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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响声相伴,他们隐下因背后层叠而起冷汗带来的不适,咬牙摸黑前行。

忽的,翰影停下了脚步。

白凡凡探出头来,微弱火光中隐约瞧见前方出现两道岔路,石墙内的响声随着二人步伐的止住而停下,她扫过黑黢黢的身周,拽了拽少年的衣袖。

翰影手中方位盘早已因洞内禁制而收起,他轻轻一拍小丫头的肩头,令其站在原地等候,而后试探性地朝着其中一条岔路迈开步伐。

怪异的是,随着他走向岔路,耳畔石墙内的声响竟比原先轻了不少。少年心头一喜,立时向另一条岔路迈开步子,只听得墙内咚咚声霎时大作,震得二人下意识周身一颤。

白凡凡恍然大悟,莫非墙内声响在引导二人?

只是声响的轻重缓急又是何意?

少年的视线扫过周围,确认身周无旁人后,压低声音询问:莫非它在告诉我们生路?

生路?只是哪条才是生路?

翰影思忖片刻,忽而指向右方那条声响渐弱的岔路:不妨试试这条瞧见小丫头脸上的不解,他继续道,它许是在警告我们,另一方有危险。

这样的解释有些牵强,可他们必须从中选一。如此看来,若他们选择了左方,声响便会急促尖锐,确有几分警告的意味。

迎上少年的目光,白凡凡点了点头。

二人随即不再犹豫,径直步入右侧岔道,将石墙内微弱的声响甩在了身后。果不其然,随着两人步履深入,墙内声音逐渐消散直至不见。

行了约莫两刻钟,昏暗的甬道尽头,忽而出现丁点亮光。

那亮光微弱,却足以引导二人,令他们心头一喜。两道身影立时加快步伐匆匆赶去,亮光愈来愈近,离得近了,才发现光源是一处可容纳一人通过的狭小洞口。

两人先后穿洞而过,却在瞧见眼前景象时骤然止住了步伐。

身后是漆黑一片的狭长甬道,而眼前,则是一处钟石倒挂、昏暗阴森,灰尘覆盖、结满蛛网的残败石洞。

我们该不是走错了?翰影低声呢喃,狐疑的视线掠过破败不堪的青石地面,径直投向了高处。

粗略看去,石洞内约莫分为上下两处,下处并无他物,空旷破败、落满灰尘,而数级台阶之上的高处,则并排立着两座雕龙附凤的庞大青石椅。

白凡凡与少年面面相觑,皆心领神会地朝高处走去,待迈上台阶,才发现两座青石椅上的积灰要少许多,隐约能瞧见其上有些许他人入座的痕迹。

翰影俯下身子细细观察,下意识轻呼:这痕迹是新的,莫非是那六名修士留下?

话音落下,两人齐齐环顾四周,除却未曾瞧见他人入侵的痕迹,更是半分出口也未发现。

许是觉得周围气氛异常,少年待不住,赶忙轻声呼唤:此处有些不对劲,若无其他发现,还是原路返回吧

他有些后悔进了此处,早知便不冲动了。白凡凡欲细查的念头随即止住,隐下心中的遗憾,点了点头。

二人正打算速速离去,只听得机关咔嚓声骤然一响,那扇只容一人通过的狭小洞口,猛然落下一堵石墙,将出口就此封住。

他们尚未反应,便倏地察觉自己的身体僵硬成石,无法动弹。

这这是怎么回事!少年的轻呼竟也染上了几分慌乱。更为诡异的是,话音刚落便察觉二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挪去,直至两人站定在青石椅前,扑通一声坐了下去。

座下冰凉的触感透过衣裙渗入肌体,令二人浑身鸡皮疙瘩层层而起,遥望石洞另一端,积灰悄然浮起,缓缓变作一面硕大的灰镜。他们端坐于高处,将下方景象尽收眼底。

翰影哥哥你快看!

只见扭曲变幻的灰镜中,悄无声息倒映出了二人的身姿,镜中二人正襟危坐、面色轻松,全然没察觉自己端坐于青石椅是被迫而为。

他们为何要坐在这青石椅上?

白凡凡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虽不能扭头动弹,然机灵的眼眸却在不住流转观望。

那灰镜继续无声变幻,最终停下时,耳畔忽而传来了翰影倒抽凉气的声音。她只觉心下有几分不祥的预感,僵硬地将视线一点一点挪到了灰镜上。

视线触及的当即,她便听得脑海深处咚然震响。镜中倒映出两道端坐的身影,可是,那身影不是他们!

仔细看去,其中一人身形清瘦手持纸笔,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透出些许渗人,而另一身形壮硕、目露怒意,与庙中金刚罗刹毫无二致。

这这不正是洞口的两尊修士像么?!

耳畔倒抽冷气的声音确是翰影无疑,可为何镜中的翰影却成了凶煞恶人,镜中的自己又怎会是那清瘦修士?

廖廖小友,你还在吗?顺着耳畔少年的询问,白凡凡的上半身终于获得自由,只是自己依旧牢牢粘在青石椅上无法起身,她立时侧过头去,向着身旁少年点头答应。

可翰影眼中,却是镜中的清瘦修士侧过头,直勾勾盯着自己似笑非笑地缓缓点头。

他豁然瞪大了眼,因受刺激而心跳飞快,他已然有些承受不住这样诡异的画面。

死寂中,灰镜内的清瘦修士终于将目光直勾勾落在了白凡凡身上,二人言行一致,他所言所作,仿佛就是白凡凡所为:公堂审,开始了。

眼前出现一道炫目白光,激得两人下意识齐齐闭上了眼,下方忽的传来低沉的闷哼,再睁眼时,脏乱破败的青石地面上,跪了一道身姿僵硬、瑟瑟发抖的身影。

二人视线锁定的当下豁然怔住。

此人,不正是那六名修士中,率先斩开藤蔓入洞之人么!

他身上衣物撕裂,灰头土脸,低垂着脑袋精神涣散,早已没了先前光鲜亮丽、风流倜傥的外表。他仿佛受了刺激,言语中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却在听见耳畔修士冰冷的宣判声时吓得伏倒在地。

不知道我不知道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

第39章 拜师秘境(四)

下方修士蜷缩成一团, 全然不敢抬头,只见灰镜中清瘦男修的嘴一张一合,脸上虽挂着笑, 语气中尽是冰冷威慑:你可知罪?

我我不知,我什么也不知修士大骇, 语气愈加颤抖, 他竟什么脸面自尊也不顾,蓦然将头磕在地上,额间重重地磕出一道血印。

白凡凡恍惚蹙起了眉, 他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同行另五人又去了何处?

还敢嘴硬。清瘦男修的语调并未有多少起伏, 此地乃伏罪境, 世间万物,飞禽走兽,恶人猖狂如斯,无辜正义蒙受其害。你敢说自己无罪?!

一字一句, 衬得他嘴角勾勒的笑意愈发瘆人。

下方之人瑟瑟颤抖, 面目狼狈。

只听得身旁传来翰影一声惊惧的轻呼, 白凡凡立时扭过头去,少年的双臂不受控制般僵硬地抬起,掌心虚握间仿似握着两柄利剑。

怎么回事!翰影惊慌地注视着灰镜中身形壮硕面似罗刹的修士与他一般无二地抬起双臂,手中宝器聚集着磅礴威压, 只见罗刹怒目圆瞪,一声轻喝,电光袭来, 毫不留情地打在了下方修士身上。

啊修士一声惨叫,电光落下处皮开肉绽,焦气四溢。

这一击, 是罚你行恶事却意图撒谎隐瞒。语调冷淡,分明并未提起多高音量,却依旧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清瘦修士缓缓抬起手中簿子,另一手执笔,无声无息地在簿上记下一笔。

白凡凡只觉双手霎时僵住,十指好似被控制的皮影,竟与灰镜中人一样做出执笔画簿的动作。

斜后光芒将两座青石椅和下方修士的影子拉得颀长,怪异的是,影子触及灰镜并未交叠,而是径自穿镜而过,仿若这面巨大的灰镜只是并不存在的幻影。

脑海空茫的当即,她总算意识到了什么。

她与翰影,莫非被这二位修士附了身?而旁人是看不见灰镜的,在他们眼中,她与翰影的模样正是清瘦修士和怒目罗刹。

这样的猜测在受伤修士抬眸望向二人连连求饶时得到了印证。

她的双手再一次被控制,左手僵硬地抬起,空空如也的掌心彼时灵力聚拢,竟悄然变幻出一本薄薄的书册。书册之上空白一片,唯有正中书写着一道人名。

沈钟毓。

便是下方负伤修士的名字。

既不承认,不若我来帮你回忆,罪状几何。白凡凡的右手僵硬抬起,手中狼毫笔悄然指向对方,于虚空中画下几笔,便见笔落的当即,灵力充盈聚拢,竟围绕着负伤修士缓缓变作一道瘦小的人形。

那人形不过五六岁孩童大小,莲藕般细嫩的双腿之上,暴露着刀斧砍伐皮开肉绽的伤口,汩汩而出的鲜血触目惊心,许是伤口惨烈,连走路亦有些磕磕绊绊。孩童摇摇摆摆地走向负伤修士,一边发出咯咯清脆的笑声,一边迫不及待张开双臂迎上前去,每走一步皆留下长长一条刺目的血迹。

爹爹

孩童的呼唤仿若魔音灌耳,震得沈钟毓恐惧地惨叫一声向后仰去,他连滚带爬地挪动,无意间踹了婴孩数脚:我不是我不是你爹爹!我不是!

孩童被踹翻,坐倒在地只是微微一愣,好似以为对方在与她玩乐,随即笑容愈发真挚:爹爹抱

我不是你爹爹,你为什么还要再回来,滚,滚去你那便宜娘亲那里,滚啊!

话音刚落,便见身旁翰影双臂一震,手中宝器击打出的威压再一次砸在沈钟毓身上:你可知罪!一直沉默不语的怒目罗刹头一回发出凶狠的质问,声音洪亮似钟鼓,震得人双耳刺疼。

负伤修士终于明白伏罪境为何将他困在此处,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语调中溢满悲凉:罪?我何罪之有?!凌乱的黑发将面庞遮挡大半,他悄然注视着眼前展露纯真笑意的孩童,眸底几不可查划过一丝恨意,你该死,你的娘亲也该死!死,背叛我的人都得死!哈哈哈哈哈,都得死!

孩童悄然收起了脸上咯咯笑意,好似被眼前人凶狠的模样吓住,怔愣在原地。

我云洲沈家何其富贵风光,你一个杂种,有什么资格!说这话间,沈钟毓竟猛然扑上前欲掐住孩童的脖颈,熟料双手尚未触及,便见呆滞的孩童骤然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不见。

他猛然扑空,摔落在地,良久的寂静中,伏于地面的健壮身影微微颤抖。

冰冷讽刺的音调自清瘦修士嘴角溢出:你贪图美色抛妻弃子,将妻贱卖虐待致死,将子砍杀剔骨剥肉,对外却扬言妻子走散数年未归,其手段残忍,罪无可恕!

灰镜中冰冷的目光悄无声息对上了白凡凡的视线,嘴角轻轻一勾仿似在笑:此人已然罪不容诛,是生是死,由你二人来决断。

话音刚落,便察觉双臂骤然一松,禁制褪去,双臂亦能再次自如移动。白凡凡空茫的视线一转,对上了翰影同样惊诧的注视。

二人恍然大悟,意识到这便是此处出口留给他们的难题了。

是生还是死,全在他们一念之间。

灰镜中人手持之物彼时皆在他们手中,翰影恍惚觉得宝器有些烫手,可如何也甩不开,而白凡凡手中纸笔亦是仿佛长在了掌心,同样难以剥离。

生死簿上冰冷的字迹正牢牢牵住另一人的性命,手中狼毫笔却迟迟无法落笔将其名字划去。

犹豫的当头,灰镜中的清瘦修士再次发出森冷的提醒:伏罪境外已有其他修士靠近,若你二人未及时做出决断,待其他修士入内,他,便是你二人的下场。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沈钟毓因受刺激而有些微微脱力。

两人一瞬明白,为何六名修士入洞长久也未有回应,想来在他们之前,沈钟毓等人同样面临了死生选择的难题。

而沈钟毓的答案,并未让灰镜中的二位修士满意。

翰影悄然咽下一口唾沫,灵力受限,他虽无法得知洞外情形,却觉眼前之人所言不会有假,他们必须做出决定。

少年的目光悄无声息望向了白凡凡手中的生死簿,无法确定地询问道:你如何看?

小丫头眼底唯剩空茫,仿似被吓傻,深知时间不多的少年狠下心,压低声音道:不如,便让他

话至一半,白凡凡终于侧头瞧来:翰影哥哥打算让他死?

你方才也听见了,此人为非作歹十恶不赦,连自己的妻和亲生骨肉都能杀害抛弃,这样的人如何不该死?翰影愤愤不平地扬声厉斥,目光扫过下方沈钟毓时,眼底满是深恶痛绝。

可是

可是什么?你该不会觉得,他行恶事有所苦衷?少年语调放缓,隐约竟透出几分苦口婆心,任何苦衷都容他随意杀害别人,既做出了杀妻弃子之事,便要付出代价

修仙世界生生死死最是平常不过,只要一人魂灯未灭,亦可转世入轮回,可此处打打杀杀,多为正邪对立、互不过眼,杀妻弃子这等罪事放到哪儿都不会为人接受。

他罪不容诛!少年的视线直勾勾盯着小丫头紧握狼毫的手,催促了几分,虽说你我二人本无权判定他人生死,可若不做决断,我们便离不开此处。

白凡凡悄然抬眸,掠过少年紧张的目光,径直迎上灰镜中修士似笑非笑的面目。

手中狼毫笔无声无息地凑近了名字几分,只需她落笔划去,恶人便可伏法,冤魂便可昭雪。

笔尖缓缓停在距离纸面几厘处,一滴黑墨无声滴落,于雪白纸面缓缓渗开,更衬得纸上性命之脆弱。

笔尖徐徐靠近,忽而顿在了空中。与此同时,封闭的石洞外隐约传来其余修士探寻的声响。

翰影急切得几欲夺笔,他睁大双眼,压低声音催促:你还在等什么?如今不是你施展怜悯的地方。

怜悯?

白凡凡微微一愣,她行事雷厉,素来不是那种只知怜悯而不顾大局之人,她只是觉得,两名修士为他们设下的题面有些怪异。她既能轻易判定一人生死,那么早先的沈钟毓为何不能?

他们能想到的、能做出的决断,如何确定沈钟毓便不能做出?

清瘦修士溢满半真半假笑意的眸子中,隐约倒映出青石椅上二人的身影,他直直盯着犹豫不决的白凡凡,唇角森冷地提醒:洞外之人便要到了,你们,做出决定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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