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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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那抹翠绿再次出现在了一棵云杉枝头。

应该没看错,李月来目光微凝,这般鲜艳的颜色,也错不了。在一段距离开外的云杉上,停的就是一只斑头翠鸟。

此鸟极为胆怯,一点儿声响就能把它惊走。

而且鸟市上斑头翠鸟卖得贼贵,李月来一直都想捕一只回去养,只是一直没遇到机会。

他嘴角弯起,轻轻抬起手臂,从胸前衣服里摸出一把兽皮弹弓。

然后耐着性子蹲下身,悄悄往斑头翠鸟身边挪动。找好隐蔽些的位置后,又从地上摸起几颗大小合适的石子。

一切准备妥当,李月来勾着腰,屏住气息,右手一松,咻地一声,石子被弹了出去。

须臾,石子精准地击中了翠鸟,它都没来得及扑腾,直接落下枝头。

弹弓的力道是收持了些的,斑头翠鸟应当只是昏过去了。李月来兴奋地站起来,大步向鸟倒下的地方走去。

他还没走两步,一道响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你在干什么?!

☆、李家有郎(三)

此时此地,听到除自己之外的人声,李月来有些惊讶。不过翠鸟的吸引力大于对这道陌生声音的好奇,他并没立即寻找声音的来源,而是弯腰抢先把翠鸟握到手里,然后才抬头去寻说话的人。

一排缎杨树中间,有块大石头。石头上坐着一人,手持毛笔,石头上垫了一张宣纸。他似乎在作画,不过已经停笔了,正抬头看李月来。

李月来和他对视,只见作画男子身着墨绿华服,头戴玉制小冠,上面垂下来一条深色烫金纹理发带,与衣服极为相配。

如此穿着出现在山野间实在是扎眼,此间时节,有钱的公子哥谁不是围炉喝茶,看戏赏雪,做快乐事,谁会跑到偏郊野外来了。

站在作画男子旁边的是个小厮,他也盯着李月来,一脸没好气道:把鸟放下!

听音色,方才问你在干什么的必定也是这小厮了。

这个要求简直莫名奇妙,李月来紧紧握着斑头翠鸟,挑衅似地举起来在二人面前晃了晃:我抓的鸟,与二位何干?

这只鸟明明是我家公子用来作画的,你还没来,我们就先瞧见了!

李月来分别打量小厮和作画男子,看面相应当都比自己小:照你的说法,我打小就在这山上玩,这只斑头翠鸟我十年前就看见过,它应当算是我的。

小厮眼神不屑地打量李月来一眼:你好生不要脸,休要在此处颠倒黑白。

李月来道:退一步说,它在天上飞,本没有主人,谁也不属于,现在谁先抓到它,它就是谁的。

见小厮说不过李月来,作画男子徐徐抬头:斑头翠鸟不是我的,但我画它在先,万事讲究先来后到,按道理我画完了,你才能捉。

语气是平平静静的,李月来却听出一种命令他的气势。

李月来没接他的话,转而走到石头旁打量上面的宣纸。

纸上确实画了一只几乎快完成的斑头翠鸟,尾上覆羽是绚丽的亮蓝色,整只鸟看上去栩栩如生。

市面上丹青水墨居多,有颜色的甚是少见,李月来又靠近作画公子几步。

土包子,小厮见李月来的胳膊快杵到自家公子身上了,急忙上前推开他:你站远点!

李月来被推地后退半步,依旧看着作画男子,忍不住好奇道:咱们先把鸟归谁的问题放一放,鸟尾巴涂的什么染料?

作画男子不疾不徐地把面前宣纸叠起来:山间寻一只斑头翠鸟已是难得,公子又何必抓它。

李月来摸了摸鼻头:你先说染料,在说我抓它的缘由。

此染料为靓蓝色,是我独家秘制,采用蓝草、茜草等七八种草,详细制作方法恕不能告知。

市面上常见的颜色无非是普通的黑、绿、白等,若能配制出独特的染料,大量入市进行买卖,对于颜料、布料商来说,就是大好的赚钱机会。

李月来道:我有一个赚钱的法子,公子可愿意合作?

作画公子淡淡扫了李月来一眼,拒绝道:制做染料只是一时兴起,暂时我没有深远的想法。

李月来略微遗憾地垂了垂嘴角,他本也就是一个粗略的想法,实践起来很有困难。

他轻轻抚摸着鸟头道:我抓它只是回去养两天,哪日腻了,也就放了。

作画公子道:那既然是养,抓只死的回去做什么。

李月来摇头解释:它只是昏过去了。

我看未必,作画男子略圆润的下巴点了点李月来手中翠鸟:它的尾巴下垂,早已气绝。

李月来愣了愣,低头看斑头翠鸟,见它尾巴确实垂下去了,心中一紧,心心念念这么久,好不容易碰上一只,这就死了?!

他抬头看向作画男子,目光中带有一丝怀疑。

作画男子见他不相信,起身吩咐小厮:画了几个月的翠鸟,也腻了,陈琼,你把另外几副翠鸟图收好,我们回吧。

这人看着一副有钱人家草包公子的模样,竟是个画翠鸟的行家。

李月来皱眉再次看向手中翠鸟,目光多了一丝犹豫。

他抖动鸟爪子,鸟脑袋随着力道上下摇摆,眼睛紧紧闭着。

作画男子在一旁看着,淡声道:公子既是想养,必是爱鸟之人,不如早些挖坑埋了。

李月来一听快到埋鸟的地步,匆忙把翠鸟颠到半空中,双手捧出去,准备迎接一具尸体。

这只斑头翠鸟突然睁开双眼,脑袋立起来,在半空中噗嗤一下,飞快地振翅高飞,穿过树枝,向远处山尖上掠去。

......

这只斑头翠鸟竟然在装死!

哈哈哈哈哈,蠢才!陈琼爆发出笑声,弯腰快喘不过气了。

李月来把空掉的手心紧紧蜷缩成拳头,想要竭力保持冷静,依旧抑制不住胸腔大幅度上下起伏。

平日都是自己算计别人,今日怎么就听信他人胡话。

他深吐几息,讽刺道:公子穿得人模人样,品行也生得如此纯良,他日必是了不得的人物。

作画男子顿了顿,有些许歉意道:公子莫误会,我只是可怜翠鸟生来自由,公子何苦拘它在小小笼中受尽苦楚。

李月来心中一窒,无言以驳,只得静静望着二人提箱子离开。

等他们消失在视线里,他一屁股坐到石头上,心里莫明空落落的。

动物都爱无拘无束,人却越活越作茧自缚,就比如魏香云让他读书入仕,锲而不舍地让他在家准备考试,即使他不是读书的料,年年考试倒数。

公子!

李月来还没伤春悲秋完,陈琼一声嚎嗓从不远处传来,惊动枝头麻雀攒动,山上实在是安静得让人想不听见都难。

他嘴角露出一抹嘲笑,这人现世报灵验得也太快了。

这个时节,厚雪掩了许多猎户设下的陷阱,不熟悉路的人一不小心最容易落进去。

李月来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应该立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想罢,速速迈着大长腿,向山脚下冲去。

诶!你等一下!

山上传来陈琼的呼喊,声音越来越近,李月来充耳不闻,腿迈得愈发快。

我叫你呢,没听见啊!

陈琼滑溜溜地沿着山路跑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拉住李月来:打鸟的,你快上去救救我们公子!

打鸟的???

李月来背对着陈琼,把手臂抽出来:我没空,找别人吧。

对于李月来的拒绝,陈琼既震惊又生气,实在难以相信他这般罔顾人命:就因为刚才那几句玩笑话,你竟见死不救?!

李月来撇了撇嘴,继续往前走:我是个蠢才,不会救人。

陈琼被蠢才二字噎的哑口无言,半晌只弱弱地吐出一句:你太小心眼了。

李月来昂首挺胸,阔步向前:这个既蠢,又小心眼的人就不在你面前碍眼了。

陈琼见他步伐决绝,真没有救人的意思,急了,忙追了几步:我付银子!多少钱都行!

银子。

谁跟银子有仇呢。

有钱能使鬼推磨。

☆、李家有郎(四)

李月来站住脚,但没回头。

光有银子不够,他微抬下巴,故作姿态起来:你们刚才如此无礼,不道歉绝对不行。

这个时候,山上根本不会有人。跑到就近的农户去找人帮忙,来回两趟,估计人也冻没了。

李月来把他吃的死死的,陈琼急红了眼,匆匆道:方才对不住,求你救救我家公子。

李月来哼笑一下,慢声问:你家公子值多少银子?

陈琼转身把李月来往山上带,快速摸了一下荷包:二两银子。

李月来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惊了一下。

对于他们这种人家,二两银子可不少。

他长叹一声,在富人眼里,银子简直如草芥:成交,不过别忘记你家公子必须给我道歉。

知道知道,陈琼心急如焚敷衍道。

听罢,李月来满意地转过身,跟陈琼上山。

陈琼一鼓作气把李月来引到猎坑旁。

猎人铺设的陷阱有几尺深,还好人瘦,落在边角上,避开了旁边猎户削尖的木桩。

李月来抱臂往陷阱里看了又看,和作画公子对上眼:哟,怎么这么不小心,落下面去了。

作画公子白着一张脸,移开视线,低头不语。

李月来又道:坑这么深,只怕拉不上来,不如你自己唤几只翠鸟,把你衔上来?

陈琼在旁边听得生气了:你若还想要银子就别废话,快点救人。

李月来慢悠悠绕着陷阱走了一圈:你叫什么?哪里人?别待会儿救起来又不认账。

风荷乡,陈家,陈暮雪又抬起头,看着李月来:你放心,我断不会欠人恩情。

他平日除了读书,就喜欢作画,今日雪景好,专门到这里来画景,偶然看到一只斑头翠鸟,一时画着了迷,没注意生人打扰进来。

陈暮雪没说姓名,李月来对此不太在意,刷起袖子道:我去准备准备,编一根粗藤放下去,你自己爬上来。

陈暮雪面色有一丝为难,但没开口,陈琼先道:公子腿受了伤,动不了。

李月来有些迟疑,顿了顿,低头又去看陈暮雪,他的腿和手臂明明躲开了陷阱的要害处,怎会受伤。

你不会是懒得爬,要我下去背吧,李月来道。

他有些不耐烦了,坑不算矮,爬起来确实费劲,但总不能只指望他,自己一点儿力也不使。

陈暮雪察觉到李月来再次低头探来的目光,不言不语地掀开深色裤摆,露出右腿,肉里插`入了一根矮些的木桩尖,在木头上流下鲜红的血迹,十分醒目。

啧啧,真受伤了,李月来收回视线,他搓了搓裸、露在寒冷空气中的小臂。

露一小截膀子都这么冷,况且一个受伤的人落在陷阱里。时间越久,越危险。

你别浪费时间,要是耽误我家公子看大夫,你赔不起!

陈琼吵得李月来头疼,只想快速离开:知道了,我去去就来 。

说罢,他往山林左边走。

陈琼以为李月来要跑,追跟几步:你叫什么名字?要是丢下我们走了,陈家绝不饶你!

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的。李月来可不怕,捏了捏耳垂,走道:我家在镇水村,叫李月来。看顾好你家公子,别让他睡觉。

陈琼记着李月来离开的方位,然后匆忙回到陷阱旁边。陈暮雪在底下神情怏怏,靠在土壁上不知在想什么。

陈琼坐到地上,靠着坑和陈暮雪说话:公子,想啥呢?

陈暮雪眨了眨眼,遮住眼底的忧思:肚子饿了。

我不信。

早上离开陈家前,夫人才找陈暮雪说了话,陈暮雪离开家时,神情不太高兴,陈琼拆穿他:是不是在想夫人要把你许给周侍郎?

别瞎说,陈暮雪撇过头去,望着土里冒出来的野草,小叶子长得新嫩可爱。

这时节,它也不怕冻,偏要在冬日里长,春天再冒,秋天里枯了去,不好么,也免受寒苦。

陈琼叹气道:周侍郎人长得俊,家室又好,人也上进,年纪轻轻就做了礼部侍郎,哪家姑娘不想嫁给他?,他顿了顿,低头看着自家公子,恨铁不成钢道:我看周侍郎没什么不好的,除了公子不喜欢。

陈暮雪:.....。

那我把你嫁过去,他勾了勾嘴角,伸手轻捏右腿。刚掉下来的时候疼得钻心,不知是不是冷的,现在又没了知觉。

周侍郎也瞧不上我,陈琼探头见他精神尚好,坐回去继续扯闲话:夫人面上看着冷,心底是疼公子的,你要主动多和她说说心里话。

陈暮雪眼皮耷拉着,右手攥住木桩,食指有一下没一下敲打木桩尖。他低声道:娘这样待我,并不全因为我是柔身儿,低人一等,是枯岭的人都病了,把成家当做一种实现目的的手段,而它本该是两人心意相通,感情到份上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陈琼安慰道:夫人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总不会害你。我看在生活上,周侍郎可保公子后半生无忧。更重要的是,他从不低看公子一眼。

说到礼部侍郎周原,陈暮雪回想与他相处的点滴,说不上他的不好,但也说不上其他别的什么,总觉得差点东西,若真在一起过日子,二人必定也是相敬如宾。

周原上次来风荷乡还是在秋收节的时候,明里暗里多次向陈暮雪表示求娶之意,但都被他拒绝了。

想着这些零零碎碎,有些久远的事儿,陈暮雪精神愈发疲乏,眼睛也开始犯困。

公子,你不会还在记挂白大夫吧?陈琼低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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