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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的打斗痕迹实在过于触目惊心,杜照卿下意识将目光深入其中,却未见到那抹充满灵气的身影。

她顺着地上的血迹,缓步而入,那道属于阿芥的气息终于再次出现在身周, 未免打草惊蛇,她并未唤廖芥的名字,手中的佩剑却是无声无息地握紧了些。

地上混合着尘土的血迹斑驳肆意,连带着一旁的墙上也血迹点点,而其中最叫人惊诧的便是相距不远出现的巨大的猛兽爪印。

那一瞬,她只觉自己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杜照卿不敢懈怠,避开周围一切可能出现机关的地方,直冲医馆后院。

后院的破败并不比前堂来得轻, 利爪划蹭的痕迹混合着血水尘土一路蔓延, 最终停在了厢房前排放整齐的一列大水缸后。

寻常人家院中皆会放置一口大水缸以防走水,她如今并无心思考虑此处为何会出现如此多的水缸, 当神识探见不远处水缸后并排而坐的两道身影时, 她蓦然屏住了呼吸。

阿芥?她的呼唤顺入风中, 小心翼翼的试探引得对面二人齐齐一顿。

默了不知多久, 水缸后头,终于缓缓探出一个小心惊惧的面庞:师师姐?

她仿似不敢置信,盯着对方的面孔犹豫了良久才确信眼前人的确是杜照卿, 瘦弱的女孩儿登时委屈涌上心头,哇的一声边哭边向此处跑来、扑进了杜照卿的怀中。

师姐,真的是你,阿芥以为,再也见不到师姐了呜呜呜

白凡凡一身师门赠与的广袖长衫如今脏乱不堪、已无法直视,乖巧盘在头顶的发髻彼时也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抱住自己的双臂仿佛仅仅握着救命稻草。

别哭别哭,究竟发生了何事?她一边轻轻捋着丫头的背安抚,一边警惕地看向不远处水缸后悄然起身的另一道人影,你是何人?

那人身姿颀长,无奈佝偻着背、满头毛发遮住大半张面庞,独独留出一道瘦削黝黑的下巴。

是个乞丐。

那乞丐交缠着双手、不知因紧张还是恐惧而瑟瑟发抖,当杜照卿重复一声你是何人之时,乞丐竟猛然一颤,害怕地向后退了半步。

师姐是他方才救了我。怀中哭泣的丫头终于抬起头来,她抹尽脸上的泪珠,指了指一旁最大的那口水缸,就在那儿,师姐。

二人走近了些许,窥见水缸后横陈着一道硕大骇人的猛兽尸体,杜照卿心中一动,担忧之情跃然脸上:猛兽袭击了你们?

没错,它趁我不备攻击,若非乞丐大哥出手吸引它的注意,我怕是再也见不到师姐了

此言一出,再仔细看去,乞丐一身褴褛果不其然沾满了血迹,辨不清是自己的还是猛兽的,方才远远望去,还以为是何处沾染来的泥泞。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医馆的主人又去了哪儿?杜照卿四下环顾,揽着丫头的肩头悄无声息搂紧了些,乐城内怎会出现袭击人的凶兽?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白凡凡再次害怕地将自己的脑袋埋在师姐身前,说什么也不肯放开自己的手,杜照卿心尖一软,终是没继续问下去,罢了,我们先回客栈,赛场上出了意外,师父他们该着急了。

意外?她茫然地抬首盯着师姐的面庞,方才沈前辈也说出了意外,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前辈?沈万渠前辈?

正是。她不知师姐为何忽然反应如此大,正是沈前辈引荐我来此处医馆的,他说这里的医修医术高明,能够治乞丐大哥的病

如今杜照卿已全然不想知道廖芥与乞丐是如何相识的了,她心中只有一个疑虑,那就是沈万渠方才为何骗她说未曾见过廖芥。

白衣女修低垂着双眸,不知思忖些什么,良久才轻轻一笑,安抚道:先不说这些,咱们先回去。

好。白凡凡乖顺地点头应下,扭头看了一眼身后面色呆愣的乞丐大哥,似乎想唤他随行,而后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终是头也不回地跟着师姐离开医馆。

他们跨出医馆的一瞬,身后的乞丐咿咿呀呀地跟了上来,只是步履不稳,竟被门栏绊倒在地。

身后,是乞丐望眼欲穿的注视和咿呀呼唤,两人齐齐顿住脚步,回过头来。

他家中可还有人?杜照卿没忍心径自离去,摸索起身上是否还有多余的金银,白凡凡尚未回答,忽见一旁的集市边,提着竹篮的女孩儿随着他们一道站定脚步望向乞丐。

两方面面相觑,都愣在了原地。

众人注视下,提着竹蓝的女孩儿轻叹了口气,自怀中摸出两枚铜板,上前几步轻轻搁在了乞丐面前:拿着钱,去买些吃的吧

竹篮女的声音轻柔极了,好似阴雨天里难得的暖阳。

乞丐的目光随即转向了近在咫尺略微发亮的铜板,他茫然地抬头看了一眼竹篮女,目光与之相触之时赫然怔住。他眼中浮起的光亮,将方才怔愣痛苦的情绪尽数淹没。

他见竹篮女转身离去,慌忙起身,竟顾不上此方的师姐妹二人,顾自追了上去。

你为何跟着我?

乞丐艰难地从喉中发出粗糙的一个字:妹

没?你这人真有意思,拿着铜钱吃东西去吧,别再跟着我了。

竹篮女在前方走着,乞丐便在后头亦步亦趋,直至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渐渐消失在了雨天的视线中,他们的身周回归寂静。

对了,你是如何认得这名乞丐的?回客栈的途中,杜照卿开口,仿若无意一问,可心想面对猛兽如此凶险的事,她没能亲自护得阿芥周全,实在是不该。

乞丐大哥,是一个善良单纯的好人,他将我认作了他的妹妹白凡凡轻轻一笑,回头望向早已看不见人影的街市尽头,可他也是一个可怜人。

在步入医馆的那一刻,笑里藏刀的胡家人便迎了上来,他贪婪地上下打量着新货物,迫不及待地领着她进了后院。

医馆掌柜似乎未曾认出眼前人曾在胡家的魔爪下忍受了数年,亦或者说,他在蜀州乐城待了数十年,任务便是为云洲景城的胡家提供源源不断的人质,他并不知晓身在胡家地牢中的孤儿究竟有谁。

不出意外,后院内重重机关为她设下,她巧妙地避开,确认周围不会触发其他机关时,手起刀落用对方腰间的短刃刺穿了眼前胡家走狗的咽喉。

解决医馆掌柜并不影响任务进程,故而系统并未警告她。在她将早已苏醒的吝辜从空间戒中放出来时,彼时的吝辜已有了些许神志不清。

吝辜进了一具不属于他的尸身,身体的排斥令他神识错乱,而如今他最大的缺陷便是,再也难以像过去那般自如地发音说话了。

可他不在乎,只要能离开,只要能找到他的小妹

白凡凡遥遥望着回客栈的路,这一路去,她便与曾经的吝辜师兄越走越远了:师姐你知道么,有时我还挺羡慕乞丐大哥的,他自在随性,能够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顾一切。

杜照卿静默地听着,用灵力撑起一面屏障来为其挡雨。

如果我今后,恢复了自在的身份,却永远地消失不见了,师姐会来找我吗?

消失不见白衣女修沉默了片刻,反问,怎么会消失不见?

白凡凡的注视在对方眸中流转,忽而笑了:师姐说的对,我怎么会消失不见呢,我要一辈子都缠着师姐!

她又没心没肺地缠上了身旁人的手臂,杜照卿也总算恢复了些许笑容:你这丫头,今后不能再乱跑了,你可知我们有多担心?

好好好,阿芥发誓今后断不会不辞而别!

离开后的不久,医馆后院的猛兽尸体随风化作尘埃,空寂无人的院落中,唯有堆置在角落的一堆沾满了血迹的衣物,随风拂动了些许衣摆。

绝尘山修士们因吝辜被沈连玉杀死而陷入轰动,往日里虽对吝辜及其师父瞿临长老颇有微词,可毕竟是绝尘山的弟子、他们的同门,又怎么忍心看着这样一个可怜人白白死在对方手中。

何况

沈连玉,又是沈连玉!上次大师姐前去极北寒川时遭到暗算,若我没记错,对方也是沈连玉不是?!

白凡凡随着师姐跨入客栈门堂的当下,怒气冲冲的修士怒叱便赫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方才我去寻了城主和剑道会主办仙门,他们竟说赛场上死人不过是个意外,意外在所难免,可真是气煞我也!

那沈连玉的伯伯沈万渠,便是万宗剑道会的宗主之一,只怕城主和主办仙门看在沈万渠的面子上,也不会惩戒那女人的!

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眼睁睁看着同门被杀却无动于衷么?!

白凡凡望了一眼绝尘山众弟子的方向,正打算回房,扭头忽的对上了一双精明犀利的眸子。她怔在原地,低头行礼:弟子见过师父。

第70章 决定

瞿临长老一身略显雍容的黑金道袍穿堂而过、在客栈内尤为显眼, 当白凡凡行礼之时,堂内原本来气势汹汹的诸位修士纷纷止住了话语, 丧徒之痛四个大字毫不意外出现在众人脑海中。

即便眼前这位长老行事诡谲,弟子出了意外、还能安然无恙地端坐在位置上不为所动,实在令人惊诧。

他们屏息凝神,看向此方,仿佛在思索瞿临长老是否真的铁石心肠。

方才去了何处?瞿临语调平静,听不出什么痛苦的色彩。

白凡凡未曾抬起头,犹豫着回:一位友人受了伤, 我送他去医馆

你可知方才万宗剑道会上发生了何事?

瞿临的冷声轻嗤,几乎堵住了在场众人的呼吸,往日里颇有微词的绝尘山弟子,如今在长老面前丝毫不敢异动。个头瘦小的小丫头抬眼扫过客栈前堂,茫然地摇了摇头。

而后又好似忆起什么,狐疑地问道:可是绝尘山的弟子出了意外?

方才人群中传来的怒声,只怕极少人没听见,她严肃了几分面目,率先低头认错:弟子独自一人脱离队伍, 害师父和师兄师姐们担心, 确是弟子的错,弟子甘愿受罚!

如今哪还是受罚的时候?!

众人面面相觑, 未能亲眼见同门师兄被人杀死, 当下也不知她是可怜还是幸运了

瞿临的沉默维持了良久, 而后冷面转向一旁看戏的年轻弟子:你来跟她说, 究竟发生了什么。

被点名的弟子一怔,缩着肩头咬牙蹙眉:小师妹,你的师兄他顿了顿, 他西去了。

话音落下之际,白凡凡脸上有片刻的空白,呆愣茫然地视线扫过周围,好似企图从中发现乔装的吝辜当她一无所获,终是眸光一动,轻启双唇:什么

瞿临注视着她沉默不语,眼神几欲将其看透。

师兄他怎么会白凡凡蓦然哽咽,惊诧的目光望向了不远处的师兄师姐们,真的?

年轻弟子轻叹了声:节哀。

与他对阵的究竟是谁?我上午见师兄尚且生龙活虎,为何转瞬不见就白凡凡的嘀咕声,在一旁杜照卿安抚的掌心轻揽住她的肩头时略有一顿,而后继续毫无破绽,泪水夺眶而出。

是沈连玉,沈家小姐害死的吝辜

杜照卿似乎并无告诉她事实的打算,反倒是眼前的年轻弟子心直口快说出了真相,惹来了师姐无声责怪。

沈姐姐白凡凡眼中打转的泪水骤然止住,她茫然无措地退后半步,诧异地张大了嘴,怎么会是她?

年轻弟子下意识反问:你认得?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向她看来,关键之际,一旁抱剑沉默不语的君月冷声嗤道:今日修习完成了么,明日是打算就这么上场对阵?弟子们闻言立时噤声,互相示意着收回了目光。

瞿临长老默然等着她的回答,好似希望她就此做出一个决断。

无论是否意外,弟子都不能令师兄白白死去。白凡凡咬牙切齿,竟上前一步、面色肃然地承诺,师父,让我明日上台对阵沈连玉吧!

对阵岂是你想上便能上的?瞿临的话不无道理,万宗剑道会的参赛修士俱是提前报名,纵然她如今已至元婴有了参赛的资格,可若是剑道会主办仙门不予她参加瞿临长老轻扯嘴角,何况你即便对上了沈连玉,又能如何?沈连玉此刻成了众矢之的,沈家会轻易令其接受绝尘山的宣赛么?

剑道会每日的最后两个时辰,皆允许修为较低的弟子向修仙前辈请教,弟子可以借由赐教请出沈连玉白凡凡不甘心,想起师兄命丧沈家手中,便急得什么也不顾了,纵然不能替师兄报仇,也定要为绝尘山挽回几分颜面!

当下,倒是一旁的杜照卿轻声提醒:沈连玉位份修为皆不够,以请教为由令她出现只怕有些牵强。

白凡凡当即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认得沈连玉?正当迫切之时,瞿临忽而转移了话题,眼神自上而下轻飘飘地落在了她身上,既然认得,便不怕对阵时心志不坚么?

不会的,弟子与沈连玉确实认得,可那不过几面之缘,算不上情深义厚,不会影响

罢了。瞿临骤然打断了她,蔑然道,我绝尘山乃东洲修仙大派,何来向云洲一介小门小派不起眼人物请教的理由沈连玉,还不够格。

说着,师父的视线上下打量着她,与数年前吝辜刚入师门时上下审视的眼光如出一辙。

沈连玉虽不够格,可万宗剑道会,还有一个沈家人。瞿临似笑非笑,手中的浮尘也随着她的心境轻快起来,沈万渠,倒是在云洲有些威望,为师若是令你请教沈万渠,你有几分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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