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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什么呢,笑的这样高兴?

若换做以前,唤月和风旸在蔺衡面前必然束手噤声,连大气都不敢出。

可如今两个小崽子学乖了,知道陛下在自家主子面前脾气极好,因此也不似见着活阎王了。

回陛下的话,殿下在同奴说花灯呢。那高头大马底下坠着铃铛,会自个儿走起来,铃铛还一摇一响的,是不是真的呀?

唤月扬着小脑袋咧嘴,遭热气熏红的脸蛋活像个山楂果子,看得蔺衡不禁莞尔。

他走近到慕裎跟前,挪开那叠吃剩的糯米糖糕先探了探口风。听尚膳房的宫人说你晚膳没用几筷子,可是菜式做的不合胃口?

还行罢。

慕裎咬着甜板栗,侧目睨他的神情说不出来的娇俏。

起来,让你坐了?

蔺衡简直苦笑不得:哪就这么大气性?

这说的还是皇帝陛下出门前的事儿。

原本昨日连洗漱到宵夜折腾到天快亮才歇息,不成想刚眯了半个时辰又被叫起来喝药。

闹觉不说,还得喝苦得作呕的汤汁,他当然不想给那个狗皇帝好脸色看了。

蔺衡便认命站在床衔边,等了须臾没等到小祖宗继续使性子,却见风旸捧来一件坠有琅环玉珏的华服。

今日是除夕夜,把你打扮的好看点,也给本太子长长颜面。

这玩笑句话顿时将国君大人在司锦局试了整个下午礼服的烦闷一扫而空。

还挺合身。

蔺衡中肯评价,顺便抬起双臂,方便心上人给鼓捣绦带。

那不然?慕裎一哼。来之前就做好了,给你的新年礼物。

皇帝陛下立刻露出惊讶的表情。一国之君的身量尺短应当算最高机密罢,我想?

句尾两个上扬的字节惹得慕裎好笑,他眨眨有光的眸子:我以为骁勇善战的陛下对自己身长八尺、气宇不凡的传言已有耳闻。

唔...........这话听上去并不像是在夸我。

的确不是。慕裎取出两枚玉佩细细对比,最后选定了双鱼戏莲的那枚。我在恭维你。

如此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的戏码蔺衡早陪他玩过数回,横竖小祖宗不生气就好,至于究竟是夸还是恭维,国君大人觉得都可以。

毕竟没有什么比喜欢的人亲手给穿戴衣物更幸福的事了。尤其对方是养尊处优,从来只有被伺候的份儿的太子殿下。

长明殿里的地龙烧得很足,两个小侍从的脸皆被熏蒸出红晕,一左一右乖巧站着,像极年画上的福娃娃。

就连慕裎不甚好的气色都泛起浅绯,那单披了长袍随意外露的白颈和皓腕更是。皙润浮粉,不似寻常男子,倒胜过大多数姑娘家。

偏生这纤瘦不盈一握的腰身,举手投足间又满是矜贵之气,令人心生亲泽,不舍亵渎。

鬼使神差,蔺衡盯着慕裎微垂的半张脸颊,忍不住俯身亲了亲。

干嘛呀。

小祖宗正忙着和绦带较劲,颔首一瞪,耳尖却红了。

与此同时,唤月和风旸忙识趣的低头,用装配饰的托几挡住眼睛。

你头一次来长明殿找我的时候就想这样做了,但是怕被打。

蔺衡舔舔唇瓣,笑得有些傻气。

慕裎一哂:陛下当时摆的谱大着呢,可不像是怕挨打的样子。

那还不都是廉溪琢挑唆的,知道我怂,就让我在气势上先取得优势。

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况且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做太子的那个点点头表示满意。

席间若遇上什么好玩的一定记得给我带回来,当然,如果朝臣们献的是美人之类的就不用了,您老留着自己欣赏罢。

照惯例除夕大宴上朝臣为表恭贺,都要准备新年贺礼。不在乎价值贵重与否,只要能讨喜气,搏得国君一笑即为上品。

眼下宫中奇珍异宝、金玉黍栗一概不缺,仅剩后宫一人独宠,这切切实实是满朝百官的一块心病。

蔺衡浅笑,一面答应一面吩咐两个小侍从,慕裎身子弱,要多休息调养。千万别让他瞎胡闹,撒着欢的到外头吹风。

知道啦知道啦,怎得比小南瓜还唠叨。再不走,误了守岁的吉时我可不管。

小南瓜是慕裎以前养的一只蓝翅金刚鹦鹉,聪明伶俐,极通人性。压根不用教,逮谁就学谁说话,偶尔吃食吃的不痛快了还会和当贴身近侍的那个找茬吵架。

好几次吵不过的蔺衡都扬言要拔了它的毛,然而等气消后照样喂它最爱吃的甜南瓜。

往往年节回忆起过往,就会觉得诸如那时或者当年等词既美好又惹人唏嘘。

满室袭人温暖,慕裎随手扎的宫灯就挂在窗棂下。

宫人中不乏有手艺精巧的,也做了寓意喜庆祥和的灯样悬满琉璃盏。

灯火星明,交相辉映。

蔺衡环视寝殿一周,目光最终落定在太子殿下脸上。

好啦,等亥时看完烟花我就老实呆着。当了国君没办法,以民为重,我理解的。

慕裎以为他是惦记着没能一起过除夕夜,忙道:再说宴席免不了繁文缛节,为了看两件新鲜玩意儿呆坐几个时辰的无聊事,本太子才不干呢。

这话本是蔺衡担心慕裎疲累,不利于养病提出来的,此刻却被反宽慰了一把。

没有,我是想说,国宴连烟花都是中规中矩的,没什么看头,我...............

皇帝陛下笑得神秘,不过未说完的话却遭姜来公公一声催促给生生打断。

等我回来再和你说。

蔺衡拢了拢他的外袍,附耳凑近。

新年快乐,我的殿下。

慕裎微微颔首,在国君大人将要转身之际,飞快拉住对方衣襟,还顺势往怀里一带。突然有点舍不得让你走了,怎么办?

瞧罢,回回撩人不成被反将一军。做皇帝的那个无奈轻叹,很快门外便响起了第三百八十回 拘谨的催促。

打情骂俏到此为止,慕裎倚在门边一路目送蔺衡离开。

直到那顶玄黄步辇消失在黑夜尽头,他挂着笑意的唇角才慢慢放下。

唤月和风旸已然进屋,受自家主子的令摆好石子棋,等着大战三百回合一齐守岁。

无人发觉,零星只见月光的暮色中不知何时飘出来个鬼魅身影,一席夜行锦衣,腰坠寒刃。

慕裎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姿势,朝远处眺望的目光说不清是赏月还是在凝思。

半晌,他檀口微启,仿佛是舒了口长气。

去罢,一切照计划进行。

第66章

除夕夜的宴席摆在吉庆殿,虽说名字有点俗气,但里头的细软布置却是华贵无比。

蔺衡坐在正中的雕龙金漆软椅内,下设两行座席,以左文右武的序列排放。

往来宫人皆换上新制宫服,腰系朱红绳结,端着琼浆佳肴从容穿行。乐师们也早摆好丝竹管弦,悦耳的朝歌舞曲源源不断萦绕。

天鉴官夜观天象,算出吉时用朱砂笔写好封在锦盒里,待国君大人致完开场语就公之于众。

除夕降祟,平安喜乐。

这是一年中最热闹的节日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今年除夕廉溪琢不在。

往年小舅舅在场蔺衡倒没觉着有什么,顶多是气氛热闹点,守岁的项目丰富些。

也不知是打哪里学来的,过去三年廉溪琢愣是以一己之力开创了诸多文雅玩法。致使朝野上下莫名产生了个不成文的约定除夕这夜就该摇骰子赌酒,这样才有仪式感。

每当这时蔺衡就在上首默默旁观,一边看着他的臣子们纵情洒脱,一边惦念着他远在千里外的心上人。

可今年廉溪琢不在,不止是他,连纪大将军也被放了探亲假,安心在长合宫给自家小弟侍疾。

少了万恶之首,闹幺蛾子的二把手也跟着蔫了兴致。

大理寺卿唐尧平日里最是个闲不住的,今儿却乖巧本份待在自个儿桌上。只是心不在焉,总眼巴巴盯着文臣众首空出来的席位瞧。

陛下,诸位朝臣都已备好贺礼,可否请陛下一观?

姜来公公一直随侍在旁,见蔺衡胃口不佳,脸上隐隐有些烦闷之色,便找了个话头来劝。

老奴听说今年备下的贺礼都新奇无比,若有中眼的送到长明殿,想来太子殿下也会很高兴呢。

提到慕裎,蔺衡神色果然微有变化,他搁回银箸点头道:传罢。

和歌舞声乐比起来,新鲜玩意儿显然有看头多了。

一言令下,原本闷坐不动的文臣武将纷纷立起腰杆,一睹新年贺礼的同时暗自相较谁家更胜。

首件呈上来的物什是双绣虎头的蜀缎宝靴,鞋底用绵和麻各纳了两层,侧边坠嵌玲珑翠玉。看着得体大方,日常穿着也舒适方便。

启禀陛下,这双长靴乃家母亲手所制,愿陛下圣体康健,龙虎生威。

中督尉赵衾抱拳一礼,那张常年在风沙地操练兵马的面庞,显得他整个人严肃且木讷。

可偏偏这样呆板无趣的人,向来最懂世间温情冷暖。

以往他送出的贺礼大同于此,去年是件长袍,前年是对耳捂。无一例外,皆出自家中老母亲之手。

而那些贵胄官僚看不来的小惠馈,蔺衡却欢喜的紧。

爱卿有心了,孤会珍视萱台好意。

有了赵衾朴实无华的开头,后边不少为官清廉送不起豪礼的大臣们都不免松了口气。

横竖礼不在贵重,拿得出手就行。

可这...........

姜来公公望着堂下,想了又想,终究忍不住揩去额角的汗。

唐大人,您这是?

送陛下的贺礼啊。唐尧揉揉眼角,手里细棍一挥,将脚边的一群兔子往前赶了赶。还有两头鹿在外面,侍卫嫌鹿角笨重怕伤着人,给拦住了。陛下,您看可需要臣牵进来?

说起来唐尧比廉溪琢还小上两岁,一身才华却是惊人。

早些年科考他本是蟾宫折桂要进御书院的,但蔺衡意外发现他断案审查的天赋极高,便给了大理寺卿一职。让他去断除冤狱,扫清天下之大不平。

唐尧做得的确很好,所经手的案子证据确凿、绝无偏私。人际关系处理的也不错,积攒了一大帮子不畏权贵的忠心部下。

如若不算那暗戳戳比廉溪琢更恼人的脾性,他真当该数文臣第一了。

唐大人,今儿是除夕佳节,又不是尚膳房选供。你这赶鸡撵鸭的,究竟意欲何为啊?

凌沅手执酒杯,言辞间听着调笑颇多,实则满是对唐尧的嘲讽。

是了,文武贰臣的鄙视链自古就有,回回设宴总省不了生几出这样的戏码。

唐尧压根懒得搭理,兀自拱手对蔺衡道:回禀陛下,臣前些日子受任到太平溪一带查案,拔除县府贪官污吏十余人。当地百姓心怀感念,可惜无多余粮米相谢,便举村凑巴给臣赠了几样家畜。

臣蒙受皇恩,不敢擅领民惠,因此在除夕夜借花献佛,请陛下替臣圈养良待。

此言一出,席间蓦然响起阵悉悉索索的谈论声。

谁人不知太平溪是礼部尚书周远的管辖范围,如今有贪官污吏不说,连百姓都食不果腹,想送点子谢礼还得举村凑巴。

然而从年前开始周远便称病告假,一连半个多月没露面,此刻自然也是不在场的。

蔺衡垂垂眼睑,示意侍卫将兔子和鹿先牵去奇珍馆。

在除夕夜处罚罪臣并不是什么好时机,况且区区周远,想捉拿易如反掌。

唐尧此番作为除却告状,还有一层是提醒。

提醒蔺衡,周远一派有问题。

略过这一茬儿,席间的气氛陡然变得凝滞,后续大臣们奉上的贺礼蔺衡看着神情都淡淡然。谈不上满意,也说不上厌恶。

总之奇珍异宝不要钱似的往国君大人面前送,其中不乏技艺巧妙的钟鼎器玩,以及异域风情的鼓铃铜磬。

蔺衡正盘算着哪几样慕裎应当会喜欢,好叫姜来公公登记造册送到长明殿,恍然间便听端奉菜肴的宫人中传出一记惊呼。

那声音碰巧响在最后一位朝臣退回席位的空挡,殿内只有三三两两的交谈声,如此一来众人的注意力都不可避免被吸引了过去。

其实这种事情也算正常,左不过是哪个小宫婢打翻了酒盏,或是磕碰到什么东西。

蔺衡却后颈一凉,下意识扬起银箸,腕子轻转,瞬息以不可思议的力度弹射发出。

呃啊!

席位空出来的地面上立刻多了具残喘的身躯,随之掉落的还有柄锋利的弯刀。刀刃泛着可怖的森绿,显然是事先喂过毒。

倒在地上的那人受了一击还没完全死透,蒙面的黑纱滴淌下几滴鲜血。他虚虚往前爬行两步,未等再度以暗器伤人,就被蔺衡发出的第二支银箸给定死在了原地。

来、来人!护驾!

姜来公公震惊之余率先反应过来,忙高声召御林军进殿护卫。

与此同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数十个彪形大汉,衣着打扮和刚咽气的刺杀者如出一辙。皆手持弯刀,以黑纱蒙面。

好好的宴席遭遇变故场面顿时混乱不堪,个别胆小的文臣在随侍的保护下仓皇逃出。剩余几位将军倒神色不改,立即起身与刺客搏斗。

来的这十几名大汉功夫都不差,而且手上有武器,这就比赤手空拳的武将们占优势多了。

但占优势归占优势,眼见着拿身经百战的武将没法儿,行刺的黑衣人们急转直上,一柄柄寒刃全数朝蔺衡所在的方位逼近。

这些人武功不低,脑子却不行。满殿都是能打的,却偏要挑最不好惹的那个下手。

蔺衡只得定定神,抬起一脚,翻卷出去的桌子当即扬翻了最先扑过来的两人。

装满珍馐的碗碟此刻变成了满地碎瓷片,皇帝陛下脚尖轻点,灵巧避开砍过来的刀锋,在侧身卖破绽的一瞬注入内力反手挥出,干净利落的解决掉其他四个。

为首的黑衣人原以为那六个多少能伤着蔺衡分毫,不料连身都没近就断了气息。

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提起弯刀就直逼面门。若说蔺衡开始时还有点作壁上观的心态,那么这会儿他着实是起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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