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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难看至极,只能眼看着一白一蓝两个身影离开永宁王府。

他心头也是疑惑重重,阜怀尧到底是什么态度?

若是想拉一个盟友,为何不让阜远舟去见皇帝澄清德妃下毒一事?若是想排除异己,又为什么不和他联手,反而隐隐有维护阜远舟之意?

……

第四章 失望

“咔哒——”

落锁声在静寂的大牢里清晰异常。

隔着铁栏,阜远舟注视着那个白衣霜冷的男子,心底几番思量。

别说阜崇临,连他也捉摸不太透这位皇兄的意思。

常安搬了椅子和案几热茶过来,阜怀尧挥退众人,独身坐在了自己的三弟面前,若不是隔着牢门,这架势倒像是兄弟叙旧而非审问犯人。

看着这个比雪更冰冷的男子,阜远舟有些恍然地想到,虽然中间还隔着一个兄弟,但阜怀尧也不过才大他一岁,金銮殿上无意一眼的敬叹,十三年前万千牡丹丛中茕茕独立的身影,多年前抵足而眠的亲密无间,一切历历在目,可是随着年岁的增长,不知是不是为了那把金灿灿的龙椅还是什么,阜怀尧对他日渐疏远,他也没有亲近的理由,久而久之,这个男人越发不苟言笑,连心思都深得再无人可以窥探。

物是人非,大抵不过如此。

如今皇帝年迈,帝位之争浮于表面,中毒一事是谁嫁祸的昭然若,几兄弟都心知肚明,之前阜远舟与阜崇临势如水火,明争暗斗不知折损了多少人马,眼见着就要两败俱伤,阜崇临沉不住气,费尽心机布下此局,就是要彻底铲除永宁王一派,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阜远舟这边出了内奸,一个失利就已经濒临万劫不复,纵使阜怀尧做事公正,但阜远舟也想不出能够让对方救他的理由。

可是,输给阜崇临而不是输在最忌惮的阜怀尧手上,多年经营付之东流,连累母妃和表妹一家平白蒙冤,自身也难保……他不甘心!

在冷宫里受尽白眼,在吃人的皇宫里待了太久,他想要活着,想要那无上尊位,这样的念头比什么都强烈。

阜怀尧双手交叉叠在膝上,也不在意对方的出神,只淡淡道:“德妃大逆不道,谋害父皇,玉淑宫总管姚临供认是你将毒药带进宫中,远舟,对此你有何解释?”

姚临?原来暴露了布局导致了今天这个局面的内奸是他么……

千般心思转过脑海不过一瞬,阜远舟开口时,语气里却平静得不见丝毫愤恨:“实乃无稽之谈,还望皇兄明鉴。”

“无稽之谈?”阜怀尧眉角划过一抹飞讽,“父皇中毒,德妃当场被抓,姚临畏罪自尽,玉淑宫一众奴才被崇临拖出去仗毙,永宁王府奴仆遣散一空,礼部尚书刘家千金刘曼出逃,远舟,你自己都料到了树倒猢狲散的场面,又怎么让群臣相信这是无稽之谈?”

阜远舟一滞。

“崇临太过急躁,倒是皇后心计深沉,他们想要在父皇中毒昏迷之时扳倒你和本宫,”阜怀尧的神色波澜不动,仿佛说的不是惨绝人寰的兄弟阋墙,仿佛无关身家性命,淡然的语气失去了那份让人惊异的味道,“你也颇有胆识,破釜沉舟,打算将计就计在父皇面前反咬一口……”

不知是不是因为对方说中了他的谋算,半明半暗的灯火下,男子俊极无匹的面容突然渐渐泛白。

“不过,你们有没有想过,父皇有没有精力来陪你们玩这一局。”热茶蒸腾起的水雾袅袅之间,寒亮冰封的双瞳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皇太子眼底深处漫出一缕哀悯。

阜崇临想在皇帝死之前改换东宫,可是“荆丹”虽不至于见血封喉,但以皇帝的病体,哪里有这一口气来吊!?

阜远舟身形一僵,难掩错愕。

他在冷宫待了九年,虽然德妃对皇帝念念不忘,但他对这个所谓的父亲只有怨恨没有亲情,这些年又和阜崇临斗得昏天黑地,他的确没有太多地留意那个疾病缠身的帝王的情况,在收到宫里传来的消息时,他也用最短的时间为母妃、刘曼甚至是刘家布置后路,却从未……

如果皇帝在他沉冤莫白时驾崩……

这个脱离预料的意外能够毁了阜远舟的全盘计划!

“三个弟弟中,论才能,论智谋,论坚忍,本宫最看重就是你,不过,最让本宫失望的也是你。”阜怀尧的话,不紧不慢,像是在思量着用怎么样一根稻草压弯这个文武高峻的傲岸男子。

永宁王一怔。

字如铁石撞击,回响在空荡荡的牢房里,皇太子的眼神比铁石还冷:“锋芒过盛,妇人之仁!”

“臣弟何时……”

“帝位之争如同博弈,只有能用的和不能用的棋子,你居然为了德妃和刘曼分散实力,被各个击破,现在竟还弃帅保车,远舟,你的脑子只剩下儿女情长这些废物了吗?”

母妃又如何?未过门的妻子又如何?想要做皇帝,就不能有一丝弱点!

近乎严苛无情的责备让阜远舟微微激动起来:“难道皇兄觉得臣弟应该眼睁睁看着她们死吗?”

德妃养育他二十二年,表妹刘曼不仅照顾冷宫里的他,更为他说服身为礼部尚书的外公,得以掌权礼部,两人更是情意相投,阜远舟怎么可能看着她们和刘家蒙冤而死?

狭目之中蒙上一层阴影,“本宫只知道,她们很快就会死在你的庇佑下。”

“才华横溢武功高强,品性仁德礼贤下士……如此锋芒逼人,不知收敛,无怪乎崇临当你是眼中钉肉中刺,偏偏在你风头最盛的时候还有所顾忌不敢倾力扳倒崇临,落得今日的下场,空有满腹经纶一身抱负,却为女子受牢狱杀身之灾,”阜怀尧蓦地横手一扫,案几上的茶杯狠狠砸向牢门,杯击玄铁,碎瓷四溅,他泪痣妖娆,也掩饰不住那满身阴霾,“远舟,你实在太令本宫失望了!”

放凉的茶水并不烫,阜远舟却只觉得飞溅在脸上时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疼得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帝王权术,都是眼前这个高岸冷漠的兄长亲自教导于他,多年交疏,阜怀尧对他的责问里没有了当年恨铁不成钢的温情,只剩一眸失望到底的冰冷。

阜远舟不禁有些茫然,他护着自己的母亲和心爱的女子,难道这样都错了吗?

第五章 帝殒

“太子爷?”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常安,他急急从远处走了过来,扫向阜远舟的眼神满是忌惮。

阜怀尧抬手示意无事,站起身来,淡漠道:“父皇说,‘子诤擅攘内,若得之,可安心开疆拓土’,”唇角勾出一个讥诮的弧度,“依本宫看来,不过如此。”

雪白的狐裘回旋,男子离开的步伐稳健有力,尊贵而自信,那是旁人怎么硬撑也永不可抵达的高度。

阜远舟猛地扑在牢门上,玄铁栅栏在他手里嘎吱作响,被心底最尊敬地人否定了所作的一切,他的语气陡然尖利起来:“皇兄,你想做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若是想要帝位,为什么不杀他?若是失望,为什么不撒手不理?!

为什么……要一点点的毁掉他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信念?

远去的背影似一顿,却什么都没有回答,消失在了昏暗的灯火里。

静默。

阜远舟依然站在牢门边,静静站了许久。

好一会儿,刚才的激动才如同面具一般从脸上卸下,曜石双瞳闪烁,深处似乎藏着什么微微寒冷的东西。

当年江太傅夸他“帝王之才”时阜怀尧隐隐笑意展露的情景历历在目,转眼间变成刚才他唇角带上讥讽的模样。

皇兄,为什么……

阜远舟攥紧了五指。

他忽然有种感觉,他和阜崇临明争暗斗这么多年,都始终没有玩出韬光养晦的阜怀尧的手掌心。

……

宗亲府。

出了地牢,寒风朔朔旋来,常安撑起了素白绸面的竹伞,替阜怀尧挡住了扑面而来的雪花。

阜怀尧微微仰起头,透过伞沿看向乌沉沉的天。

“……给宁王多送些被褥吧。”

“是。”

……

建昭六年,二月初三,永宁王入狱。

二月初四,恭肃王以“严防宁王旧部谋反”为名,屯五万兵马于京城十里外,百官惊异。

二月初四,恭肃王越权带兵抄家,以礼部尚书刘家为首,株连三皇子一党官员近三十人。

太子震怒,削其兵部职,令其上交虎符,恭肃王抗而不遵。

二月初五,太子接到密信,举报永宁王策划谋反,威胁刘家不得泄漏风声,以求保下刘家一门性命。

二月初五夜,国丧钟响,帝殒。

皇城,乾和宫,内殿。

素白如雪的身影立在龙床边,阜怀尧拿着传位圣旨,有些失神地看着躺在那里的人。

皇帝声息已断,脸色青白,只有右手紧紧攥成拳,似是握着什么,不舍得放开。

过了许久,阜怀尧忽然缓缓半跪下去,低声道:“儿臣定会寻到柳左相的尸骨,迁入皇陵,父皇,请您安息……”

他的声音太轻,仿佛与亡魂耳语。

皇帝却犹如听到了遗愿得偿的承诺,终于松开了手,一个玉质粗糙的指环静静躺在他手心。

阜怀尧拿起指环,闭了闭眼,遮住了一眸晦涩。

“太子节哀。”不远处的太医顾郸躬身道。

阜怀尧睁开眼,目光澄明,再无半分动摇,“常安,召百官上朝,调铁卫进宫,另外,把信给宁王送过去。”

那个萧疏丰峻的身影不期然地出现在脑海里。

——皇兄,你想做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要什么?我要这玉衡万家灯火、江山如画只在我手,要你……傲骨铮铮,尽毁一旦!

远舟,我知你留有后招,可惜,我不会给你用出来的机会。

白衣的男子笔直走出乾和宫,风声沣沣,飞雪迷漫里,数不清的宫人俯身在地,山呼万岁。

他狭目冷扫间,看见的只是卑躬屈膝。

高处不胜寒,这滋味,果然只得一人独尝。

……

宗亲府地牢,阜远舟凝神调息之时,太子府侍卫突然送来丧报,并附书信一封。

……

右相府,书房。

棋盘上,黑子呈围困之势,白子从中厮杀,以不可阻挡之态奇军突围。

而桌案左边,头发花白的右相手拈白棋,半晌,落子。

右边,则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健朗男子,一身武人之姿,将才之风。

二月的雨雪打在雕花木窗上,外面树枝摇曳,哗哗响动。

“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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