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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马车启动,下了道观。

又过了一会,驭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到了。“

陈容应了一声,和孙衍走下了马车。

现在,正是明月当空时,前方五十步处,有一与潭水相边的深泉,潭水中,五个木制亭台连成一片,片刻,那亭台灯火通明。

从这里往亭台,无路可去,只有几叶扁舟时浮时沉。

孙衍牵着陈容,朝那扁舟走去。

就在这时,一个疏阔低沉的声音传来,“来者何人”

孙衍昂头回道“孙衍。”

那人回道“没听过。”

孙衍哈哈一笑,朗声道“刚从北地而来,你自是没有听过。”

“北地何方人士”

这个问话刚刚说出,另一个浓厚的建康口音传来,“管他何方人士。你看这个小郎,衣履翩翩,佼如处子,双眸明澈,举止秀雅,实是我辈人物。让他过来。”

“有理,你过来吧。”

孙衍刚刚举足,另一个高昂的声音伟业,“且慢”

一个高冠博带,形容瘦削的青年提着灯笼走上一步,红色的灯笼下,他细细地打量着陈容,问道“妇人是谁”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陈容,咧嘴森森一笑,慢慢说道“莫非是,那个新入建康,勾得琅琊王七做尽荒唐事的风流道姑弘韵子”

这话语,相当的不善,这笑容,也相当的嘲讽。

几乎是这人话音一落,四下便是一静,十几双目光都转过来,看向陈容。

孙衍刚要开口,陈容扯了扯他的衣袖,摇了摇头。

她上前一步。

隔着潭水,她朝着众人持手一礼,说道“不错,我就是弘韵子。”在一众变得冷漠的眼神中,陈容抬眸直视,清脆的,自在地道“当今之世,谁不荒唐怎地琅琊王七偶尔荒唐了,诸位便给惊住了”

这话一出,众人一怔。

这时,陈容冷声一笑,“我这个妇人于南阳城一马当先,血染白衣事,诸君都不记得,却记得我的风流”

她上前一步,淡淡而笑,蓝裳飘拂,容姿冷艳,“我与七郎,没娶没嫁,便是风流了,也是自家事,诸君乃是世外人,怎么也俗了”

这话一出,亭台众人,不由相互看了一眼,同时沉默了。

见到他们不说话,陈容衣袖一拂,冷声说道“诸君不屑我,我亦不屑诸君”如铁石相击地丢下这几个字,陈容却是纵身一跃,踩上了一叶轻舟。“

踏在轻舟上,陈容明眸一转,看向孙衍,当着众人,朝他福了福,陈容悠然笑道”明月当空,清风如水,如此良夜,若能乘舟远游,待月落日出,看这江山如画,岂不妙哉“

她微微前倾,笑容如花,”小郎以为如何“

此时,明月正好,四周灯火通明,她这一前倾,一微笑,说不出的从容,也说不出的青春美好。

孙衍与她心意想通,马上明白过来,他哈哈一笑,朗声道”敢不从命。“说罢,他跳上轻舟,将那竹竿一撑,轻舟荡开,向那连接着潭水的溪河中冲去。

轻舟这一冲,极猛极快,陈容北方之人,是有点怕水的。可她经历了这么多事,心性早就沉稳,再加上早有准备。于是,任由舟楫冲撞,陈容却站得稳稳的,那窈窕的身姿,在夜风中摇曳如荷,颇有凌风之感。众人眼睁睁看着这对金童玉女大笑着离去,好一会,一个青年笑道”却是个与众不同的,也怪不得王七。“

另一个少年负着手,望着陈容远去的身影,感慨道”任它江山丽如画,最难消受美人恩。遇到这样一个美人,偶尔荒唐些,却也应该。“他转过头看向众人,举起酒樽朗朗说道”想那王弘,视这虚名如粪土,当风流时便风流。也是个妙人,大大的妙人。各位,我们着实俗了。“

这一天,王弘荒唐之名传遍建康,便在名士圈中,也被人所诟病,可这一次,他们亲见那个令得王弘背上荒唐之名的道姑时,却发现那道姑风姿超逸,看来他的荒唐,实是情有可原。

身后的议论,陈容已是不知。

她慢慢坐在舟上,摊开手脚后中,才感觉到不再摇晃得厉害。

睡在舟上,她瞅着月光下孙衍那纤细颀长的身影,突然笑道”幸好有你。“笑到这里,她长叹一声,”虽然名声对我已然无用,可是能得这些人的另眼相看,还是很值得欢喜的。“

撑着舟,孙衍头也不回地说道”名声有用。“他清而有力地说道”如果建康城的名士都肯定了你,只要不胡乱谈论时事,那就无人会动你。“

他沉沉说道”贵族再荒唐,可这世间,还是名士的影响力大。“他回头盯向陈容,月色中,双眼幽深如狼,透着一般锐利,也透着一股阴狠。

这个少年,真是想不计代价地让自己过得好。

陈容心下明白,她看着孙衍,嘴角一扬。

感觉到眼中有点湿润,陈容侧过头来。

现在轻舟划过的地方,如其说是溪,不如说是小河。足有十步宽,河水绵延长远,一直伸到天尽头。

此刻,她睡在舟上,那河水荡漾着月光,光芒跳跃。陈容把手放在河水中,转眼间,便有一串小小的游鱼,在她白嫩的五指间穿梭嬉游。

这时,水花从舟间缝隙冲出,已浸湿了陈容的衣裳。夜风吹在打湿的衣裳上,颇有点凉意。

可陈容不觉得凉。

她痴痴地望着水中时而破碎,时而聚拢的明月,喃喃说道”这种感觉,真是舒服。“

她没有听到孙衍的回答。

转眸看去,发现这个少年已放下竹竿,盘膝坐在舟头,月色下,他把那灯笼朝自己拉近一些,沾了点水在舟排上写了几个字,自言自语道”石虎已病,石氏众子不足为惧。“顿了顿,他握了握拳,沉声说道”若是能杀了慕容恪,鲜卑也不足为惧。“

原来是忧心战事。

陈容收回目光,重新仰卧于舟。

天空中,数缕淡淡的浮云绕着明月,时疏时散。望着那皎亮的星空,陈容闭上双眼,吐出口长气,”怪不得那些名士这般喜欢乘舟夜游,原来这感觉如此之好。“

想到这里,她双眼一亮,记得道观后面那座山谷里,有一条小何,她闲着无事,可以去学着划舟啊。

越想,陈容已是越兴奋。

两人顺流直下,这般玩了一个时辰后,兴致已尽,便划着舟向原路返回。

返回时,那亭台处依然灯火通明,琴声不绝。

听到水转舟荡时,众人回过头来。

一见是他们,一青年哈哈笑道”怎地又回来了“

不等孙衍回答,静倚舟头的陈容已悠然回道”君这话多余了,既是兴起荡舟,也可兴尽而返。“

这个回答,是前世时,一个极为出名的名士,在荡舟访友,将到友人家门口却又回返时,回答世人的。只是一句,便极尽风流,陈容铭记在心,此刻便变化着用了出来。

果然,这八字一出,众名士同时一静。他们看着陈容两人,直到他们荡舟靠岸,直到他们坐上马车离去。一个感慨声才夹着风声传来,”惭愧惭愧,若论风流放逸,我们真不及这个妇人“

马车向道鸡肉中驶去。

这时,月上中空。

就着通明的灯火,孙衍望着陈容,望着望着,他突然长叹道”阿容,有时我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你。“

陈容笑了笑。

不一会,马车来到了道观。

掀开车帘,陈容抱着琴跳下马车,她一下来,孙衍的马车便向回走去。陈容目送着他的马车离开,坐在松树上,信手抚出一曲”送客归“。

琴声飘荡于松林间,孙衍掀开车帘,望着山头上那道亮光,突然的,他嘴一嘬,放声长啸起来。

啸声一起,云卷风起,于静夜中,与琴声相合,久久不绝。

一曲终了,陈容双手轻按在琴弦上,低下头,望着自己的黑影,幽幽一笑, 轻声说道”却原来,做一个名士也不难。“以前,她所言所行,多有模仿的痕迹在内,直到这一刻,她才体会一二。

第165章 渐渐风光

一夜转眼就过去了。

天还没亮,陈容便起了塌今天,是她这个光禄大夫早朝的日子。

不过她没有朝服,没有与这个职位相配的马车鞋帽等等。看来,多半陛下也知道,封她这个职位只是玩笑,用不着较真。

饶是如此,这事还是不可轻忽。对着铜镜,陈容在换了几套裳服后,最终还是穿上了这套暗灰色的男子裳服。裳服她可来不及订制,都是孙衍送过来的。不止是这几套,他送来的整整一辆马车中,都是各色各样的裳服,有男袍有女服。也不知那小子怎么目测的,居然极合她的身材。

穿上这暗灰色,既合休,又显得端庄严肃的裳服,再把长发紧紧整起,露出纤细的长颈,腰间佩一长剑,转眼间,铜镜中的人,便由冷艳转为了冷峻,特别是这冷峻中,还留有她无法抹去的艳色,整个人便如一个艳如处子的冷峭少年。

对着铜镜中的自己,陈容蹙了蹙眉。

平妪也在瞪大双眼,打量着铜镜中的她,好一会,她讷讷说道“女郎如此模样,竟似朝中贵介宠幸之童。”

她所说的朝中贵介宠幸之童,便是流行于建康城中,只有上等贵族才有资格享用,并引为时尚的娈童这时的娈童,与后面十几年,遍地皆有的娈童略有不同,他们通常在出色的相貌之外,还拥有出色的文才,或做得一手好文章,或善于辞赋,或出口成诗,才思敏捷,或武技不凡,能在主人外游时挡得四五刺客。这些人,便是进退举止,也要姿容高雅,不显庸俗。

在这个上品无寒士,下品势族的时代,那些寒门士子要靠真本事出头,实在太难太难。无可奈何之下,他们中长相出众的,会采取这个成为权贵帐中人的方法。

用这个方法,他们跟在权贵身侧,与他们同进同止,学习上流社会的礼仪风范,还有身为寒士极难品阅到的知道。如此几年,他们很有可能会被自己的情人许以高位,从此带着族人一跃而起。便没有被许以高位的,这些年赚得的钱财和知识,也可以让他们谋得一小吏之职。

因为要求太高,与十几年后相比,这种娈童并不多,而拥有他们的贵族,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物以稀为贵,正因如此,娈童才在上流社会中引为时尚,引人向往。

说起来,王弘孙衍也是美少年,可他们不管怎么穿,都没有人怀疑他们是娈童。其中最主要的,便是这底蕴。他们出身数百年的公卿王侯之家,那种自信从容已刻骨子里,刻在血脉中。不管是什么动作,在他们做来,都可看到超然高华。这一点,与陈容和其它寒微士子不同。

他们的出身注定了他们的视野。如此刻铜镜中的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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