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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如期而来,悠然而去。

陈娇被轻声吸引了,背着小手站到阏于表哥跟前,静静听得入神。

“咚”长指叩向音箱,临江王怀抱琵琶对小表妹挑挑剑眉,灿然一笑。

霎时,敲点密如夏雨,一串清亮跳跃的音符从刘阏于的指尖流淌而出韵律风格大变。

阿娇被欢快的旋律感染了,两只小脚踩着乐点蹦跳雀跃,手舞,足蹈“啊,阿兄好”

刘彘瞪圆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皇兄,半嫉妒半恼火贵为帝子,文韬武略上精通是应该的;音律上,只要能听懂就行了。又不是伶人乐户,弹那么一手好琴干嘛

陈娇笑逐颜开,从袖子里掏出舅母给的石榴果,递给似乎无所不能的栗三表哥“阿兄,给。”弹那么久,很辛苦的啦,要慰劳慰劳。

“红果为兄谢过细君,阿娇自用即可。”右手弦上,捻拨如故,纹丝不乱;左手偷空伸出,捏捏娇娇表妹的小脸蛋;嘴里还不忘答谢一二。

心有旁骛的临江王,一曲秦琵琶竟连半拍都未弹错实在是技艺超群,天赋异禀。

刘阏于转脸向两位哥哥挤挤眼“大兄,红果”

皇长子刘荣笑意盈盈,过来将陈娇引到自己案边坐下,拿出随身的短匕首切割石榴皮。河间王刘德不动声色地在陈娇另一侧坐下。两兄弟一边一个,把小刘彘不着痕迹地排斥于外,再也无法插足onno

柔弦慢板,悠然徐响,宫室内温软如春。

长案上,刘荣剥开榴皮,用一柄小勺将嫣红的榴籽一颗颗小心挑出,喂给陈娇。口中一路细细叮咛,要小表妹把果渣及时吐出。手里的丝帕时不时给阿娇抹抹嘴简直比保姆都细致都周到。

长公主悠然侧坐,越看越有趣

想了想,皇姐却转头问老三刘阏于“阏于欲得美妻否长乐宫中待诏女子节后指婚,姑母为汝择绝色为妇,可好”年初那群世家高门送进宫的闺阁千金,长达数月的礼仪训练也够了。过了年就配婚出去吧

“姑母,小侄不求绝色。”刘阏于摇头拒绝,手里依旧是一心二用。

“咦临江王不爱美人乎”长公主拖长了语调笑问,骨子里是半点都不信刘姓封王,哪个不是寡人有疾

“否”刘阏于又摇头了。

“然则,阏于何意之有”刘嫖殿下觉得好笑,前后两个回答,含义矛盾呐。

“妻者,齐也。故,小侄娶妻,求德不求色。”刘阏于收了手,把秦琵琶放在一边,向姑妈躬身行了个礼,一本正经地回答。

“德表行易,内知难。阏于如之何”馆陶长公主冷嘲德什么是德光举止文雅,进退合度就算吗

人心的贤德与否,没十年八年的相处,是闹不明白的;有时候,若无机缘,二十三十年都分不清呢

“夫欲得忠臣,必觅于孝子之门;欲得贤妻,必求于淑媛之后。”临江王的目光,有意无意投向阿娇“淑女为君子良配;妻者,首重家世出身。”

“家世出身”馆陶皇姐问得万分随性,若一场无关紧要的闲聊。

“然”刘阏于重重点头“顺于舅姑,和于室人。而后当于夫,以成丝麻布帛之事,以审守委积盖藏。是故,妇顺备而后内和理,内和理而后家可长久也,故圣王重之。”

“古者妇人先嫁三月,祖庙未毁,教于公宫;祖庙既毁,教于宗室。然小侄以为,三月成教之论,虚也。”临江王阏于神色肃然,侃侃而谈

“淑媛贵裔,日承母教,久居华室。亲母教之以妇德、妇言、妇容、妇功,晨昏不怠,耳熏目染,积日则妇顺大成。实也”

“共牢而食,合卺而酳,所以合体,同尊卑,以亲之也。”好学不倦的河间王接口了,慢吞吞插了一句

“敬、慎、重、正而后亲之,礼之大体;而所以成男女之别而立夫妇之义也。男女有别而后夫妇有义,夫妇有义而后父子有亲,父子有亲而后君臣有正。故曰昏礼者,礼之本也。”

长公主凤眼微眯,怡怡然转向皇长子“荣,于正室,汝意何如”

“龙生龙子,凤生凤儿”刘荣拱手行揖礼,颔首致意“姑母,吾兄弟同思同念。”

“龙生龙子,凤生凤儿龙生龙子,凤生凤儿”馆陶长公主低念这两句话,越嚼越觉得合心、贴意。

刘荣认真考虑一下,接下去说“妾者,接也,以色伺人,乃为贱流何足论哉”

“妻者,齐也,秦晋为匹,家世为重”皇长子语气坚定,言之凿凿“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所以名门嫡支,母教深厚者,方可娶。”

“大善”长公主攥紧了手心里同心重环瑷,眸色中精光大盛,赞曰“吾、子、贤、明”

宫室外,忽然遥遥地欢呼声轰起,由远及近,声浪涌至。

“何事”窦太后疑问。

一名汉军侍卫奔入,拜礼高呼“赵国平定,天下大安长乐未央”

1003 喜福会上

“长乐未央”

“长乐未央”

“长乐未央”

欢呼声汇成洪流,在长安城上空飘荡。庶民们自动自发组织起来,走上街头,载歌载舞,欢庆王师的全胜,还有平民黔首最关心的重归的太平和安静。

总算是来了不同于京师大众的欢天喜地,帝国的贵族和门阀对这条报捷,却是持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腻歪。

也是,这场由削藩策引起的内战,事发之初,其势也汹汹,如排山倒海,举世皆惊;可还不到百日,以吴楚两国为首的反王们就兵败如山倒,国破家灭,死的死逃的逃。

而当所有人都以为大乱已去,天下即安时,偏这小小的赵国,竟顽强地撑了十个月。到如今,这拖拖拉拉的胜利,让汉室和公卿们真不知道是该赞汉军一声辛苦,还是骂他们一句有病

撇开皇帝和大臣,各世家高门的贵妇们,对这个虎头蛇尾的喜讯同样是心烦意乱、喜怒参半。

因为打仗,这一年来的各项节庆,从宫廷到各家都是能简就简、能略则略后宫连最重视的上巳节都不办了,其他大户自然不能僭越多事。

所以,即将来临的新年,主妇们也是从简准备的。

可如今却不成了,凯旋和新年叠加,大肆庆祝是必然。

如此,原有的安排就变成不合时宜了一应衣裳首饰,吃食器物,宴会应酬全要推倒了重来时间那么紧迫,这是何等的繁琐和麻烦

还有那场逃不掉的庆功会,庆战功祝新年的国宴啊

出席的礼服、配饰、头面和献礼等等,仓促之间准备起来简直是要人命了

从巍巍皇宫,到豪门深院,一时间,都变得忙碌不堪。

长安城的两市,香车云集,从人如织,贵妇们好像钱烧手不能留一样,将一箱箱的钱帛抛进各大商户,抢购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和高档香料。

但凡涉及衣裳、饰品、脂粉的商铺,都不用想按惯例歇市了;甚至有已出发回乡过年的技师被东家半道请回来的。

长乐宫中的长公主,对着两套绣服,犹豫不绝给女儿挑哪一套好呢

朱红色的菱纹曲裾,是中规中矩的精致,原本是选好的新年吉服。但如今情势有变,庆功国宴上,这套未免太平常了些可以想见,当天一定有很多贵妇闺秀穿红色。

相比之下,白色曲裾要出挑很多云白色锦缎底,上织大量的云纹。层层朵朵的云间,虎凤龙宝花神兽仙花图案交错呼应,若隐若现。

特别是,这套衣裳的特质与陈娇新得得那枚珠囊正好相得益彰。但白色裾袍也有缺点没有合适的头饰,总不能让女儿在那么隆重的场合还素着头发吧

缓慢的脚步声传入耳膜,长公主回头,只见母亲由宫女们搀扶着走进来。

“阿母”长公主急忙过去,顶替宫女搀扶母亲坐下。

“阿嫖,为女孙选国宴妆服”窦太后温柔地问,将手中一只半新不旧的漆匣推进女儿怀里“喏此物赐阿娇,祖母为爱孙添妆。”

见是只普普通通的匣子,刘嫖殿下含笑接过,打开,猛抬头惊呼“阿母,这”

未央宫的前殿,火烛辉煌,筵席大张。天子高坐在主位上,和悦地扫视着殿中的一切。

今日今时,这座大殿里,帝国精华汇集。

鉴于那批争奇斗艳的后宫嫔御、公主翁主、世家贵妇,殿内的众人的干练指数不得不下降一半,而美丽指数则翻了个翻。

女子中,最花团锦簇的毫无疑问是天子后宫们。

吴娃,越女,宋子,齐姜,卫娥,郑姝或清秀,或浓艳,或含蓄,或奔放,风情万种的丽色加上精益求精的妆容,招引四周无数男性惊艳迷醉的目光。

哪怕天子在上,还是有不少胆色过人的儿郎,将火辣辣的目光偷偷送过去。内宫嫔御们,有的一本正经目不斜视,有的露羞戴娇吃吃低笑,一双双明媚的眸子横波斜睇,情丝撩人。

所有人中,列席的大臣和显贵们是无可争议的没趣。衣冠楚楚,正襟危坐的一帮子中老年,腰际倒是个个挺到笔直。

反而是他们的妻女们,却成就了殿中另一抹旖旎的风致。列侯的妻子女儿,很多本身就有爵位刘姓公主,刘姓翁主,还有非刘姓的翁主公主的女儿们,占几乎一半的数量。

云裳雾裾、珠环玉绕的她们,如云端中人,矜持内敛,傲然人上。

她们,是大汉帝国最高贵最瑰丽的花朵。

相较借美色进位的天子侍妾,这些血管中流有皇家血脉的帝国贵裔,即使爵位排序上低于内廷的夫人美人,但其气度威仪却如高天上乘风飞翔的凤凰,远压过后宫妃嫔一头。

有些人感受到天子巡视的目光,坦然迎视,颔首为礼。

天子点头致意,捻须感慨几成赞许几成自傲。

世家女眷们,暗淡无光,以致几可忽略。

她们在国宴上没有独立的位次,只能依附在丈夫或儿子身后,小心翼翼侧身坐着。

比如条侯周亚夫的那位老母,每个举动都先看儿媳的做法,半分都不敢随意。条侯家的这位太夫人当初只是周勃的小妾之一,全是靠生了个武功赫赫的好儿子才勉强跻身于帝国高层。直到今天,在帝国那些真正的嫡贵面前,这老太太还是不由自主的气短。

国宴起始,一直到大武舞,大殿内还能保持肃穆的气氛。

但一等行程过半,娱乐宴饮部分,场面就不可抑制地混乱起来有那么多小公主、小翁主、小皇子、小公子的地方,怎么可能有秩序可言呢

内史公主头一个离席而去,没去找母亲,拐向哥哥们的座席。栗夫人的三个儿子年龄居长,皇长子和两位亲王被安排在最天子最近的位置上。那份宽敞和舒适,再挤进一位公主可半点问题也没有。

南宫公主一看见有人挑头,立刻有样学样起来,一溜烟跑去找最交好的石长公主聊天。动作之快,大姐阳信公主拉都拉不住,只能带着小妹林滤干瞪眼。

到这份上,平度公主再不肯老老实实留在公主席。小女孩蹑手蹑脚站起来,投奔广川王刘彭祖身边。

平度拉着大哥的袖子,套在哥哥耳朵上好烦恼好疑惑地问“大兄知阿娇何处平度遍寻不着呢”

她从宴会一开始就到处找阿娇和窦绾,可寻遍了翁主贵女群,脖子快扭伤了都没看到个人影。非但陈娇,甚至连窦绾也不见行迹可,她们两难道会不出席

广川王眼珠子一转,“嘿嘿”乐着对妹妹指一指皇太后驾前“细君莫忧,必在大母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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