淫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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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处都说秦国的霍小侯爷逼宫时捋走了一个小妖女,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不留在荆地辅佐世子殿下,为他戍守疆域,建功立业,一心只想着同她游逍遥快活,长相厮守,只怕年纪轻轻就要断送光明前程。荀元也前后来过好几回,好话坏话说尽,摆出十几年的兄弟情,也架不住他一意孤行。

坊间对此众说纷纭,只是不论秦军还是楚人,提起那个名叫小狸的姑娘时却格外的统一,都说她是红颜祸水。只有世子殿下十分看好这一对世俗所不论的鸳鸯,眼见着流言甚嚣尘上,便大手一挥,说是念着小侯爷多年不曾还乡,此次立下伐楚大功,特许他休沐返秦,与家人团聚。

如此一罚一贬,一赏一辞,花了颇多心思,顾野才算把霍星流这根扎在心里多年的刺拔去了。

霍星流为大秦立下赫赫战功,并非因一点私德有亏便可抹煞,临行前他到底为了周全颜面,仍为他复名,赏赐珠宝绸缎无数,送他风风光光的出城。

启程时天还没亮,灯笼里的烛光被风吹得很微弱,辨物都很困难,顾野一身珠光宝气,穿着蹙金满绣的蟒纹玄袍,做足了君主的气派,与臣下依依不舍,滔滔不绝说着场面话,光鲜浮夸的像只流萤。

倒是霍星流紫衣翩翩,落拓清举,即便颔首低眉,也掩不去眉眼间的风采,那是一种即便低微进尘埃里都会耀眼的少年意气。那时梁鸢坐在马车里看着他的身影,心里就在想:原来世上真有“判若云泥”这么一说。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城,西行了数日,在途径的一座小镇暂做休整。黄昏后出发,亲信仆从们一切如常,护送着空空如也的马车继续赶往前往秦地。

是夜,月光皎皎,凉风如水。

头顶着一勾银月,夜色在奔驰中变成了翻滚而来的波浪,周围的景色伴着踏踏马蹄不断倒退。梁鸢被罩在宽大的氅衣中,一只手紧紧掖住她的腰,她紧贴着霍星流的胸膛,耳畔边是有力鲜活的心跳,呼吸间是淡淡的麝兰香,时间一长,仰头又看见星光万丈下的那张清俊的侧脸,忍不住开始恍惚。

小手勾着他氅衣领下的一把流苏,“霍星流……”

“嗯?这会子没处可歇,等天亮了找家城镇再休息吧。”

她摇头说不累,心情很好的抱住了他,“若是照着那些人所说,我们这便是淫奔了吧?”

霍星流跟着笑了一声,“你这样一说,还真是。怎么,怕羞了?”

“恰恰相反。只是觉得世人对女子未免太苛刻。淫奔,谓男淫而女奔之也。你听听,多可笑!女人只是外出奔走,便要与淫邪的男人同罪了。在丹阳时也是,明明是咱们一起,可所有人都在骂我,秦人怕我蛊惑你也罢了,楚人也要说我放荡轻薄,离经叛道——自己都是丧家犬了,还要女子守这个德那个戒,简直有病!嗳,等哪一日我复国了,第一件事就是要他们向我叁跪九叩,好好谢罪。”

“复国可不是一朝一夕,亦或是燕天子一句便可达成的。其实,比起那个空架子皇帝,你不觉得你正抱着的这个人更值得依靠么?”

梁鸢十分不屑,“嘁。说了要去,你不许反悔!”听他再叁保证不会,才继续说道,“其实我知道,这一趟去,即便有你陪,多半也是凶多吉少。那时我自己独去,早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是我有幸生在这乱世,绝不会把活着当做目的。我就是要同天赌一把,输了不过烂命一条,万一赢了呢?”

“嗯,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你同燕天子赌仁义,不如同我赌真心,前者会令你百死一生,若是我的话,不论如何都稳赚不赔。”

“男人不靠谱!呵,真心?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全凭一张嘴,当然不能作数。”梁鸢毫不犹豫的说,“我不是不相信你,是全天下所有的男人我都不信。或许现在你同我是情投意合,我也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我,在腻味之前,你会对我永远不厌其烦地宠爱下去。可总有厌倦的那一日,等到那时,因为你真心付出过也爱过,大可全身而退,而我呢?倘若我将身心一并托付给你,你一走,我就只剩下一具空壳,守着几年里那点可怜的情爱与光阴度过余生。这太不公平。”

一番慷慨陈词过后,又很后悔,她狐疑地盯着他,“你会生气吗?你是不是故意要和我说这些,好找借口回头,把我哄去你那儿,关在原地里给你当小媳妇什么的。”

月下的霍星流显得要冷峻得多,只是一笑,又都冰雪消融了,“你有那样的父母亲,这样想也很正常,我没什么要生气的。虽然已经向你保证过无数次了,但只要你再问,我不介意保证无数多一次——我向来说话算数,说了带你去燕面圣,就一定会去。”

她见他言之凿凿,更迷糊了:“你字里行间对我、对燕天子都不信任,可肯陪我去,为什么?”

他一扬眉,理所当然道,“为了让你看见我的真心。”

“……”

过了一会,梁鸢才叹气,“我真不明白。我既不漂亮也不乖巧,在你身边百害无一利,你怎么就偏偏认定我呢?”

“嘛。人的口味是天注定,有人喜欢花,有人喜欢鸟,我喜欢白眼狼,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再说了,你怎么会觉得你不漂亮?回回带你出去,多少人都盯着你看,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可这不是漂亮,是妖媚,那些男人盯着我,脑子里想得不过是那些个脏事。真正的美人应当是……比如说,梁同姝那样。鹅蛋脸,大眼睛,额头挺阔,耳垂饱满,身量要瘦,行走时衣袂飘飘,弱柳扶风,说话要细声慢语,举止要合乎礼法,这样的女子才高贵美丽,让人只敢远观不可亵玩,从而真心喜欢。”

霍星流被她这难得的自卑逗得发笑,愈发觉得她可爱,“结果呢?那些个你所谓的标准美人已经被发落流放了。至于你这小狐媚子,倒是美得叫人魂牵梦萦,却无人敢染指。与其被评价,不如去制定规则,如你所说,这也是在乱世做赢家的好处。”

他俯首去吻她被夜风吹得冰凉的额,“只要你想,只要我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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