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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南域排行第一的势力凤陵城两千余年前起于谢离之手,其为凤凰养子,感念凤凰抚育之恩,因此谢家中人多穿红衣,佩凤翎来表明身份。

九泉之下的凤凰有没有被他的心意所感动不知道,好认倒是真的好认。

谢家嫡系人丁稀薄,仅凤陵城主谢桓和他膝下一子一女。

其长女谢容华声名随着她那支铁蹄踏得北荒一同闻风丧胆的归元军一同大噪,因之得名的谢归元一称响彻九州北荒。

相较来说,那位师从声名丝毫不逊色谢容华的圣人的世子则要神秘许多,压常年随圣人游历在外,纵使与凤陵城有世交之谊的人家大多也只喊得出名字。

托福他与沈溪的一战,谢容皎在不择书院中可谓辨识度极高。

有先前没认出他剑法的学子道:原来之前与沈师兄交手之人是谢家世子,难怪年纪轻轻已到小乘,无愧圣人风范。

也有学子扼腕长叹:这位世子为何要想不开跑到不择书院来?在凤陵舒舒服服当个少主享福不好吗?偏来此地被先生训作甚!

先生看淡红尘,不为他的身份所动,关注点在另一个地方,眼睛发亮,神秘兮兮问:是第一次来不择书院?

确是如此。

于是先生捋一捋美髯,露出个满意的笑来,既然是第一次来不择书院,想必对书院第一课必讲的院史有所不知,便让我来为你们补上罢。

倘若台下没有不合时宜又来了!的哀嚎声响起,谢容皎约莫真会以为这位先生是位诲人不倦的好先生。

而哀嚎声感情之真挚热烈,直教人为之动容。

第6章 书院里的鸡同鸭讲

江景行向前面坐着的一位仁兄,即是那句哀嚎的发声者虚心请教道:此言曾讲?

那学子长叹一声,目光如死,兄台你初来乍到难免不知,这门课教授的是修行史,先生格外爱弹故去先贤诸事,尤爱东荒军队迫至不择城城门外那一段往事,从我习这门课至今,仔细数来,先生少说讲过二三十遍!

他旁边的学子沉痛点头附和,固然先贤往事令人敬仰,高风亮节令人钦佩,可是再精彩跌宕起伏的故事听了二十三遍岂是味同嚼蜡索然无味可以形容?

两人双手交握,齐齐一叹:简直煎熬不已耳朵生茧!

谢容皎冷不丁道:我觉得还好。

两人调转目光,齐刷刷不解地看他。

江景行两眼游移,笑容放空。

典型做贼心虚的表现。

谢容皎唇角一勾,毕竟相较于听七八十遍台词不带换一句的说书,我宁愿听二三十遍院史。

起码内容上总比千篇一律的谢归元长相如何清奇和圣人究竟是如何的貌若天人有趣些。

江景行一爱算命,二爱说书。

江景行笑容一垮,眼神发虚。

若江景行当真舌灿莲花说得人欲罢不能也就算了,毕竟以他身份地位,那些大能天才,权贵英雄中不能言说的辛秘往事知道的可多了去,谁不爱听这些?

偏偏江景行不爱讲,他最爱颠来倒去的讲的无非是自己没成圣之前一堆子破事,颠来倒去十七八个版本,一版比一版夸张,照他讲的来,恐怕这个天下早容不下他,该飞升成仙成神了。

另外就是有关谢容华的,若讲她那些胜得漂亮,百年之内未有能比肩者的战役人们也爱听。

江景行别出心裁,另辟蹊径,专讲谢容华外貌生得如何骇人。

搞得百姓酒足饭饱后闲聊:你听说过那位归元军谢帅的长相不曾?

怎么没听说过?据说那位谢帅啊,自小便生得极怪异,魁梧粗壮,不似娇滴滴的娘子,反常常被认作莽汉粗人。

大半是托江景行的福。

隔在江景行和谢容华之间的倒不是两贤相厄导致的水火不容,而是另有渊源。

谢桓年少时去北周镐京游学,就读于国子监,与江景行俱为那时不安分的风云人物。

两人理所当然相识,以前也是一起溜出国子监逛平康坊的交情,谢容华出生后江景行自然另眼相待,口口声声说把她当自己嫡亲侄女一般对待。

年少时不知天高地厚放的话让江景行吃足了苦头。

谢容华小时候活脱脱一个混世魔王,偏偏打不得骂不得,好不容易煎熬到她长成,江景行把辈分情理通通抛在脑后,摩拳擦掌打算为前些年受的苦讨个公道。

谢容华一身反骨,江景行为老不尊,两人一直杠到现在。

连说书的时候都不忘把谢容华添油加醋成膀大腰圆,黑壮魁梧的无盐形象。

好在谢容皎与谢容华之间感情深厚,当然不喜她这样被议论。

天大地大银子最大,自谢容皎拜师十年来,江景行鲜少继续传播过关于谢容华外貌的不实言论。

先生在台上重重一拍戒尺,声如春雷乍绽。

前排的两位学子立马转回头去,一副无事发生,潜心听课的模样。

先生一清嗓子:自凤凰以身镇浊气后,四灵为九州筑的四方屏障圆满,浊气受遏,魔修消停许多,九州尚无南北之分,无数宗门家族如雨后春笋般密密匝匝冒出来。

虽从不敢削减边防,但九州人族醉在太平年岁时日已久,不想两百年前,北荒遭逢数千年难遇的严寒,修为低些的魔修,大有被冻死的人在,只剩下南下一条活路。

那场南下乱华之战,是老几辈的人午夜梦回时仍会惊出满身冷汗的心头噩梦,史官笔下不忍落笔,见字即泣的地狱人间。

北荒军队为争一条活路,军心齐,胆气壮。反观九州沉溺清平气象,宗门多超然于世,不喜俗务,世家各有各的利益纷争,如何能打?北方因位置首当其冲,十室九空,没一寸未染过鲜血的土地,城中尸骸挤到放不下,火烧了十日十夜也没能烧干净,北荒懒得一家一室的地下室密道搜查过去,纵有漏网之鱼,只要你没逃出城去,铁定被烟呛死。

先生一字一顿,口吻因其掺杂的情感变得咬牙切齿起来。

台下学生也总算不讨论起中午吃西市的红烧肘子还是酱香牛肉。

有学子几不可闻小声道:这些听得人难受,所以我最怕先生讲这一茬。

同桌的学子拍拍他肩膀,理解道:先人血泪,是不该忘记。书院历来有组织学生从军,等我们学成后也可奔赴战场。

李兄好志气。

不敢当不敢当。不过有句俗话说得不错,吃饱才有力气打架。

学子很赞成:依李兄看,中午该吃西市崔记的鱼羹清淡些好,还是崔记隔壁卤肉浓油赤酱些妙?

不如取其中间,尝一尝新开那家风评甚好的叫花鸡?

在学子言谈间以口舌杀鸡时,先生讲至北周立国:

那场北荒南下之战里,万万户人家逃亡至南域。直至北周太|祖出世,结束这场长达数十年的北荒乱华。

然而此时北地一片荒芜,周太|祖学着万年前灵气未存于天地之时立国,从而九州分为北周南域,有南北一说。

谢容皎没入不择城,在其邻近的阳城客栈歇脚时,客栈老板娘听说他们往不择城去,看在两人生得养眼,好心劝诫:郎君听我一言,在不择城中若遇到书院学生,千万别与他们多谈除了食物以外的话题。

她随后摇头否定自己:最好连食物也别多谈,别多说话就成。

谢容皎不解:请夫人赐教。

老板娘笑道:说来荒谬,郎君是多半不信的,等到不择城,郎君心中疑惑想必可迎刃而解。

此时谢容皎发自内心感谢那位人善心美的老板娘。

台上先生正慷慨陈词北荒铁骑踏至南方第一道屏障不择书院时,书院上至院长,下至厨娘无一人逃避,有请假回家的学子闻讯后背着行囊匆匆赶至书院赴死。

书院勾连整座城池的阵法缝缝补补,终于在拿去补城墙阵法的院舍被拆完之前,等来南域各方势力的回援。

台下学子已吵翻了天。

为的还不是一件事。

他们从北周太|祖改不改立北周吵到立北周对北地的利与弊,接着发散到南域无一统一集权的势力好不好,随后分析南域形成已久的形势是积利还是遗害。

说他们没听,他们倒真在听,不忘和先生讲旧事的进度俱进。有学生为当时院长守城之策和修补阵法的手法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课堂里像是汇聚满林子的鸟,每个品种的叫声除了响没共同点,各自和各自的品种互叫互啄得欢畅,震得谢容皎耳膜发疼,窗外杨柳都无端被他们声音震得枝条发颤。

他由衷钦佩起声音稳稳盖过堂下喧闹,讲得面色发红的先生。

江景行有点后悔没在一开始封闭听觉:不择书院风采,早在镐京时有所耳闻,没想到百闻不如一见。

前排的两位学子是见惯大场面大风浪的人,内心平稳,纹丝不动,高兄,江兄,我多嘴一句。你们第一日入学,对修行史这堂课上的规矩有所不知。这节课讲的院史,下节课是要默写的。默出来期末考评时不加分,默不出来直接挂科。先生说是态度问题,没得商量。

前排两位学子显然与修行史这门课有些难解难分的恩恩怨怨,另一位之前出言附和他的学子适时转过头,满眼写着沧桑:

外界风传书院学子是如何敬爱不择书院,数千年的院史倒背如流不在话下

他们两个泪盈于睫相拥而泣,呐喊出在座各位的心声:都是被逼出来的啊!我们能怎么办啊!

江景行:所以说这堂课上讲的院史下堂课当真要默写?

四面八方的学子一同点头。

谢容皎:别看我,我没听。

江景行第三次虚心求教:可以打小抄吗?

不可以。

管得这么严?

就是这么严。

台上先生怒火蹭蹭蹭地往上涨,台下学生乖巧闭嘴静若木鸡,谢容皎惨不忍睹地闭上眼。

江景行全然没意识到死神已在他面前张开森森獠牙冷笑,继续吐槽:有点不尽人情啊。

先生戒尺重重砸桌,惊起窗外树枝上一群鸟雀叽叽喳喳地飞,就是这么不近人情。

好不讲道理啊。江景行感叹一句,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抬头才发现先生拿着戒尺冷笑站在台上的姿势颇有些磨刀霍霍向牛羊的味道。

可以用有杀气三字简单概括。

没等他琢磨出来这几句话间的功夫究竟发生了什么,是魔修入城还是北周天子驾崩,让整个课堂气氛有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谢容皎在他耳边轻轻道:刚才和你说话的人是先生。

他声音很轻,在江景行耳边却无异于狂风呼啸,惊涛拍岸。

江景行镇定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你问能不能打小抄开始?

先生怒火彻底爆发,啪一声戒尺断为两截,你们迟到不说,开堂开始一直眉来眼去旁若无人,当我是死的吗?

第7章 旧怨

底下学子噤若寒蝉。

然而蠢蠢欲动的心终究像未彻底熄灭的灰,要不了多久又复燃起来,算上这次,先生打断过多少把戒尺了?

没数过,少说十五六把吧。

兄台是去年开始上先生的课吧?

正是,只是这位兄台如何知晓?

据我所知,先生打断过的戒尺往少里算也有二十余把。

被赶出课堂的两人无事可做,只好在书院里乱转看风景,芙蓉池水明如镜,稀疏的碧玉莲叶间鸳鸯嬉戏,鸿鹄飞掠池上留下的波纹尚未完全晕开,兜头迎来来岸边翠柳如烟雾。

不择书院千年来草木繁盛葳蕤,其中最常常被人提起的还是樱花林。

原因无他,每每樱花盛开之时,即是结业辞别不择书院之日。

樱花开落过多少次,就送走过多少满腔抱负的学子到四海八方每个角落去追随他们心之所向。

往后,郁郁不得志的人爱以前书院里快意挥洒,年少轻狂的时光,位高权重之人爱当时为打一场架而打架,为吃一顿饭而吃饭的简单,逍遥浪子也怀念早晚安安定定回宿舍的路,樱花寄托他们太多情感。

江景行第一次来不择书院,没法在樱花树下感叹风花雪月,倍觉风吹枝条和鸟鸣声是多么可亲可爱,现在才觉耳边清净的珍贵难得。

谢容皎冷眼睨他,解读:所以说师父你是故意被赶出课堂的?

实则他在先生出言赶他们出去时,内心未尝没有一丝庆幸。

总算脱离苦海。

还是别互相折磨了罢。

修行者耳目敏锐胜于常人,以江景行功参造化的修为,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先生的声音?

那他恐怕没法活到成圣。

江景行叫屈:我哪有!说来这是我第一次被赶出课堂。

谢容皎讶然:师父你以前居然没被赶出过课堂?

然江景行的过去在他口中被修饰得光辉无限,简直是生来注定要成为圣人拯救天下的生而知之。

然而谢容皎听他胡吹得多了,几分真几分假心里有数,加上从谢桓谢容华那里听来的一耳朵,多少能将圣人的年少时光模模糊糊拼揍出个大概。

不像是讨先生喜欢,不被赶出课堂的学生。

事实上谢容华曾刻薄地嗤笑一声,一针见血:能在江景行年少时还喜欢他的除了平康坊里的小娘子外,别无他人。我敬平康坊里的娘子个个英雄。

江景行唏嘘一声:国子监的先生怎么敢赶我出去?

比之不沾任何色彩的不择书院,国子监俨然是镐京的一个小小投影,江景行年少入学时,江家正如日中天,手握北周王朝镇北军的大半权柄,哪怕是祭酒一样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去国子监不过例行点卯应个景,真正在修行上悉心教导他的另有其人。

那位自北周开国以来屹立不倒,论地位仅在历任天子之下,论修为是王朝第一人的国师。

至于国师江景行一晒,他哪耐烦搞那么多名堂,打得过爱听不听,打不过就得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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