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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洛程摇头,“圣命难为。”

燕舞咕哝:“三爷可不是那种肯乖乖听话的人……”阜怀尧叫他永远在宿州不回来就不回来,可能么?

楚故撇嘴,“我都怀疑三爷是不是肯真的听话去宿州。”

“嗯?”庄若虚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现在被连晋的七千大军护送着慢吞吞行路的不就是阜远舟吗?前两天还有沿路百姓见过他从马车上下来呢!

“三爷也就看着老实温厚罢了,”顶着一个仁德君子的名号,实际上皇家里走出来的人哪有满心善良不沾血腥的主儿?——周度耸耸肩道:“年初那会儿的事情你们别忘了,半痴不颠什么的,你们谁能确定他就不是装疯卖傻?”

事到如今,其实他们还是不太相信阜远舟纯粹的目的就是为了阜怀尧——遑论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借势,这个男子的不凡注定了他背负得比别人更多,就像是背负着整个玉衡皇朝的阜怀尧一样——他们不是不相信阜远舟的真心,他是真的爱着自己的兄长,真心实意的,但是在尘世的格局里,纯粹的感情掺杂上过多的阴谋纷争,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而且,已经站在了阜远舟这样子的高度上,却轻言爱情不顾一切,抛掉所有来山盟海誓空口说白话,才是最愚蠢的做法,没有足够的地位、智谋和名利权势,怎么配得上和天之骄子的玉衡皇帝并肩而行?

门当户对并不是一个贬义词,它只是期望着有情人不因各自不同甚至矛盾抑或是冲突的观念而背道而驰。

燕舞微微迟疑:“可是三爷那时候……”

那时候的假痴不癫……

若是永宁王能隐忍至此,那就委实太过可怕了。

“阿舞你别天真了,”楚故敲了敲他的脑袋,但是没怎么用力,“他可是永宁王。”

名誉天下镇杀四方的神才永宁王。

一个九岁就能凭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走出冷宫逐步扬名天下的人,即使再重感情,又怎么可能真的被阜崇临算计得毫无还手之力?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真的被阜崇临谋算到了,但是其中他自己将计就计的手段又有多少,谁会知道呢?——例如,他身上能抵抗百毒的蛊王。

“不管那时候他是真的疯了还是假痴不癫,总之都不可能是个巧合。”

爱上阜怀尧,恐怕才是其中最大的变数。

周度往四周不经意一般扫视一圈,大臣们都走得七七八八了,宫人侍卫也不会随意靠近,于是他微微压低一些嗓音道:“说实话,我觉得阜家人都有一个弱点,就是情关难过。”

无论是上一代的阜仲、阜徵还是现在的阜怀尧、阜远舟,抑或是追溯到更早以前,阜家人总是维持着古老严谨的育人之道,阜家的人不是太过出色就是韬光养晦,几乎没有平庸之辈,但是他们都有一颗理智得叫人害怕的心,即使心口千疮百孔,都能傲然站在人前或是隐藏在阴影里一往无畏。

与此同时,他们对心爱之人的深情和狠绝也叫人瞠目结舌。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所以阜家人总是在青史留名永载史册的同时,抱憾终身。

周度缓缓眨眼,表情是难得的正经,“不过,相比之下,在情关面前,我倒觉得三爷要比爷狠得多了。”

阜怀尧总是用最两全其美的方式,在伤身、伤心和要命之间择其一,而阜远舟却能狠到用伤人伤己来撕碎阜怀尧的防线,来成全这份还带着有瑕疵的感情。

就像这一次,凭着他的本事若是不想走岂有不可能的道理?不过,他却敢一个人远走天涯,匪患相思,用两败俱伤来换对钟情之人难以硬气的阜怀尧的一个了悟。

他知道阜怀尧怕他出事,怕他死,怕他成了帝座之下的垫脚石,所以他就顺着阜怀尧的意离开京城,去做最危险的事情,证明给阜怀尧看——你放我一个人离开,也许我会尸骨无存回到你身边。

——你敢不敢,任我沦落?!

“我赌爷会更先妥协,你们谁跟注?”周度最后用这句话作了总结,在这样子的气氛下,显得古怪之极。

众人都没什么反应,各自若有所思。

燕舞打了个寒碜,“你们会不会想太多了?”明明在太和殿上,跪求天仪帝收回成命的永宁王的背影那么哀伤,那么绝望……

楚故摇头道:“阜家人的感情,阿舞你最好一分一毫都不要学。”

绝望是真的,感情是真的,真心也是真的,但是机关算计更是与生俱来的!

他们的感情就像是包裹在蜜糖外衣下的尖刺,将彼此扎得血肉模糊,再相拥在一起,血肉混起来,挤压成一堆,才能真正地安心。

若是得不到……那就一起毁灭吧。

这就是阜家人的感情,埋葬在血脉深处与生同在的本能,只是理智和感情分割了阜家人的心,有人一生将卿留在心底不见天日,有人爱至深处唯恨不能拥抱着对方同生共死。

阜怀尧选择前者,阜远舟选择后者。

所以,阜远舟赢了。

“阿舞,记住,离三爷远点。”楚故沉下语气道。

燕舞有些不解,“为什么?”阜远舟明明是阜家这一代人里最重情义的人。

楚故无奈地摇头,“因为他太温柔了。”

无情无欲其实不是最强的,为人者总要有一处偏执,才能不死不屈。

比之武功,阜远舟的感情,才是他最锋利的武器,他太强大,却也太懂得示弱,温厚扎进人心里,重情渗进血脉中,温柔绞杀着人心,深情种在他眼里,同情长在旁人身上。

他就这样,利用自己的感情,将愧疚和温情深深埋进阜怀尧的心底,撒在四周人的身上,等到阜怀尧爱他,离不开他,四周人就会将阜怀尧送到他身边。

到那时候,两个人是羁绊便是这世间最牢靠的枷锁。

楚故说罢,身侧的同僚兼之好友都禁不住对视苦笑。

楚故说的没错,如今的他们,即使知道阜远舟的苦心孤诣,也想不出不让他和阜怀尧在一起的借口,甚至希望阜怀尧尽快让阜远舟回到他身边,结束这些用深情和哀恸浇筑让人看了心酸的层层算计。

阜远舟一点一点向他们证明——没有人会比他更爱他的兄长,也没有人能阻止他得到他。

“几位大人,”寿临远远地看到他们围在一起说话,加快了步子走过来,躬身道:“陛下宣几位大人觐见。”

在这个时候……

楚故和周度对视一眼,再看向其他几个天仪帝的左膀右臂。

这个结果,比想象中要快太多了……

……

千里之外,阜远舟站在山巅上眺望京城的方向。

——你什么时候,才肯心甘情愿来到我身边?

快来吧,皇兄,没有你在我身边,我总会忍不住多做些什么……

第二百九十六章 殉教

榆次山脉,巨大的塌陷之地里,有着一队为数不少的人在四处挖着什么。

一身殷红长裙的妖异女子站在巨坑边上,脸色不怎么好地注视着自己倾注心血的停仙宫变成了一片废墟,恨不得将刹魂魔教的人抓来生吞活剥——是真正的生吞活剥,像是那些仆人一样,生吞人肉,生剥人皮!

而且停仙宫不止是她的心血这么简单,还是宿天门的重要试验之地,十几年来一直稳稳当当的,前任刹魂魔教教主慕容桀也没探查到这个地方,后来更是借助了玉衡高官范行知的军力庇佑,在榆次山脉这种天险之地过得如鱼得水,却没想到竟是一夕之间全部化为乌有!

停仙宫深入地底,头顶压着半座山,出事之前又因为阜远舟和长孙轻言的计划所以内外宫和对外的所有出口都无法进出,那里几乎成为了一个封闭的区域,庞大的地下宫殿带动整座山外加附近的半座山全都塌了下去,变成一个叫人咋舌的深坑。

于是,无论是里面的人还是守卫在外面的人全部被活生生埋在里面压成肉渣。

宿天门右护法红艾接到严舆这边说与停仙宫失去联系的讯息之后就有了强烈的不安预感,抵达之时已经距离宫塌之日差不多四天了,别说是救人,就连追击罪魁祸首都追不上了——而且她也没确定刹魂魔教的人是不是也被埋进了里面。

红艾愤怒之余也有些想不明白,刹魂魔教的人即使能混进停仙宫,也不可能有太大的施展空间,她再怎么不满意钟磬书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是真的很有本事,那么魔教之人是怎么有能力炸掉整个地下宫的?!

“红艾大人!”因为挖东西弄得灰头土脸的宿天门门人踩着碎石靠近,躬身行礼。

“找到了吗?”红艾问道。

那门人脸色也很难看,“地宫中心的机关已经被破解了,东西不见了。”

红艾瞳孔微缩——是什么人能破解她的机关!?为什么她从未听过有这样一个人!?

“另外……”门人欲言又止,“据属下的调查,停仙宫的坍塌应该……和钟宫主有关系。”

“什么?”红艾一愣,“钟磬书把停仙宫炸了?”不是刹魂魔教搞的鬼?开什么玩笑?!

她是很讨厌钟磬书没错,但是却怎么也想不明白——难道一心为了延续他那残疾师兄的家伙也会亲手毁了自己的希望?

他们的试验明明很快就能有新的进展!

“不,不是钟宫主,”那门人迟疑道,“属下查过了,停仙宫是因为雷火弹爆炸而塌掉的,而那些雷火弹,埋的时间应该接近五年左右。”

“五年?”难道五年前就有刹魂魔教的人混进来了?——这个想法只在红艾的脑海里转了一下,就立刻被另一件事完全占据了心思。

在五年前发生的最大的事情……

五年前那场动乱!!!

那场被钟磬书心爱的大师兄亲自策划的动乱!!!

——长孙轻言!

那个被钟磬书深深爱着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灵魂的男人,一个在最重要的人和最爱的人中徘徊一生最后余生凄惨的男人。

红艾一时脸色五彩斑斓。

他们当年是为了木石圣人的师父胡罫——曾经的闻人家族长老闻人折忽,所以才找上钟磬书进行交易的,事实也证明了在他们身上做试验的成功率确实更高一些,后遗症也更浅一些。

但是没想到的是,素来掌控一切的他们,竟会阴沟里翻船,因为这么一件小事,造成了多年以后的如今现状!

“钟磬书和长孙轻言呢?”红艾咬牙切齿问道,妖异的面容被生生扭曲。

那门人长吐一口气,“已经能够确认,钟宫主和那位的石室是雷火弹引爆的地点之一,钟宫主的尸骨和柳叶刀都在,也发现了另一个人的碎尸。”

两个人混在了一起,几乎分不出谁是谁……

……

榆次山脉之外,严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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