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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闷闷问“如此,汝伤情,何如”

陈信轻轻道“未曾伤骨,量无大碍。”

陈午沉痛地望向儿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对未曾伤骨,量无大碍一句的真实含义,他一清二楚他现在就在受着。

出手的角度刁钻,伤到,痛彻心扉,但不致命致残。那两个尤其老三武技上的功夫,都是宫里那位手把手教出来的,和皇子表兄弟们全一路堂邑侯想着想着,感到正午的天色在霎那间暗淡了许多听说那位,已经开始,手把手,教阿娇了

想起未央宫中自己遭围殴时,女儿在旁观中表现出来的冷冷恨意,还有那明显超越其年龄的镇定,堂邑侯就觉得脑袋一阵阵绞痛天子干脆让外甥们都改姓刘算了皇太后肯定高兴,长公主也不会有意见,哼

一个两个三个,陈家的嫡子们是一个赛一个都只和皇家亲,谁都不拿他这个父亲当回事。原来还指望陈须能来送送他,可到现在,嫡长子连个影儿都没有。他可是去越地啊,那么遥远,那么危险的地方

父子俩还在那里相望相怜,轻车上又下来一个穿丝绸衣裙的苗条少女。女子由一名丫头搀着,扑倒在陈午脚下,涕泪不成声“君侯”

“呀”看到匍匐在面前的泪人儿,堂邑侯惊诧莫名“汝,汝至此何”转脸,极不满地瞪视儿子不是和你说过,千万别让她现身吗

牵着陈午的衣袖,女子为陈信求情“君侯,君侯,莫责长公子。乃妾身执意如此。”

陈午“汝,哎来则来矣,早归”来都来了早点回去照顾双胞胎才是正紧。

“君侯,”女子年轻的面庞,闪烁着坚毅的光“妾自请相随,同行越地。”

堂邑侯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越地荒蛮,路途迢迢,艰险不可述。汝一介女流”

女子顿首到地,绝然毅然“妾生、死、相、随”

陈午很感动,也很悲伤“相随然二子何如”

“福、庆二子,长兄爱护,足矣”少女咬着下唇,却不改初衷。

堂邑侯瞅瞅长子头上包得紧紧的头巾,很无语陈信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再别说

陈信垂首,低语“阿父,福、庆二弟,入侯邸矣。”

“阿信”陈午厉喝。送进侯邸,这对孪生子就等于公之于众了这如何得了

陈信倒是镇定自若“阿父,二幼弟承欢大母膝下,日月昭昭,乾坤朗朗,当无虞也。”陈午闻之一怔,默默咀嚼其中意味,同意了长子的看法有时候,放到明处,反倒是最好的做法。

见父亲平静下来,陈信一歪一歪走上前,套着陈午的耳朵低低说“阿父,天子降诏命阿父之越,然,未明确时限”

陈午举目,注视着儿子的眼睛。

陈信夹夹眼皮,用更低的声音道“将养,休憩,父可缓缓图之。汉军甲士,信许之以重金皆受焉”

凝视儿子良久,堂邑侯欣慰地频频点头;挥袖示意女子坐进车厢,长笑而去

1609 梁七子

长信宫,是一组布局紧凑的建筑群。侍从们的居所在西北角,一个非常偏远的位置。

吴女一踏进自己的住处,就象被风折断的柳条一样虚软下来。健壮的宫婢一左一右夹抱着,费了好一会儿,才把她安顿在榻上。

第三名宫婢捧进一只冒着热气的木盆,褪去麻袜,小心地将一双略带浮肿的足浸入水中。

“呀”女官惊叫水烫了

猛抽回脚,吴女立起双眼,抬腿就要踹上去。可怜的宫婢双臂抱头,顿时伏在地上缩成一团。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足,在半路收了回去。吴女官拧着眉,伸脚探试热水,一点点一点点适应着温度;直到水没过脚面。

对宫婢做了个继续的手势,吴女趴在竹卧枕上,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宫婢如蒙大赦,连忙赔上一万个小心和周到,为女官搓脚揉腿。

一个穿丝绸长裙的宫女取来了干净的丝质便服,想为吴女换上。女官无声地摇头,只由着她解下腰带玉佩,宽了女官服,用热巾子稍稍擦身,最后穿了件簇新的细麻中衣就罢了大热天的,自己房里暂时松快松快。

宫女行礼,拿剩下的衣服出去。另一个宫女和她身错身地进来,手中举着一方食案,放到女官面前。案上放满了漆器的盘盘碟碟,荤菜素菜各几样,汤碗的边上还有一小盒冰块。

吴女举箸,在佳肴中翻翻捡捡一阵,放下了餐具;转而端过汤碗,默默喝了起来错过饭点,饿过头了面对这些在故乡时梦都梦不到的好菜,竟半点提不起胃口。

汤喝完,还是渴。吴女斜倚在竹枕上,有气无力地招呼“水”宫女急忙去取。

女官打盒子里捻过一块冰,额头、面颊、脖颈一路擦巡。冰凉的触感,慢慢纾解了紧张疲劳的情绪不容易啊从出事到现在,她足足熬过了三天两夜;寻医、看药、照顾几乎没合眼地守着小翁主。

其实,她本不用那么累的。馆陶小翁主的被袭虽然突然,但远没有严重到影响长信宫生活秩序的地步。窦太后只长信宫内,有头有脸的宦官和女官,就不下百数。

而她,却必然如此她必须抓住梁女因伤缺席的这几天,拼尽全力多多表现,以图未来的安稳。她现在占据的职位,已引起很多人的不满和嫉妒了;暗中谋划取她而代之的人,源源不绝。

唯一可庆幸的,刘嫖长公主是个好上位者,精明也还算公平。虽然不说,但长公主想必会记住她今天的勤劳和努力;而只要小翁主和长公主喜欢她,她就不用担心往后的日子。

不是关中人;没有助力;能依靠的,只有自己默默忍受全身上下不断传来的酸痛感,女官接过宫女送来的水杯,静静饮用。她早就明白汉宫生涯之于她,有如逆水中行舟不进则退。

草草夹几口蔬菜,灌下半碗粟米羹,吴女瘫在长榻上昏昏然睡去。睡之前,重复叮嘱伺候的宫女等到了一个时辰,一定要叫醒她。

阿娇翁主午睡,最多一个半时辰。所以,我只能睡一个时辰,顶多一个时辰一遍遍在心中提醒自己,女官辗转反侧,睡得一点都不平稳。

从孩子们午睡的地方出来,长公主薄皇后两个站在门外低低聊了两句,皇后回去看顾孩子,长公主则顺脚拐进了皇太后的起居宫室。

大汉的太后,正卧在榻上养神。长公主昵到身前,嘀嘀咕咕一阵子家长和里短,等见母亲倦意渐起,才安心地离开窦太后年纪大了,不容易睡着午觉的。

“有请”长公主在东南阁里坐下,下令。老内官眉间一耸,躬身行礼,出去。

不一会儿,梁女在宫人的扶持下慢慢走进来。一见到主位上的馆陶长公主,梁女急忙依礼跪拜。

“免免赐坐”长公主用眼神向两边示意。宫人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搀扶梁女官在一个软垫上坐下。

梁女“长公主,唤婢女来,”

“免”长公主举手,阻止了梁宫人后面的话“汝既蒙天幸,妊琼萼,日后前途无量。婢女之称,休矣”

梁女晕飞双颊,羞得不知说什么是好“长,长公主。”

东南阁的轻纱和罗幔,浅碧的、韵黄的,一幅幅自房梁上垂下,在夏风中轻轻地飘荡长公主一双明眸,在舞动的绣彩薄纱上停留许久;落回梁女的面庞,一如湖水般的平静清澈。

长公主“梁贵人。”

“不敢,长公主。”梁女赶忙垂头,行礼“婢梁不敢。”

馆陶长公主形状美好的嘴唇,微微向上弯起“此上达天听矣。皇后有命,未央宫有司依汉故例,为汝辟宫室,配医者,置奴婢。”

梁女喜色无限,躬身“谢长公主。”

“不必,”长公主一笑,云淡,风清“汝腹中骨血,乃天潢贵胄,亦为吾之亲侄。无需言谢。”

梁女官下意识摸摸腹部,平坦的腹部红晕,为孕妇清秀的面容,平添了几分艳色。

长公主悠然看着这一切,徐徐言道“将行已至。汝随之往焉”

梁女陡然一惊“往长公主,往何处”

长公主挑挑眉,平平叙述“迁居未央宫掖庭。”

“呀”梁女以手捂嘴,怔在那里。她迷迷糊糊知道,她应该是要搬去未央宫住的;但从没想到真的要搬去,而且还是那么快她以为,她以为

轻柔的纱,雅致的幔帐,萱草编织的细帘

熟悉的宫室,熟悉的摆设,熟悉的人梁女忽然感到一阵寒意真的要离开祥和的长乐宫,住到那深不见底的未央宫了吗

梁女“长公主”

长公主幽然问:“嗯”

在席上向前挪两步,梁女急急切切“长公主,婢女能否留居长乐”

“呀”皇姐瞧瞧前任女官,骇笑“梁,汝入宫经年,当知天子嫔御居未央。”

梁女白了面色,手足无措,突然象抓住什么“翁主,长公主,翁主”

“阿娇呀”长公主柔柔地念出女儿的小名,暖暖笑“梁七子毋用为吾女费神,安心养胎即可皇子为重呢”

梁女顿住。

“哎呀,”长公主点点自己的额头,好似为不该有的疏漏懊恼不已“梁,念汝照拂阿娇久,甚善;吾请上,赐汝为七子。”

梁女呆呆坐在那里七子封她为七子。

长公主候了一会,见梁女没动静,侧头,做出很奇怪地表情问“何如莫非梁七子犹嫌不足”

“否,否”梁女及时醒过神,赶忙叩头谢恩长公主这样安排,对她是很照顾了。她不能不识好歹。

七子,不是高位,但也不算低;作为后宫中的,足够好。汉宫之中,无子的宠妾通常居此位。还有些为皇帝生育了子嗣的女子,甚至连这样的地位都没有比如长沙王刘发的母亲,唐姬。

赏够了新七子的喜忧参半和局促不安,长公主认为这个局面可以结束了。优雅地起身,皇姐向内室走去该去看看女儿了。阿娇可别睡着睡着,压到伤处;万一留疤,就不好了。

后面,传来梁七子怯怯呼唤“长公主”

“七子何”长公主饶有兴味地回首还能有什么事

梁女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七子是唤她,张了张口,艰难地吐出“长公主,翁主之伤情”

馆陶长公主直视梁女双眼,探究地看着她;良久,温和答道“无大碍。”

“哦”梁女松口气“长公主,长公主,梁欲”

正说着,一个举止有度的中年宦官走进宫室,先向长公主深施一礼,转身打量一圈,立刻向梁女行礼“见过梁七子。”

梁女一下凝住。她认识他,他是未央宫宦官之首将行。

长公主瞟瞟两人,拂袖,翩然而去。

1701 愿天无霜雪

知了,知了知了窗外,蝉鸣声声,是夏之生机;门内,却好似提前进入了凉秋时节。

珍珠般的泪,一颗一颗地落下,与明艳的颜容和曼妙的身姿一起,构成一幅夺人心魂的微雨梨花图。

几案上精心烹制的菜肴,几乎未动;伊人,独坐,伤心。侍立的女官看不下去,上前相劝“良娣,时辰不早。不进食,恐危及皇孙矣”

半湿的丝帕停在胸口,周朵按捺心情,有些迟疑。

有松动,有门女官打点起精神,进一步解劝“今晨之事,良娣实毋用放于心上;皇太子于良娣情之所钟,有目共睹。”

“呜”才筑好的堤坝,决口了。周翁主推开餐具,缩回长榻深处,哽哽咽咽。

撒谎都在撒谎

说什么情之所钟,如果皇太子真的对她有情,为什么还不许她的阿母入宫见她

他的孺人们,可以定期接待嫡母和生母,与亲人团聚。他的栗表妹,可以明修栈道、暗度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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