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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又进入剧本自由创作阶段,那他可要陪这位帝王好好玩玩一场了。

兽型香炉咬着缕缕轻烟,室内漂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皇上,皇陵内室已经竣工,皇后随时可安放于石棺之内。

笔锋一顿,最后一撇突然被晕出一滩墨迹。

清冷俊美的九五之尊凝视着最后这个被写坏了的字,久久才回过神来。

这么快?

司成业听出这位天子话里的不舍,却只能劝道:皇上,您圣旨一下,工人们自是起早贪晚,不敢怠工。况且皇后的尸皇后已在南淮殿多日,皇上您还是让他早日入土为安吧。

这宋皇后的尸首虽因还尸丹一直保持不腐不化,可那毕竟是个死人。

贺兰玉将这死人安置在南淮殿内,每日除了上朝,一日三餐、晚上就寝,甚至连批阅奏章都在此处。

之前将宋妃追封为后的圣旨已经让朝臣不满,眼下他这行为,更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皆言最是无情帝王心。历代帝王少有深情如许者,而如贺兰玉这般,更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

高宰相等重臣苦劝无果,最终只得暗中调派人马,整个皇陵内的工人们这段时间不眠不休,终于把内室石棺建好了。

任凭贺兰玉再不舍,这死人总归是要入土为安。

这道理,贺兰玉又岂会不知?

他放下笔,转身入后。司成业赶忙跟了上去。

自从宋情死后,贺兰玉便命人把御书房的重要物品全部搬来南淮殿大厅,俨然是将南淮殿变成了另一个御书房。

宋情的寝宫离此仅有一墙之隔。

司成业亦步亦趋跟在贺兰玉身后,再次来到停放这位新追封的宋姓皇后尸首之处。

只见贺兰玉坐在床边,他替床上之人拢了拢被子,今天入冬,天气又冷了些。

床上闭着眼睛的美人,显然不会回应他,可在旁边目睹这一幕的司成业,心生不忍之余却又觉得背脊发凉。

三个月了,这样的场面他见过不少。

他越发不懂贺兰玉,自从宋情死后,这位新皇好像不能接受宋情已死的事实。他让太医保持宋情尸身不腐,并且每日与之聊天谈话,好像宋情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而在朝堂之上,贺兰玉依旧是那位雷霆治国、杀伐果断的明君。

司成业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如此一分为二,朝堂上的圣主与南淮殿的疯子,像是同时存在于眼前这副躯壳内,诡异得叫人发麻。

不知是否看穿他心中所想,坐在床边的帝王突然淡淡地问了他一句:成业,你是否也认为朕疯了?

当然。

司成业心里这么想,表面却恭谦回到:皇上乃是思念皇后过度,您对皇后的情意,真是足以让天地动容。

天地动容?贺兰玉嗤笑一声,随后他抬眼望向窗外,此时碧空澄明。上天不会察觉凡人的喜怒哀乐,即便是君王,也无法叫晴天乌云密布。

他目光幽深,像是穿过那片晴碧,在眺望不知名的远方:倘若上天有灵,又怎会夺去他的生命?

皇上司成业是从小跟着贺兰玉长大的,他从未见过这位心性无比坚韧的新皇,此刻却露出如此茫然脆弱的神情。

皇后事亲至孝,而当日宋庄主之死也是意外。此中种种皆是天意,皇上,正所谓天意不可违,您还是多保重身体。

天意不可违视线重新落在床上的美人,贺兰玉向来清冷的眉眼却含着一股化不开的愁。宋情死了这些天,第一次,他有了倾诉的欲望。

成业,你说天意,可是,为什么上天又偏偏让朕遇上了他?

又为什么,他偏要为绝情山庄的少庄主?这些天来,朕有时会想,倘若他只是一名江南富家子弟,此刻我们必定鹣鲽情深,又岂会天人两隔?

司成业正想劝贺兰玉想开点,可这位九五至尊却自己笑了,那笑透着无尽的哀伤,可笑,枉费朕从小便觉得人定可胜天,可没想到,上天却给朕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哈哈哈

皇上!司成业张嘴欲言,可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或许别人不知,可他是清楚贺兰玉这条帝王之路走得如何艰险。

当年先帝宠幸宋妃,皇后虽诞下嫡子却不受宠。其后几年,随着宋妃在宫中日益骄横跋扈,皇后性情温顺,多次被打压欺辱后只能忍气吞声,黯然神伤。贺兰玉十岁那年,皇后便因长年郁结忧思,撒手人寰,留下他一人独自在宫中,面对宋妃母子。

小小的贺兰玉早已在残酷的后宫中学会韬光养晦,保全自己。在高宰相的暗中支持下,他终于等来反击的机会,庶出的太子贺兰嘉代天子掌国竟犯下贪污大罪。在朝中大臣支持下,他一举扳倒贺兰嘉,重新夺回太子之位。

这二十几年来,贺兰玉虽为嫡子,可却在宫中如履薄冰。朝臣只知道这位新皇生就一副铁石心肠,可谁又曾想,一个十岁的孩子要在处处谋划着夺他性命的宠妃面前活下来,其中所经历的一切又是有多么恐怖可怕?

司成业自然清楚贺兰玉一路走来,遇到多少生死险关,可他却从未见过贺兰玉如现在这般哀默大于心死的神情。

笑到最后,贺兰玉仰靠在床边,闭着眼,像在说给司成业,又像在说给床上已然不会醒来的那个人听。朕以为,朕富有四海,整个天下都是朕的。可为什么为什么朕连最心爱的人都留不住?

曾经,他的人生就是为了夺回属于他的一切。储君之位,他要从贺兰嘉手上夺回来,他会用实力向他的父皇,向所有朝臣证明,他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

江湖,曾经也是他最厌恶的存在。他知道,贺兰嘉背后还有个绝情山庄,甚至于,是他故意命宗人府的守卫露出破绽,引诱宋云飞出手。借此机会,他可以利用镇天门牵制整个中原武林。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掌控中,只除了一个宋情。

他从未想过,那个他最欲除之而后快的山庄内,竟然还有这么一个美好的存在。

宋情太好了,好到他愿意想尽一切办法,设下最深的圈套,只为留住这个人。

在过去二十多年的岁月中,有,也只有一个宋情,肯为了他,这个从小到大一直不受重视的贺兰玉奋不顾身,甚至愿意以命换命。

宋情就是照进他生命中的第一缕阳光。他设想过无数美好的前景,宋情会淡忘所有前尘旧事,心甘情愿留在宫内,当他唯一的皇后。

一生的挚爱。

可这道光,却灭了。

他的爱情,最后死在了他的手上

司成业看着这位九五之尊眼角划过的水光,霎时哑然。

这位君王从小便擅于计算人心,可人心能算,人的情又是否真能算无遗策呢?

司成业缓缓跪于地上,声音无比沉重:皇上节哀。常言道,死者为大。您还是让皇后入土为安,这样他也可早登极乐。您也是盼着他好,不是吗?

仰靠在床边的皇帝依旧闭着眼,只是许久过后,司成业才听得对方哑着声道:

传朕旨意,为皇后为皇后入殓。

司成业重重磕头:皇上圣明,臣领命。

当天子时,天子御驾亲临皇陵内室,宋皇后着改制男式凤袍落葬于双人石棺内。传闻,盖棺时,天子当场痛哭不已,因悲伤过度而不醒人事。

可无论如何,石棺盖上,宋皇后将永远沉眠于皇陵之内,只等当今圣上百年之后,与之共葬。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属于宋皇后的故事已经落幕时,某天夜里,皇陵内室却传来一声尖叫

出事了!守陵太监跌跌撞撞跑了出来,他面色惨白,显然受了巨大惊吓。见到管事太监的第一眼,他立马扑通跪下,指着内室方向哭着喊着:皇后皇后

皇后的尸首变成焦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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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吾已坠阿鼻地狱, 受三千业火焚身。当化身厉鬼,血债血偿。

烛火下,墙上用鲜血写着成的诗句还渗出血滴。旁边几名小太监惨白着脸, 提灯的手微微颤着。

司成业仔端详这两行字,一回头, 就见从来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的帝王早已白着一张脸, 烛火下的双目透出浓浓的震惊与悲痛。

石棺内,原本国色天香的宋皇后, 此刻已然成为一具焦尸。他浑身都被烧得焦黑, 异常恐怖。

旁边随身太监咽了咽口水, 他看着石棺内的焦尸,又抬头盯住墙上渗血的两行字,突然就打了个冷颤:地狱、业火,这、这皇后难不成真的坠入地狱被业火焚身, 化化成厉鬼来索命了?!

大胆!他话刚说完, 司成业立马指着他大声呵斥:狗奴才, 谁准你造谣皇后的?来人,立刻将他扣下。

旁边羽林军奉命上前将他拿下, 那太监哭着求饶,司成业却赶紧对贺兰玉道:皇上,刚才那狗奴才实在是胆大妄为竟敢随意造谣。您不用担心,此事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故意为之, 臣定当查个水落石出

尾音消失于口中,司成业看着贺兰玉一双眼紧紧锁住墙上那首诗, 那目光先是愕然,随后染上几分悲痛,最后却隐隐透出疯狂。

他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 年轻的君王一把推开扶住他的太监,一个箭步来到石棺前。石棺内的焦尸散发出恶心的味道,可贺兰玉却仿若未闻到,甚至他脸上还隐隐带着几分狂喜。

卿卿,卿卿你回来了?你要回来找朕是不是?

他突然抬头四处张望,在所有人太监羽林军诧异的目光中大声喊道:卿卿,你在哪?你出来!你化成厉鬼朕也不怕,你出来,快出来呀!

此刻正是半夜时分,皇陵内室虽是被烛火照亮,可到底是陵墓,况且石棺内还有一具焦尸。

贺兰玉一口一声厉鬼,当即便不让不少人毛骨悚然。个别胆子小的太监,□□处已晕出深色水渍。

司成业觉得这样下去,怕是这一室的人都要被吓破胆了。他上前挡在贺兰玉面前,阻止这位帝王的疯狂行径:皇上,厉鬼之说乃是民间传言,并不可信。此事臣以为实是人为,而非鬼怪。

贺兰玉瞪着他,那眼中的阴鸷叫人不寒而栗,司成业!鬼神之说自古有之,墙上之字乃是卿卿的字迹。朕与皇后鹣鲽情深,岂会认不出他的字来?皇后若是化为厉鬼回来,实乃大喜之事,朕不准你胡言乱语,免得惊扰到他的魂魄!

所有人心中齐齐打着冷颤,司成业紧皱双眉,这字迹也可伪造。可他一句皇上刚开口,却立刻招来一道警告的眼神。

贺兰玉好像真的相信了。

翌日,新皇自登基以来,第一次没有参加早朝。

纵然外面晴空万里,可皇陵石室内,依旧需要烛火照明。偌大的石室没有窗,只听到烛火燃烧噼啪几声响,周遭晕黄的光景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八名太监颤颤惊惊地守着几个角落,眼见他们素来清冷的皇帝此刻却露出急切的神情,他绕着石棺一边走,一边朝着空中大喊:卿卿,你出来呀!朕不怕,你出来见朕一面!

就算化为厉鬼,朕也不怕。你在朕心中,一直都是最美的。

你不是要血债血偿?朕就在此处等着你,你不来,朕便不走。

一句又一句,撞到四壁又跌落下来,成了声声回音。贺兰玉通红着眼,他不明白为何宋情至今还不肯出现?

旁边随身太监忍不住上前劝道:皇上,请保重身子。快,给皇上上茶。

小太监火急火撩地跑出去,不一会儿就捧着一杯清茗进来。这茶送到贺兰玉面前,却被无情打翻。

滚,朕不需要。一定是你们,你们在此,卿卿才不敢出来!贺兰玉像是恍然大悟,他指着门口呵道:你们都给朕滚出去。

太监们跌跌撞撞冲了出去,司成业恰好在此时进来。只见到,朝堂上令文武百官心生畏惧的一国之君,此时却如同丢失心爱之物的孩子,脸上满是难过。

出来呀,卿卿像是终于累了,他靠在石棺边,双目空洞地直视前方,嘴里只是喃喃着:为什么你不出来?为什么不出来见朕?

皇上。司成业快步来到他身边,单膝跪地,殷切地劝道:皇上万望保重龙体呀!

成业,贺兰玉将视线慢慢转移到他脸上,声音像被悲痛与绝望浸透,血淋淋的,他是不是真的很恨朕?他要血债血偿,可以,他要什么朕都要可以给他,包括朕的命。可是,可是他为什么不肯出来见朕?

皇上!第一次,司成业忘记君臣之礼,他忍不住提高音量,想唤醒这位从小就跟到大的主子。皇后已经入土为安了!您为何要被这些鬼神之说的把戏迷惑了眼?您想,倘若皇后他真的化为厉厉鬼,那么肯定第一时间要出来见您的?又岂会一直避而不见?而且,臣仔细搜过,随皇后入葬的那柄绝情剑也消失了。此事必定是有人在背后兴风作浪,想借皇后来谋害皇上。

绝情剑?贺兰玉目光微动,他哑声问:绝情剑不见了?

是。司成业沉下眼。

当日绝情剑一起随宋情的尸首被置于皇陵内室,如今却不知不觉没了踪影,实属蹊跷。若真是鬼神复仇,又何需绝情剑?

这一点,司成业想得通透,他相信以贺兰玉的聪明,应该也能看破其中玄机。

然而,他眼前这位帝王却是颤抖着手,自己扶着石棺站起来,喃喃道:是他,是他,卿卿一定回来了。他曾说过,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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