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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奉上茶,周奉问,“不知游管家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周奉虽是大财主,这周宅也装饰的花团锦簇,富贵逼人,但游胜乃是淮西王府的大管家,掌管外务多年,什么样的达官贵人没见过,还真没怎将这小小的周府放在眼里,当下略一转过,礼仪大于恭敬,开门见山道,“周官人的义妹,在王府做客多日。叶小姐端庄娴雅,蕙质兰心,品相贵重,勘以侍驾。王爷有意娶做少史,特命我来提亲。”

周奉不则声儿。那管家说完即端起茶,只等他应好。不料闻得他低低一声,“不可。”游胜一怔,疑是错听,“周官人怎么说,方才没大听清。”

那周奉朗声,正容肃颜,“不可。”

游胜放下茶,正经打量起对方,只见他浓眉凤目,神采风流,也是一名美男子,慢慢道,“都说周官人是可交的,通情达务,广结善缘,太守大人对您多有礼赞,与王府结亲这样的好事,周官人就不理会焉”

周奉沉着,“周某不才,却一直承蒙大人们照拂。只是这叶氏娘子本是我的未婚妻子,是以不能同意。”

游胜冷呬,“我怎么听说,周官人是有妻子的。”

“是,”周奉并不否认,仍以从容相对,“叶氏乃我结发妻子贺氏的义妹。中间详情不烦尊府上知道。总是我已回禀家大人,欲将她娶做平妻。”

游胜不料他句句有答,不卑不亢,只是对方既以将事挑到明处,他也不复虚礼,当下傲然站起身,端出几分王府架子,怫然冷嘿,“周官人,以前怎样,我一个管家,不必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是现下王爷的美意,怕是不好拒绝。”观察对方颜色,停上一停又缓下半分,“若是叨登开来,对谁都没有好处,官人不为别个,也为叶小姐好生想一想。”

周奉攒眉,静静半晌,也站起来,指着厅堂上悬挂的匾额,“管家可识此物”

游胜抬头一看,匾额上四个烫金大字,“德善人家”。他不解何意,那周奉道,“去年此地水难,周某舍银二十万两,襄救有功。朝廷论功行赏,共发匾五块予以赐赞。周奉不才,也得一块。小贺王爷欲取何物,周某都愿竭力奉上,只是心上女子,断断不能拱手相让。请游管家务将此意递给王爷,望他高抬贵手,准我未婚娘子回还。”

游胜不料他如此倔强,话已至此,无需再言,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叶灵眉放下绷子,揉揉酸涩的眼睛。手里的荷包缎子,牡丹花还差几个花瓣,已快绣得了。只因上一回,淮西王问她,“听说你针线很来得”事后一琴便提点她,应当与王爷做一件东西。低舒一口气,这便是王府,这便是他,但凡他所思所要,你只能跟上,不容拒绝。

脖颈酸痛,灵眉靠到迎枕上。剪云端上一杯汤饮,“小姐累了,歇一歇吧。”

灵眉再看剪云,已无周宅里的猜忌,反是一贴心人了。就道,“昨日看姊姊的脸色不是太好,也不知他究竟怎样了。”剪云想想,却撇开她话,反道,“有些话,本来不当奴婢说,奴婢也”灵眉听她话语迟疑,抬眼儿望过来,眸子里柔润纯善的光让她面上一红,双膝不由得跪下去,“也曾对不住小姐。”

灵眉不料她忽的提到这里,一怔,“都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甚。”又道,“你肯留下,我身畔总算有个熟悉的人儿,我也感激的。”

剪云此刻,对灵眉当真敬爱,素来是只念人好,不记人恶,这一份心胸,真属难得。当下也不做作,“奴婢留下,一半儿是为主家,一半儿是为小姐。服侍您半多年,旁眼观小姐的性子,竟是半分不为自己考虑的。别的不说,昨儿二奶奶来,话里话外,很想您能就此长在王府。您”

灵眉不则声儿,低头看手中的荷包,半晌道,“姊姊这样想法,也很自然,毕竟我”咬咬嘴唇,又笑,“我还出的去么”

剪云又续道,“奴婢拿自己的小心思为您盘算,昨儿王爷既让二奶奶来,是打算认下这门亲,要说王爷对您的心,也真是很重视。”灵眉却是轻忽一笑,眼睛里漫漫盛上说不清的情绪,似是接话,又似是自语,“按着哥哥的性子,王府这样的亲,确可以攀交了。”剪云低下头不说话,缓缓儿听她又轻叹道,“这样子对大家都好不是”

屋子里静下去,门外忽然传来一琴的声音,“小姐,小吴公公来了,请您去庆禧堂。”灵眉皱皱眉,下意识抚抚小腹,月事快要来袭,腹中酸痛,她实不想动弹。便道,“我今日不舒服,请小吴公公代我回过王爷。”

马上吴德禄的声音就响起,“小姐,王爷今儿去校场演练,临行时吩咐回来要见到您,您看”灵眉叹口气,“请容我一刻。”换过一身衣裳,走出门外。

谁知将进庆禧堂院门,却见满地的生人,且都是佩刀甲胄,一看便知是外将。灵眉哪里肯见生男子,就想退避,吴德禄也不好拦挡,不料斜刺里一个清亮的声音,“你来了,快随我进去。”正是鹤来。

这一声,守在正屋堂前的一众人齐刷刷看过来,灵眉忙深埋下脸儿,匆匆随他进屋。众人但觉一阵清新的风掠过,花姿翩跹,缓过神来,人已不见了。

灵眉几乎是低着头冲进内室,将一抬头,却是满面紫红,错错的往后一退,正踩在吴德禄的脚上,吴德禄哪敢言声,忍着痛往里一张,只见淮西王赤着上身坐于堂央圆凳,露出一身古铜色精壮的肌肉,一手搭在旁边几上,神态极肃。三四个太监、宫女围在身边,地下还跪着一个捧盆的,一位眉毛头发都已斑白的老者立在他身后,正仔细得在他后背上忙碌。

换刀盆里的白巾子上,大片的血迹。

吴德禄忙小跑上前,鹤来也走上去,一时间淮西王面前人影晃动,叶灵眉想到外面乌压压的人,悄悄儿退到南角的窗前坐下。

屋内寂静,只有偶尔淮西王与老者的几句低语,似是在说创口处理,一忽儿水都换过三盆,突然听到唤她。

“灵眉。”

她一怔,人来人往的,还以为没看到她。起身缓缓过去,那一位看到她,面上倒露出和缓的意思,灵眉见他上身衣衫还搭落在腰间,禁不住红霞飞染,淮西王的脸就更缓下来,握住她的小手。

手心里都是汗,方想到他也是疼的,不禁问道,“王爷怎么受伤了”

云来尚未说话,那后面的老者先道,“缝合创口,莫要说话。”灵眉忙收住口,看他的眼睛露出抱歉的意思。云来觉得她当真可爱,眼里漾出笑意。灵眉忍不住把眼睛调到他脊后,这一看不禁吸一口气,只见约二尺长的刀口斜斜从左上方拉到中间,皮肉翻开,那老者已缝了一半,细细的针线从鲜红的创口上穿行,看着都让人头皮发麻,而他居然都没有哼一声。

再看回来的眼睛就透出关切,眉头微蹙,似在问,“很疼吧。”云来轻摇摇头,捏了捏掌心里的小手。灵眉这才意识到自己手还被他握着,这里还一屋子的人,又红了满脸,轻轻把头偏向别处。

浓情

缝针还在进行,云来额头攒起热汗,整片胸膛也是汗腾腾的,汗珠子从结实健壮的肌肉上滴落,空气中散发着男性的麝香味,和着血腥气和药香,浓烈炽热,扰人心神。灵眉站的近,脸儿一直红红,知道他在忍痛,又不好抽回手,偏过头,正对上鹤来似笑非笑的眼。

当下即生出薄怒。那只鹤却不理会,向云来道,“张副将担心哥哥的伤,在门口跪着不敢进来。”

云来皱眉,“怎么不早讲快让阿亮进来。”

很快一位虬髯大汉进来,又高又壮,垂头丧气,站定便往下一跪,盔甲在地上磕的一阵乱响,“末将死罪,将军罚俺。”

云来端坐,又是威严,又是和煦,“起来吧。”

大汉仍垂着脑袋,像一头大熊,还是那句话,“俺有罪,将军罚俺。”

淮西王加重语气,“本王的话也不听了吗”

那大汉方迟迟疑疑,爬起来。他这一起来,就像一座塔,整个屋子被塞得满满的。仍耷拉着脑袋。云来笑道,“刀剑无眼,今日之事不怪你。”

张亮又愧又悔,“他奶奶个熊,也不知道俺那把刀荏得邪气,居然从把上抡飞出去,还好将军躲的快”想想当时情景,背上一身冷汗,鹤来凉凉道,“若我哥哥有个什么好歹,哼哼。”

张亮憨直,登红粗了脖子,云来缓下声,“好了。不过今日若是阵上临敌,出此过错,本王真要治你的罪了。”张亮闻言忙又伏地叩头,“谢将军不治之恩。俺这就回去,自罚鞭一百,把俺那个擦刀的小校也打一百,他奶奶的驴熊”鹤来咳了一声打断,张亮一抬头,方见将军端坐,形象威严,身边却立了一个娇怯怯的小娘,粗人憨直,登时扯着大嗓门惊叫,“她,她”

灵眉半侧过身儿,又不好避,手还捏在他掌心里,云来笑对张亮道,“下去吧。”张亮见着美人,更慌忙了,再一叩头,跌跌爬爬的崴出去。

一时那老者也好,剪断线,徐徐对云来道,“十日内切不可见水。照着我的方子吃三日,若是有烧,再唤我来。”吴德禄忙替他收拾,云来点点头,“谢了老黄。”

黄太医望望灵眉,和他二人紧握的手,张嘴欲言,却碰上淮西王禁声的眼神,再看那一位,低垂的脸儿烧成了红桃花,黄太医会意,摇首微笑,铁骨的将军也有柔情,又想到自己少时,出得门外,艳阳灿灿,深叹年少之美。

走走散散,屋子里只余下二人,云来见小娇低垂着头,望都不敢望自己一眼,心内大乐,柔声道,“嗳,你给我擦擦脸吧。”果听她出声,音若蚊蚋,“您先穿过衣裳。”

云来大笑,猛又“哎哟”一声,灵眉忙问,“怎么了,”见那后背的创口渗出丝丝血来,就要唤人,侍女进来了,却捧给她一方棉巾。

灵眉接过,展眼淮西王也着上一件薄内衫,她轻轻上前,也没服侍过人,照葫芦画瓢似的的在人家脸上糊弄,忽然他轻叹着开口,声音异常的低哑,“别擦了,再擦要出事了。”

灵眉一瞬儿不解,不意间往下一瞄,蹭的脑子里炸开,他也不掩饰,他也不再引逗她,夹杂着冰蓝香的气息撩过来,灵眉不知道往哪里看好,明明觉得自己是待宰的羔羊,那屠刀却迟迟不肯落下,耳朵里嘈嘈切切的,任由对方从她手里抽过面巾,往脸上一抹,登时一道沙土灰痕,“哎,你这是怎么擦的。”

吴樾儿“砰”的一声,将手里的盅子摔到地上,里面的银耳燕窝流散一地,黏黏的溅到对面人的裙子上。麝香哪里敢擦,这么多年,没见过她动这么大的火,还是宋妈妈上前劝,“娘娘,仔细动气”

吴樾儿俏脸发白,指着豆蔻,“妈妈再听,好多着呢。”

豆蔻确有副伶俐唇舌,叽叽呱呱,“那张副将出来,得意的很,说因祸得福,见着了王爷最宠爱的妃子,天仙一样的,又美丽又温柔。旁边人就说,王爷这样对他,显见着是真不怪罪的了。”

那宋妈妈好言着劝,“我还当有什么,不过是藉着她安抚下头的人,小蹄子们眼真浅,这也来拨娘娘的火。”

吴樾儿冷笑,“我虽年轻,也晓得这里头的含义。带着她去见外将,怕是王妃才有的资格您的哥儿,当真是上了心”

她这样讲,宋妈妈倒不好再劝,勉强排开,“她哪能做王妃,王爷不会如此糊涂。”

“自然。便他想,宫里头也不能答应。”吴樾儿俏眼锋利,“但就他那份心意,怕是真要越过了我呢”

豆蔻在下边眨巴着眼,“奴婢有一事,不知该不该报。”宋妈妈嫌她多嘴,吴樾儿却道,“快说。”

“是,”豆蔻飞快的瞄过宋妈妈,“奴婢听说,昨儿游管家去过周家,回来回话出来,王爷便不大高兴的样子。”

哦吴樾儿脑子里飞快,倒不再做声。

日子这么样不疾不徐的又过了十七八日,这期间,因淮西王公务繁忙,一会儿校场操练,一会儿巡视大江的水防,一会儿会晤官员,倒是没回来几次。却是每次回来,都要唤灵眉过去相陪,或下盘棋儿,或一同用饭,虽每每也有亲昵举动,但倒没有更加过分,说她鸵鸟也好,恨她得过且过也罢,她总有了个侥幸的心思,悄悄儿想,或许也不是人人都爱那种事。

碰上过两回吴樾儿,这位年轻少史的眼中,还是那样骄傲自矜,但又多了一两分奇怪而愤懑的神情,灵眉的性子,最不擅于也最不耐烦这些女子的争斗,也不猜度,也不迎避,工工整整的真如一个做客的女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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