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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焕站在巷子的前头,奇怪地说:咦,这里怎么没路了?

不仅没路,而且光晕也消失了,尽头是一堵黑漆漆的高墙。四人刚开始以为传单出了问题,没多想,转身要原路返回,谁知越走越偏僻陌生,走到最后,更是完全换了另一条路。寂静的,没有任何声音,高耸黑墙夹着一条惨白窄道,白雾缭绕,连一丝风都感觉不到。

风缱雪沉声命令:御剑!

四道寒光同时出鞘,两侧的墙壁却也跟着陡然拔高,任凭剑飞得再高,墙总能以同样的距离阻隔住视线。

璃焕心慌:什么鬼东西!

风缱雪双目紧闭,从黑墙白雾中,敏锐捕捉到一丝熟悉的怨气,与在长夜城感受到的相差无几,便道:是九婴。

的确是九婴。谢刃说,先下去吧,御剑怕是飞不出这迷阵,等会儿,那里好像能看到一座高亭!

是城里的捞月亭!璃焕喜道,走,咱们冲破白雾,说不定就能出去。

剑气如霜寒,飒飒穿过半空,白雾依旧纹丝不动。风缱雪眉头微皱,一手拉住谢刃,与他一道落在高高的凉亭顶上的确是捞月亭,却不是春潭城里的捞月亭。

而浓厚的雾也突然在此时开始消散,华光万里倾泻,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一座城池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四人脚下,也有亭台楼阁,也有小桥流水,小贩叫卖,小孩笑闹,三五游人结伴,甚至还能闻到饭菜酒香。

璃焕问:是幻象吗?

墨驰从袖中取出一枚木镖,按下机关飞入城中,一路打得房檐咚咚作响,还险些绊倒了一名卖菜的大叔。

不是幻象,是真的,不过不对啊,这地方怎么这么眼熟,我们是不是曾经来过?

正说着话,城里突然就有人开始吵架了,吵得还挺激烈,仔细一看,原来是猪肉摊子的老板娘在教训自家相公,骂到后来仍不解气,干脆扯着他的头发开始往家里拽,街坊四邻听到动静纷纷出门,有相劝的,有掩嘴偷笑的,还有趁机偷猪下水的,一时好不混乱。

猪肉摊,老板娘,谢刃脑中轰然一响:是那座微缩城池!

酒楼、客栈、小桥流水可不得眼熟,因为几人曾经一有空闲,就趴在桌边专心致志看这群人过日子,只是万万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也会成为城中人。

城池的图纸是落梅生亲笔所绘,前后共修改百余次,想来对每一个细节都已烂熟于心。九婴若附于他身上,想造出一座同样的城,并不算难。

璃焕惊愕:他将我们困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谢刃合剑回鞘:管他有什么目的,先想个办法出去再说!

第36章

想出城,最快的方法当然是走城门,不过四人很快就发现,这座城池压根没有门,黑墙四四方方圈住城中的每个人、每件物,砖石间找不到任何可拆卸的缝隙。璃焕道:那座微缩模型也是没有城门的,只有一块牌匾,上书无忧二字。

无忧城,听起来是个人人向往的好地方,而城中百姓也确实活得无忧哪怕是凶悍吵架的肉摊夫妇,所为也不过是明晨几时出摊这种鸡毛小事,没多久就又手牵着手,亲亲热热地回来了。

这座城共分东西南北四块。风缱雪道,我们从四角出发,先画一张详细的地图。

好。璃焕与墨驰答应一声,分别去了东角与北角。谢刃自己挑了西角,因为他在长策学府时,每晚睡前都要盯着微缩模型看,对构造很熟悉,西角是最空旷的,一个马场就占了一大半地方,再加上一个木匠铺、一座宝塔、零星几户人家,很快就能画完。而多出来的时间,正好可以去南角帮忙。

南角则是整座城池最复杂的所在,不仅住的人多,还三教九流鱼龙混杂。风缱雪穿过街道,被路边的面点铺子吸引了目光,老板长得挺白胖喜庆,跟笼屉里的馒头似的,热气腾腾还要点三个红点,不少百姓都在排队。

两个肉馅儿,一个素菜,一个豆沙。风缱雪点好东西,想付钱,摸向腰间却空空荡荡,不由一愣。

现在才发现东西被人偷了?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谢刃丢给老板一些碎钱,一手抄过包子,一手牵起风缱雪,带着他走到阴凉茶棚里,坐这儿等,我去买点喝的。

风缱雪问:你怎么偷我钱袋?

谢刃又气又笑,敢情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于是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往后一转:看到那个被捆在树上的人了吗?

风缱雪皱眉:看到了,你说话的时候不要在我耳边呼吸,痒痒。

谢刃只好稍微站直一些:你还在盯着包子看,他就已经下手了,我抓他时,周围百姓都见怪不怪,可见是个惯偷。你先吃东西,等会再去问话也不迟。

小二很快端来一壶茶,茶具竟然是整套聆白玉,茶汤碧绿清香,风缱雪端起轻轻一闻,道:是瑶台春茶。

我虽不爱喝茶,不过也听过瑶台春茶,万金一两。谢刃道,还有,我方才去马场,发现里面养的皆是旷世名驹,看来落梅生在建造这座城池时,的确是冲着无忧二字去的,所以才会将他所见过的、用过的、尝过的所有好东西都放在城内,供百姓日常取用。

风缱雪掰开包子,肉汁流下指尖,于是低头一吮,谢刃看着那柔软的嘴唇,脑中又一热,不由暗骂自己一句,都被困在这破地方出不去了,怎么还有空想七想八。为了掩饰心事,他也拿起素菜包子吃,可没咬两口,又觉察出不对:你不知道我要来,怎么还替我买了吃食?

风缱雪道:城西一共也没几样东西,你画完了,自然会来找我,算着时间差不多,我就去买了。

谢刃听得心情好,又凑近一些,很欠很痞地问:为什么我画完之后,就一定得来找你啊,不能去找璃焕或者墨驰?

风缱雪将剩下的糖包子抢回来,视线一飘:那你去吧。

别,我就开个玩笑!谢刃戳戳他的腰,快还我,我还没吃饱呢。

风缱雪笑着躲开,捏着包子直接递到他嘴边:吃,吃完了继续干正事。

谢刃就着对方的手咬了一口,不知是因为豆沙还是因为别的,反正甜得比较荡漾,七荤八素的。两人就这么说说笑笑地吃完了一顿饭,若城外的九婴能看到,应该会颇为挫败,毕竟围观困兽之斗的一大乐趣,就是欣赏对手那种逃脱无门的焦虑和急躁,而不是含情

脉脉相互对视,一个小包子恨不得咬上十八口。

那贼被捆仙索绑得结实,寻常人只怕早已四肢麻痹,他却还在晒着太阳和周围人吹水。见到谢刃与风缱雪过来,也丝毫不见恐慌,反而嬉皮笑脸道:两位小仙师,反正我也没偷成,你们就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谢刃看了他片刻,右手打个响指,捆仙索立刻如灵蛇一般回到袖中。贼人没了束缚,大摇大摆刚想走,却被谢刃握住右手,往树上用力一按,风缱雪站在旁边,只觉眼前寒光一闪,贼人的手已经被谢刃用匕首穿透,牢牢钉在了树上。

他心中一惊,想上前劝阻,却发现对方并没有流血,而且随着谢刃收回匕首,伤口也迅速愈合。

贼人惊魂未定,忙不赢地跑了。谢刃道:我猜的没错,这里的人果然不会有伤病疼痛,你打我一下试试。

风缱雪飞起一拳。

谢刃猝不及防,险些被打得背过气,半天憋出一句:真打啊?

风缱雪一顿,辩解:你说不疼。

我是让你试试。谢刃扶着树站直,叫苦,但不疼归不疼,你怎么能打我和打炎狱用一样的拳法?就算不会打情骂俏,拍一巴掌也成啊!

风缱雪问:真的不疼?

真不疼。谢刃揉了揉肚子,无忧城,连生病受伤的痛处都免了。

两人继续走街串巷,将剩下的地图画完。过了一阵,璃焕与墨驰也来了,四人寻了处客栈,将各自的地图拼在一起,发现这座城池果真设计得极为精巧,堪称五脏俱全,而许多先前没注意到的小细节,如今身处城中,也如云雾拨开呈现眼前。

除了医馆,什么行当都不缺。璃焕道,我们试着问了几个人,他们神智清晰,敏捷善辩,只有在提起外界时,才会露出迟疑的神色,似乎完全听不懂。

因为对他们来说,这座城池就是天地宇宙,就像你若问我九重天外是什么,我也答不出。谢刃随手拿起架子上一个小玉瓶,外头难得一见的古玩珍品、山珍海味,这里却再寻常不过,无忧无虑无病无灾,怪不得从没有人想过离开。

风缱雪站在窗边:那儿有个姑娘。

什么姑娘?三人也过去看,就见街对面有一处院落,白墙黑瓦绿树掩映,院中坐了个正在制糕的姑娘,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身红裙挺可爱。

璃焕道:这院子是最常见的江南风格。

墨驰道:城中哪里的建筑样式都有,甚至还有我家修建的三两座楼,梅先生应当是将他走南闯北见过的、喜欢的所有楼宇院落都挪到了城中。

璃焕不解:可这小院看着没什么稀奇,为何要放在如此中央的位置?

谢刃接话:既然院子不稀奇,那就是人稀奇了。

说到这个,四人几乎同时想起了飞仙居管事提过的那位小女儿,因倾慕落梅生,所以逃婚前往春潭城,却不幸惨死在了凶煞手中。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当时咱们也没问啊。

制糕的小姑娘看着门口的四位俊俏小公子,有些不好意思,说:我叫紫英,你们来我家,是有什么事吗?

我们只是想讨碗水喝。风缱雪行礼,姑娘家中还有旁人吗?

喝水啊,进来坐吧。小姑娘搬出几把小椅子,我爹不在,明日我家有贵客要来借宿,听说是修真界最年轻、最厉害的炼器师呢,所以我爹和我哥哥去买新的床褥被子了,说不能给人家用旧的。

修真界最年轻厉害的炼器师,不用猜也知道是落梅生。四人在院中坐了会儿,果然又回来一对父子,板车上拉着崭新的寝具,邻居大婶正在晒太阳,看到后打趣:不知道的,还以

为你在给阿英置办嫁妆。

我们的阿英本来也快嫁了。哥哥擦了把头上的汗,笑道,不过还是比不上小娟妹妹,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准备好了,马上就要成亲,哪有今天还没备好的。大婶拎出来一篮子红鸡蛋,等着,明日就来给你们沾喜气!

眼看两家人已经开始忙着准备晚饭,四人也先告辞回到了客栈。

墨驰问:所以明天梅先生会来吗?

谢刃靠在椅上:按照故事的发展,应该会来,只不过他现在被九婴侵占可又说不准,投宿江南一事既然发生在数年前,那明天来的,也可能是几年前的年轻落梅生。

管他年轻还是年长,只要来一个,至少能帮着咱们拆解一下这座城。璃焕道,说不定能找到出去的办法。

风缱雪双目微闭,试着用神识联络了一下师父与师兄,却像是一头撞进一团带刺乱麻中,幸好他反应够快,及时归位,才没有被扰乱心神。

你怎么了?谢刃及时发现异常,上前扶住他。

风缱雪摇头:没事,有些累。

那今晚早点歇着吧。璃焕道,还是老规矩,我与墨驰一间,你们两人一间。

饭菜是小二送上楼的,最好的淮扬菜式,价格还不如一屉馒头贵。而入夜后的浴水里也萃了百花汁液,床上铺满绫州锦缎,放在外头得按寸卖。

风缱雪睡在床内侧,睡意全无,这回附在落梅生身上的九婴,明显要比金泓身上那个厉害不少,他不知道自己目前还有几成把握,能降服那正在不断苏醒的上古凶妖。

谢刃问:在想什么?

风缱雪回神:落梅生。

想也没用,人会不会来,得明日才能见分晓。谢刃哄他,先睡。

风缱雪回忆了一下,自己在青霭仙府的时候,假如失眠,师兄就会取出一串音铃。

谢刃道:音铃?那不是给小娃娃用的吗,里头藏一些燕子小马的故事不是,我现在没有痛觉,你掐我也没用。

风缱雪将手收回来,不悦道:我的音铃里是竹林雨声!

谢刃心想,那不还是音铃,但他非常懂行情地没有再争辩,而是道:那怎么办,我现在也没有竹林雨声给你听,不如这样,你转过去,我替你按按肩膀。

风缱雪依言面向墙。

谢刃替他放松紧绷的身体,幸好城中只是没有痛楚,别的知觉还是有的,风缱雪被他按得又酸又舒服,总算肯好好睡觉。但谢刃却失眠了,因为他怀中抱了个人天知道两人是怎么蹭的,反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这个亲密的姿势了,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命中注定吧。

心跳如擂鼓。

擂了差不多一整夜。

翌日清晨,璃焕对着谢刃发表评论: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看起来好像很困,但是又很亢奋。

因为我想了一整夜要怎么出城。谢刃面不改色,街上放了一早上鞭炮,你们居然也能睡得着。

放鞭炮是因为有喜事,就是对面大婶要嫁女儿。吉时到了,一顶花轿欢欢喜喜被抬往城北,紫英也在送亲的队伍里头。四人闲得没事做,便也跟去混了顿酒席,席间听到有人在叫紫英,约她下午一起去房中陪着新娘子,紫英却说:不行不行,我下午有事呀,阿爹与哥哥等会要出去买东西,我也要赶紧回家准备糕点,明日家中会来贵客,得招待人家!

四人听得一愣,不是今天来吗,怎么又成了明天?

阿英。谢刃叫她,那位炼器师路上耽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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