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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剑刺出了完全相反的效果,不仅没让江屿痛到求饶,反而按下某个兽性的开关一般。他清冷琉璃样的眸子竟缓缓泛上血红,眸中的神色执着而危险,让人本能性地感到一丝畏惧。

无论是什么人,都不会对别人骨子中透露出来的、不要命的疯劲无动于衷。那几个黑衣人忽然无端想到了被锁链拷住颈骨的野兽,他们眼中闪着同样决绝而不计后果的光。

江屿竟然将其中一人的长剑夺下来,径直刺进另一人的腰间。

然而他的体力终归早已消耗殆尽,手中带长剑后尤甚,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下来。终于趁他足下一个慢下来的动作,一人提剑猛地侧击他的小腿关节处,江屿没吭声,膝盖却向前一弯,如此便立刻被剑抵住了喉咙。

此时他浑身都被冰冷的汗水浸湿,咸潮的汗水浸在刚绽开的伤口处,带来一阵钻心的刺痛与颤抖。

似是痛得狠了,他刹那间身体一僵,牙关处的肌肉由于用力过度而显现出几分痛苦的形状。

汗水从额间淌下,几乎要让他睁不开眼睛,模糊中他看见一双黑色的鞋迈入眼帘中,随后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是一种有些谓叹,又带着些许遗憾的嗓音,十分温和,其中却又无端夹杂着残忍。

当初在树林里叫殿下出来,偏不听。魏东轻声道,事到如今,又有谁能保得住殿下?

江屿抬眼,气息有轻微的不稳。此时他肩部伤口的鲜血已经迅速向外渗出,将那身白衣染红一大片,范围还在不断增大,看上去有几分狰狞。

但他竟出人意料地没表现出任何恐惧。

事已至此,又如何能保住别人?他声音轻而狠,不如人人皆只顾着自保,凶狠残杀来得更快。

魏东一愣,良久才缓缓地移开目光。他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随即抽出腰间长剑,再无犹豫地对准了江屿脆弱而全无遮挡的喉部。

既然殿下始终不明白,而江淇又非要取殿下的性命,那休怪

魏东将剑向前送上几分,直到把江屿的脖颈刺出一道细小的血口。

休怪臣,没给过殿下机会。

此话尽,那剑尖终于再无收敛地猛然向那脆弱的喉部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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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江屿刚刚软剑被挑飞, 在长剑刺过来的一刻,他竟破天荒地没有闪躲。那干净而俊美的眸子就那样微微上抬,甚至显出几分淡然与无所谓。

黝黑的瞳孔中倒映出一闪而过的凌厉剑光, 与魏东自己由于残忍而狰狞的表情。

他实打实地愣了一下。

一刹微不可察的惭愧与自责在心底升起, 但转瞬间就被更强的执念所掩盖。魏东在那瞬间并没收回力气,反而更加迅猛地向前刺着剑。

他不想看见江屿这样的神情,他宁愿那双黝黑深沉的眸子永远失去颜色, 而不是像这样一般把他的动作当作无动于衷。

前些日子在山洞中的时候,那人明明有着那么隐忍动情的神色, 明明会无意识间轻声念着别人的名字。

却不想剑尖即将刺到人身上的一瞬,江屿忽然抬起手臂,用小臂脆弱的骨骼螳臂当车般地去抵挡那来势迅猛的长剑。

这动作明显傻到可笑,但两个人却谁也没笑出来。

魏东几乎是凭借本能地去急转剑头, 但却并没将力道完全收回,那剑尖在江屿手臂上划出一道明显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衣料,垂打在白衣前襟上。

但江屿只是十分细微地皱了皱眉。

殿下这又是何意?魏东的声音有几分耐人寻味。

还有几句话没来得及说, 若是就这样可惜了。

就这样什么?江屿并没有说, 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没有丝毫遗憾而怅然的感觉。

但魏东却仿若悄悄松了一口气一般, 象征性地将剑尖收回几分, 问道,殿下想说什么?

江屿沉默了几秒,随后缓缓开口, 你们的本意是冲着夏之行,但也并不在意对我下杀手,是江淇命你们这么做的。

用的是极其确认的肯定句。

魏东没答话,却也没否认。

江屿毫不在意般地继续开口, 此外,能不能麻烦你们一件小事?

什么事?这次是魏东身后的一人开口,他明显并不信任江屿,皱眉询问的同时还拔出了腰间的剑。

江屿对这人有印象,正是上次在山洞一群黑衣人中之一。

他忽然笑,一向寡淡的眼尾和嘴角略微懒散地展开,本应是一个落魄的表情,而在他衣襟染血的身上,却显出几分癫狂的不羁来。

那黑衣人紧张地举起剑,被魏东用手势拦住。

我只是想说江屿止住了笑,坦然道,让本王稍微多活一会,等个人。

众人的脸色忽然从防备变为一致的精彩,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到同一个人。

早在萧向翎刚平了北疆来京城做皇子伴读之时,两人的舆论关系便是刺激得很,但传归传,却极少有人从心里当真,不过是以八卦为幌子趁机将江屿打压一番。

但在山洞里江屿喊对方的名字是真的,萧向翎赶来下了死手也是真的。

如此细想,两人间的关系还真微妙到不可言之。

像死敌,又像是穿在一条线上的蚂蚱;像是贪恋与身体相欢,又像是动了不该有的真心。

殿下大可收了那些狡猾的小心思。身后一人冷声道,如今皇宫把守格外森严,别说是人,就连只鸟飞进来都要严加审查。不知殿下等的又是何方神圣,能愿意为了您公然跟皇权作对?

江屿应了一声,神情似是有些遗憾,但若不等,又如何能死心?

那人还想开口,却瞬间被魏东抢了话头,后者的声音有些急,还带着些许的不甘与恼怒。

那便让殿下等。魏东低声咬牙,但若等不来,殿下与夏之行大人,便只能留一个人去活着见陛下。

无妨。江屿几乎是瞬间回应,声音带着几分残忍的压抑,若是等不来,我愿自尽在你面前。

这话中夹杂着的类似同舟共济的信任,令魏东感到无端燥怒。他潜意识中明白得很:只有立刻下手,才能最大化减少不测与变故,但一种极其强烈的恼怒与胜负欲却撅住了他所有的感性情绪。

他想看见江屿清冷的眸子显现出无比绝望的神情,漂亮的指尖带着颤抖,对即将到来的事情感到真正的恐惧。

如殿下所愿。

两边都沉寂了一会,屋子里的气氛一时有些诡异,大概一柱香的时间过去,屋内还是没有任何变故发生,一旁的人开始不耐烦,在魏东的耳边不知嘀咕几句什么。

殿下可是要等萧向翎将军来?其中一人问道,若是有何遗言要留,我们自然可以帮殿下传一番话,何必在这做无用之功。若早些见到陛下,陛下或许还能处于慈悲之心,安然了结此事。

江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目不转睛。刚开始他尚能对视回应,之后却愈发觉得自己理亏,竟率先移开了目光。

他本没有动手的权力和打算,说这番话不过是闲中作乐,顺便折一折江屿的傲骨,给山洞里的兄弟报仇。

自是没有捎话那么简单。江屿意味不明地开口,萧将军欠我一样东西,必须当面还。

早就听闻七殿下生得像朵菟丝花,偏爱顺着别人的脊梁骨向上爬,如今看来殿下不仅要爬,还要浸在那骨血里温软泡着,跟边疆的士兵们待遇可真是有着天壤之别。

江屿听完,不怒反笑道,此言差矣,独木不林、甚至天时地利人和,都可以被菟丝花缠绕的支柱撑之。若一个人在世界上全然靠自己的枝叶攀登,怕是要从半空中夭折下来。

他看着面前人愈发奇怪的神情,笑意更甚,不仅要夭折下来,还要烂在泥土里,逐渐被瓦解蚕食。

那黑衣人皱眉刚想回应,却只听一旁发出哐啷一声金属敲击的巨响。江屿原本沉稳的表情却忽然出现一丝裂缝,他面色一沉,向噪声发出的来源看去。

只见在一旁一直沉默无力的夏之行,忽然从地上爬起来,并且在周围人反映过来之前,就已经抓住江屿被挑在地上的软剑,抬手就要向身边那人刺过去。

若是细看,不难发现他的眸色此刻泛着一丝不正常的猩红,似乎在刹那间失去了神智。

夏之行对剑术堪称一窍不通,此举无非是上赶着送死。江屿在那瞬间猛地起身向那边冲过去,却几乎是立刻被一只铁钳般的手紧紧按住了肩膀。

他回头,只见魏东正死死压着自己,眼神里透露出一股堪称过分的狠劲来。

江屿没有丝毫犹豫地肘击对方肋下,而对方却也反应极为可观地防守反击,转瞬间两人已经过了几个回合,却着实难以分出胜负来。

近战中长剑反而像是个累赘,魏东随手将其掷在地面上,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似乎要从江屿身上扒下一层皮。

殿下要等人我并未刁难,只是殿下一个人总不能保全天下人。魏东在扔剑的间隙低语,我说过,殿下和夏大人只能留一个。

江屿不以为意,说话间又出手攻击,随口回应,那为何留的人是我。

说者无意,闻着却有心,魏东连贯的动作罕见地停顿一瞬,那破绽过于明显,以至于一时间竟不知其是否是有意为之。

江屿趁着时机立刻向屋侧跑去,而此时黑衣人的长剑也即将落上夏之行的喉咙,仓促间夏之行忽然喊出一句话,像是短暂地从魔怔中恢复过来,声音还带着些艰难的颤抖。

江屿,你别

别什么?

仓促间,江屿来不及多想,更没听出这句话中隐含着的异样情绪。他几乎完全是用赤手空拳拨开四周遮拦的剑刃,无声的疼痛瞬间蔓延在四肢百骸,仿佛身体在前进中一寸寸震裂开来,碎成灰烟。

但腿脚的速度却远比不上出剑的速度,短暂的距离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步距离都显得令人绝望。

长剑刺进人体内的噗呲一声响起,江屿几乎要在那瞬间停下来紧闭上眼睛。

他不想看见血。

不想重温多年前的往事,那双流血而死不瞑目的眼睛,那具冰冷而被乱箭射穿的身体。

他一直拼命压抑着的情绪,此刻宛如荆棘丛中的杂草,疯了似的4意生长起来。

谁!

在极度紧张而激烈的情绪中,江屿忽然听见这样一句话。那语气中夹杂着几分不知名的惶恐,却是从那黑衣人的口中传出。

江屿骤然抬起头。

他看见面前凄厉而突兀的一滩血迹,长剑落地的脆声响起,而刚刚欲向夏之行刺剑之人,此时竟是彻底倒在地上。

他的胸前,深深插着一支羽箭。

那羽箭与中原皇城所制略有不同,箭身更为粗重,虽难以控制,却可应对恶劣的天气与坚不可破的硬甲。

江屿目光死死盯着那支羽箭,他潮湿的掌心紧握,腕部由于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着,呼吸逐渐加快。

他知道,这种羽箭,是北疆军队特制的。

而能将此种羽箭射得如此精准而有力度的,他也不过只知道一个人。

他仅晃神片刻,屋门倏地被打开,他看见门前的空地上竟已有几十精兵严阵以待,而他们所在的这间房屋早已被不知觉围了水泄不通。

而在那群精兵中间,有一人分外显眼。

他骑在高马上,清冷月色从他身后打过来,在他下颌与颈线处勾勒出冷峻而硬朗的轮廓。

他手中持着的弓箭还未放下来,箭尖指向刚刚倒地的黑衣人,目光却没从江屿身上离开半分。

甲胄泛霜,周身凛寒,正与初见时别无二致。

第63章

萧向翎的目光中罕见地蕴含着一股极为压抑的愤怒, 而那激烈的情绪又似乎被室外的寒霜冲淡,仅剩下一层不辨喜怒的晦暗神色。

两边的人水火不容,却谁也没有率先动作。

只因他们都在破格。

江淇想要江屿的命, 却并无合理证据, 仅能先斩后奏;而萧向翎私自将北疆军队率遣回京,不论原因,已经是足够严重的大罪。

江屿无论如何也没想到, 他竟会亲自率军前来,会彻底了断了后路, 公然与皇权抗衡。

萧将军别来无恙。魏东盯着屋外的士兵,语调阴沉,却不知萧将军擅自将北疆重军带回京城为所用,又射杀了我一名护卫军, 是为何意?

不必与我在此周旋。萧向翎的语气生硬而直接,其中还有些隐约的不耐烦,把解药拿出来,我留你一命。

解药?什么解药?魏东冷笑, 他一向冷静自持的脸上, 竟忽然呈现出极端残忍的笑意, 狰狞而诡异。

萧将军是要夏大人身上的解药, 还是七殿下身上的解药?

江屿猛地一愣。

七殿下身上有什么药?萧向翎声音愈发冷厉,持剑的手由于克制情绪而极度收紧。

也没有必要瞒着将军。魏东说着,夏大人身上的毒乃是西域蛊毒, 只可下不可解,若无血肉饲养蛊虫,中蛊者便会逐渐恢复神智而死。而七殿下

他的声音夹杂了些许遗憾,殿下当日中的药粉, 可不仅仅是简单的情毒,那药粉会逐渐渗透进人的骨血里,最多七七四十九天的时间,中毒者便会心力衰竭而亡。

不巧的是,这两种毒都并无解药。

江屿呼吸凝滞了一瞬间。

魏东提到的这种药粉,他曾无意在一本书中见过。中毒伊始与普通情毒无异,之后的表现也并不明显,但那毒粉却会无声无息地侵蚀人体内在,直到最后衰竭身亡。

不会没有解药。萧向翎沉声道,但若仔细看去,不难发现他的胸膛轻微起伏着,远没有外表体现出的那样游刃有余。

魏东一笑,竟将手中的武器随手丢在一旁,向前走几步,喉咙正好对着萧向翎举起的剑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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