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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他张开双手,巨大的黑剑缓缓出现在半空,一只黑雾恶灵张着深渊血口,正以野兽的姿态攀在剑刃上,浓厚怨气不断溢出,尖锐的哭泣惨叫声更是不绝于耳,邪门到极致。

风缱雪皱眉:灭世剑?

史书有载,上古有妖剑,名曰灭世,天性贪婪残暴,专以屠戮无辜生灵取乐,数年间欠下血债千万,后被烛照神剑斩为数段,从此消失世间。而眼前这把风缱雪仔细一看,剑身每一个黑雾缠绕处,皆有一道深深的裂痕,看来传闻的确不假,斩是斩了,却被九婴捡回来修补好了。

九婴继续道:我一直在寻找一把剑,一把能与烛照相抗衡的剑。

风缱雪道:原来你以为自己是输在了剑上。

否则呢!九婴像是被戳中痛处,声音陡然拔高,否则就凭曜雀那点本事,能徒手杀得了我?

风缱雪后退两步,像是嫌他的声音太大:即便如此,这把灭世也同样是烛照的手下败将。

九婴却没有被他这句话激怒,他将灭世召回自己手中,欣赏地看着剑刃上的野兽:那是因为它没有遇到一位合适的主人,而现在,它将是这天地间最所向披靡的一把剑。

野兽自漆黑剑刃一跃而下!风缱雪素手召唤出寒霜飞雪,拔剑攻了上去!他多年追随师父斩妖除魔,自认见过的妖邪数量不少,品种也是应有尽有,但像灭世这样的上古妖剑,却还是头一回。

黑雾并不会被寒霜冻住,相反,裹挟着雪刃的野兽还会更加凶残几分!而那把被九婴握在手中的妖剑,断痕处也逐渐被冰雪覆盖,他用手指轻轻磨蹭着剑身上一道道寒冷的白色脉络,甚至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处置风缱雪先占据他的身体,再将冰魂寒魄抽离,用来饲心爱的灭世剑。

风缱雪很快就发现,只要灭世剑仍在,那么恶灵野兽便永远也不会消失。于是他腾空一转,飞身躲过迎面咆哮的血口,持剑砍向妖剑!

当啷!

灭世剑纹丝不动,风缱雪反而被震得手腕发麻,踉跄几步,恰好被身后追来的野兽钻了空子,一爪掀上肩头,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鲜血再度染红了白衣。

九婴单手拎住他的衣领,满意地凑近:我花了整整一百年的时间来修补这把剑,就凭你,也想赢它?

野兽用利爪搭着他的喉管,而更多的黑雾也化为触手,牢牢缚住他的手足。九婴与他几乎紧紧贴在了一起,而一颗肮脏的头颅也自鲛女胸前缓缓浮出,试图进到对面新的宿主体内。

风缱雪握紧拳头,他盯着九婴的头颅,胸膛剧烈起伏:不怕我拉着你同归于尽?

九婴的动作停了一下,抬起头看他:你会吗?

风缱雪答:你可以试试。

九婴想了片刻,又重新回到鲛女体内:也对,那我便先抽离你的魂魄饲剑,然后留下一具没有思维的躯壳,再慢慢侵占。

风缱雪语气平淡:我知道的秘密不算少,你当真不进来窥一窥,就这么拿来喂剑了?

九婴用剑刃戳了戳他受伤的肩头。

风缱雪脸色一白,额头也渗出冷汗。

九婴笑得阴森:既然知道秘密,那我就要好好审一审了。

风缱雪往他身后看了一眼:不必审。

九婴问:为何?

一声暴怒的吼声在半空炸开:你找死!

九婴猛然回头,便见烈焰冲天!火光卷得比巨浪更高,几乎将整片天穹也燃红了。谢刃在那头刚刚杀完恶灵,急忙追来,一眼便看见风缱雪满身是血,正被九婴牢牢制住,动弹不得,顿时被无名怒火烧得双眼赤红,扬手就是一片火海!

风缱雪也没料到谢刃一来就是这滔天阵仗,担心对方在暴怒之下入魔,便想挣脱禁锢回到他身边,却反而被野兽一口咬中手臂!九婴踏浪腾空,野兽与黑雾拖着风缱雪紧随其后,看起来是想逃,谢刃又哪里可能放手,单手一道火鞭抽过来,卷得云与浪一道碎裂出金红的纹!

谢刃!

风缱雪看着逼至眼前的疯狂火海,本能地闭上眼睛,在周身幻出结界!他心中慌乱,一时来不及细想,却半天都没感受到异常,耳边反而传来野兽痛苦的嘶吼声。

红莲烈焰巧妙地绕过了他,然后再穿透鲛女的身体,将九婴的头颅生生逼了出来!

风缱雪一把接住直直向下跌落的鲛女,发现她并未被灼伤分毫。谢刃此时也御剑赶到:你怎么样?

我没事。风缱雪按住肩头伤口,有些不可置信,你剥离了灵火?

是。谢刃扶起他,学艺不精,本来想抽空多练练,然后再找个花前月下的好时候向你炫耀。

先前他挥向鲛女的那一剑,也是想试试灵火是否能剥离成功,将九婴的头给卷出来,结果被风缱雪一句小心喊得一犹豫,只能反手劈向海面。而谢刃现在也是真的后悔,若是方才就动手,何至于让他受这莫名其妙的鸟伤。

他道:你歇着,我去杀了那破玩意。

风缱雪叮嘱:野兽只是虚形,小心他手中的那把灭世剑。

谢刃将他放到安全处,自己拔剑攻向九婴!没有了鲛女的身体,那颗裹满怨气的头只能与妖剑一道悬浮在空中,而灭世剑却已经从方才那片火海中,认出了数千年前的老仇人。这回不用九婴再作驱使,剑刃上的野兽便朝他凶狠地扑来,谢刃想起满身鲜血的心上人,也对这玩意恨得牙痒,整个人如同一支利箭,带着能熔化铁石的火焰穿过野兽,重重砍向灭世剑!

一声巨响传来!被九婴耗费心力修补好的剑身上再度出现新的裂痕,妖剑无惧最严酷的冰霜,却对这与回忆中一模一样的火海仍有忌惮!九婴口中发出指令般的声响,野兽听到后,立刻攀附回剑身,直直向着九天冲去,想要逃往另一重世界。

谢刃手腕翻转,又挥出一道火海!

结果整片天都被点燃。

风缱雪惊愕地站起来,看着烈焰在天际滚滚蔓延,而火球也如暴雨一般噼里啪啦地往下砸,它们落在波涛翻涌的海面上,很快也在那里引出了同样的火海。

这一重世界要被焚毁了!

谢刃!风缱雪拉着鲛女,御剑追上他,叫上鲛群,撤!

谢刃看了眼远处的九婴与灭世剑,终于还是没有去追。他一手抱起风缱雪,另一剑重重劈向海面!

耳边再度风声呼啸,两人却并没有像先前那样,顺利落入下一重新的世界。四周都是火海,烧之不尽的火海,颠倒的天与地,尖锐的呼喊声,不断落下的火球,以及被狂风卷裹的海水。风缱雪被呛得呼吸困难,手中的鲛女也早就不知落往了何处。谢刃单手死死拽着他的手腕,也没料到自己竟能一剑烧毁整张鲛绡图,几十重、几百重,或者是更多的世界,他不知何时才能算是尽头。

只知道在昏迷之前,万事万物似乎都变了颜色。

许久之后,谢刃觉得脸上被人拍了一巴掌,而后便是一个十分讨嫌的声音

喂,快醒来,吃饭了。

第50章

谢刃艰难地睁开眼睛,四周景物一片模糊,浑身也火辣辣地疼,他撑坐起来,仔细看了半天眼前人,总算辨认出来:为什么会是你?

何归手里捏着个干烧饼:为什么不能是我,你这是什么见鬼的语气,难不成还指望醒来就能见到一个美貌仙子?

滚。谢刃嗓音干哑,撑着站起来要去找风缱雪,却被何归一把按住:行了,风公子还在那头休息,你先顾好自己吧。

谢刃扭头一看,见风缱雪果然正在另一头闭目养神,血衣已经换下,伤口应该也处理过了,旁边礁石上还趴着一个胖乎乎的小鲛人,正在偷偷玩他的头发,海中则浮着更多的鲛人,水妖与天无际也在,再往远处谢刃嗓音沙哑地问:那是璃焕与墨驰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里还是不是鲛绡图?

是。何归道,你与风公子进入鲛绡图后,许久未见动静,我们三个便打算先在石窟内找一圈,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出口或者机关,那条暗道没走几步就到了头,墨驰便提议下水去找,谁知我们刚一潜入深处,就遇到了一大群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八何罗。

凶残程度比起最初在沙滩上遇到的那只,有过之而无不及,石窟内又无法用符咒,三人只得暂时避往水底大船,一只只巨大的触手却也跟着攀附过来,打得腐朽船舷碎成块块木渣。

谢刃猜测:所以你们也就躲进了鲛绡图?

不然呢,你独自去打几百只八何罗试试。何归将烧饼塞给他,璃焕受伤了,不过不严重,墨驰正在替他换药。风公子的伤我们也替他处理过了,听说这里的九婴找到了灭世剑?

嗯。谢刃要了壶水,将鲛绡图里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又道,我以为烧毁了多重世界后,图中的所有人和物就都会回到现实中,怎么一觉醒来,竟然还在这破图里头。海里有那么多鲛人,你有没有去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问了,他们不知道。何归道,鲛人们说,鲛绡图内共有世界四十九重,平日里鲛群住一重,九婴用四十七重。而此番你的红莲烈焰焚毁了整整四十八重,这是最后一重,我们也研究过,此处的天地的确不是普通鲛绡,但具体是什么,连鲛人自己都摸不清。

没说谎?那群鲛人先前可是九婴的下属。

应当没有,我们三人撞进来的时候,风公子正在海里给他们疗伤,身边还围了许多小鲛人,像是关系不错。

谢刃看看四周,继续问:那你猜九婴是出去了,还是也躲在这一重世界中?

何归摇头:管他在哪,总归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你虚耗太多,灵力时而如火,时而又弱得几乎探不到,还是先将自己养好吧。

谢刃心事重重地靠回礁石,又将沾满沙石的右手举到他面前。

何归:干吗?

谢刃道:在砍灭世剑时,好像有人在帮我。

帮你,风公子?

不是。谢刃迟疑,或者也不算有人帮忙,就是似乎有什么东西附在了我的灵脉中,爆发了一瞬。都说灭世是上古第一妖剑,但我却觉得当时只要再多用三分力,就能当场将那玩意劈断,没感觉到它究竟上古第一在了何处。

这么邪门,会与你最近一直在练《离寒诀》有关吗?

《离寒诀》是为了剥离灵火,与这没关系。而且我在刚找到阿雪时,分明就无法焚毁那一重世界的鲛绡,怎么突然就又能把整张图都点燃了?

何归纠正,你没有点燃整张,你还剩了这最后一个壳子。

谢刃懒得与他斗嘴,依旧盯着自己的掌心看。灵脉内的那股力量似乎已经蛰伏了回去,但残留下的温度还在,滚烫的血液灼得心也跟着烫,有些许难安。

你也别焦虑,有什么事出去再想。何归及时按住他的肩膀,万一钻进死胡同,在这当口入魔,谁能拦得住你这横冲直撞的纵火犯。

谢刃将手重新埋回冰冷的沙地中,尽量让思绪平稳,闭目凝神调息。心间的燥意逐渐平复,脑子里却又不受控地想起了另一件事,在漫天漫地都是滔天火海时,自己在昏迷的前一瞬间,看到的却好像是白色的大雪?

他越想越不对,索性将水妖叫过来,问他火海之后发生的事。

火海之后?水妖表情茫然得很,我不知道啊,当时所有的世界都被烧毁了,我只能拽着天道长和鲛群往下掉,最后稀里糊涂就掉到了这里。

那火是怎么熄灭的?

没怎么熄灭,这一重世界压根没起火。

也没下雪?

没有,鲛人说图里四季如春。

谢刃依旧将信将疑,又走去海边。一群小鲛人正趴在那里分糖吃,因为自幼就生活在图中,他们并不知外界险恶,也不怕陌生人,反而笑眯眯地挥手打招呼。

你也要吃糖?

不吃。谢刃随手抱过一个小鲛人,跟哥哥说说,这里下过雪吗?

没有一群稚嫩的嗓音扯成一样长,一本正经地否认,像是经过排练一般。

谢刃教育:小朋友不可以撒谎。

是没下雪呀,真的。小鲛人甩着尾巴,不信你去问我爹娘,他们肯定也说没有下雪。

谢刃将他放回海中,又去问了何归。

何归莫名其妙:这里下什么雪,你烧迷糊了吧。

谢刃:

璃焕也道:我们进来的时候,这里就是这样了,阿刃,你为什么要到处问人有没有下雪?

因为我确实看到了,我好像还感觉到了。谢刃坐在沙滩上,满脑子疑问,幻觉吗?

可能吧。墨驰替璃焕换完药,风兄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但不知道为什么,灵力虚耗得似乎比你还要厉害

话没说完,眼前的狐朋狗友已经跑没了影。

璃焕十分吃惊:人家刚刚就稍微咳嗽了一声,动静那么小,他怎么跟听到哨似的就蹿过去了?

墨驰答:欠债。

何归:

阿雪。谢刃扶住他,伤要不要紧?

我没事。风缱雪道,看到墨驰他们来了,我便想休息片刻,没曾想睡到了现在,你呢?

我也没事。谢刃试了试他的灵脉,皱眉轻问,除了肩膀,还有哪儿受伤了?你的灵气不稳,不像只有这一处伤。

摄魂术,在对付九婴时也虚耗太多,不要紧。风缱雪道,鲛群基本上都在这,缺的两个,一个是红衣鲛,另一个是他的妻子,那名被九婴附身的鲛女。

谢刃取了条帕子替他擦脸:红衣鲛是鲛村首领,平时和九婴来往密切,八成已经被他带走了,至于鲛女,你已经尽量拉她了,不必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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