出别的有价值的东西。她收拾好书房,轻手轻脚关上门,下到一楼,进了自己的零食间。这个房间比较小,做成了榻榻米,后来被谢衍改造成了零食屋,顺便配了台最高配置的电脑,周游从不染指她的肥宅快乐水和垃圾食品,因而甚少进零食屋。

谢衍搜了一会儿,才在一个贴吧里找出当年的电视台采访内容,画质模糊,谢衍把视频导进修复软件里,才清晰起来。

时间太长,谢衍一路拖进度条,终于拖到了周游弹钢琴,弹完钢琴后有一段十秒的个人采访,周游面对镜头毫不怯场,那时他十六七岁,清透的五官和斯文的腔调真的很容易给人一种他很温和的错觉,但是谢衍还记得他弹琴的样子,垂下眼时,神情里有一种疏离的冷漠。察觉到有镜头,飞快地瞥过来一眼,眉眼间带着一种刻意压下去的傲气。

鲜明的,锐利的,却被遮掩完好的盖上了亲切的皮囊。

十几岁的周游……

十几岁的周游。

谢衍忽然觉得一阵口干舌燥,下意识地动了动喉咙。

砰,砰,砰。

她捏紧了鼠标,骨节泛白,几乎抑制不住强烈的心跳声。

平生从未有过的强烈爱意袭上心头,谢衍捂着心口,茫茫然想道,我怕不是遇到了一见钟情哦?

然而爱情这东西,主要还是靠多巴胺的分泌,来的快去的也快。周游下班的时候谢衍情绪已经调整好了。毕竟她一见钟情的是隔着视频的十六七岁的纸片人周游,面对的却是一个不动声色的擅长搞办公室斗争的成年人周游。

谢衍好年下这一口,周游年龄不合适啊。

她在零食屋长吁短叹一番,才出来吃晚饭。

周游食不言寝不语,吃完饭上楼回书房的时候才问谢衍:“你白天为什么问我高中在哪念?”

谢衍还沉浸在短暂的烟云般的受挫恋情中,微微抬起眼,说:“听邻居说起的。”

周游点点头,就上楼了,谢衍在他身后无意义地感慨了一句:“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就是差了那么一点啊。”

周游进了书房后,把电脑包放在椅子上,没着急打开,而是先看了遍桌面。

这是他每天都会做的事,今晚让他察觉到了异样:右手边压在文书上的镇纸,位置不大对。

早上他调整的镇纸一端正好压在文件夹上贴纸标签“导图”中图字的第二个点,之后就出门了。

现在,镇纸那端压在“图”字第一个点上。

谢衍很快就将那点愁绪抛在了脑后,吃完饭去保养了一会儿钓具,然后回到客厅一心两用,一边看电视,一边和钓友们聊天。

3~6月份是禁渔期,钓友们只能去小鱼塘过把瘾,谢衍刚和他们约好周末去昌云镇钓鱼,忽感沙发一沉,周游坐到了她身边。

谢衍抽空看了他一眼,周游背靠着沙发,脸微抬着闭目养神,不知在想什么,整个人的神情疲惫且冰冷。

谢衍看着看着,忽然凑过去,黏黏糊糊地问道:“你在想什么?”

周游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

于是谢衍这个变态兴奋了,她几乎要挂到周游身上,很少女地搂着他的胳膊往怀里带:“你跟我说说话吧。”

周游的胳膊肘顶到一片绵软,像是被烫到一样,他第一反应是往回缩,但是谢衍缠着不放,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大胸会给对方造成何等困扰----或者说她根本不在乎。

“我下来是要和你说,澜水这边把我们的车祸立案了,这几天应该会有警察找你调查情况。”周游看着其他地方,简洁道。

因为他移开了视线,所以没看见谢衍一瞬间沉下去的目光。

谢衍蹭蹭他,眼底殊无笑意,声音依旧甜甜的:“嗯嗯,知道了。”

周游想把胳膊抽回来,但是谢衍抱的有点紧,他想让谢衍松开,刚偏过头就被谢衍亲了下。

真就只是嘴唇飞快地贴了下嘴唇,周游一僵,腾地站了起来。

谢衍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冲着周游扬眉。

周游后退了一步,一语不发,皱紧眉头转身走了。

晚间,谢衍躺在床上,白天的事情难免勾起了一些她高中时的回忆,她轻轻哼着《喀秋莎》,审视着晦涩的往事。她的高中生活以那位同学跳楼划成两部分,前一半是堆迭的试卷和嘈杂的同学声音,后半段几乎都是心理咨询室雪白的天花板,中间是楼底池塘旁大片大片的血迹,同学的眼睛大睁看着天空。

哼了好一会儿,带起一丝睡意,她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但就在那将睡未睡的短暂间隙,或许是一瞬间的白噪音,不知怎么的谢衍心中忽然飘过一个想法,隐隐绰绰一闪即逝,甚至没来得及让她深思:高一时学渣又咸鱼的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考到北京?超常发挥也没这么超常的。

总是回忆往事没啥好处,很容易混淆今夕往日,所以当周游进卧室拿衣服,看见谢衍歪扭的睡姿顺手帮她盖上被子时,被惊醒的谢衍迷迷糊糊地靠过去,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横过去,搭在了周游的腰上。

周游顿了一下,慢慢把谢衍的手移开。

睡懵了的谢衍却整个歪了过去贴着周游,她的睡衣是凉凉的丝绸,周游猝然贴上一片,而她长长的睫毛就那么轻轻扫过他腕部的肌肤,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

周游的动作彻底僵住了。

在过去的夫妻生活中,这个有意无意的动作代表了某种性暗示——谢衍如果想要了,就会轻轻在他手腕或者耳后吹气,然后吻着那里。

身体残留着记忆,几乎是立刻起了反应。

周游盯着头顶的虚空,手指忍耐地收紧。

但他没忍太久,谢衍可能是醒了一下,一会儿后翻了身,远离了他,继续睡着。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本想离开,却鬼使神差往旁边看了一眼。

卧室只亮着一排地灯,微弱的光亮下,周游只能看见谢衍侧脸的一点线条,从耳后到下巴再到脖颈干净流畅,隐没进微敞的领口。

他想起失忆后第一次见到谢衍的场景。当时自己正坐在病床上,门口走进一个人,不甚清晰的视野里,她看过来,似乎对自己微微一笑。

那一眼的感觉很奇怪,像是热水凉了的烟雾扑到脸上,柔软的,迷蒙的,周游不知道别人看到谢衍是什么感觉,他想到的是吴冠中的我负丹青。

“江南不适宜做油画。银灰调多呈现于阴天,我最爱江南的春阴,我画面中基本排斥阳光与投影,若表现晴日的光亮,也像是朵云遮日那瞬间。我一辈子断断续续总在画江南。”

那片春阴仿佛在折磨他心里的某个部位,周游想仔细看清她的脸,于是戴上了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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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衍:好冷酷,好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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