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强强) 第44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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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裴延拥有他需要的一切,除了自由。

并且,周立群是一个比裴延更令周达非厌烦的存在。

周达非随手翻了几页分镜,心思却不在上面。半晌,他抬起头与燕名扬对视,“物以类聚,我也不是个什么善类。”

“.........”

周达非说完,把分镜一合,起身往裴延的方向走去。他注意到裴延在给演员讲戏的过程中,似乎朝这边看了眼。

“如果你想拍电影,我可以给你投钱啊。”燕名扬道,“我就是投资人。”

周达非笑了一声,“我好歹也是金融系科班毕业的,我还能不知道任何投资都要计算回报率吗?”

燕名扬或许真的能给他投点儿钱,让他拍部小电影。

但那又怎么样呢?他无论从哪个方面,都离成为一个真正的、专业的、优秀导演还差十万八千里。

这些只有裴延能够给他。是裴延蛮不讲理地将他拉上了这条路,而现在的他已决定恬不知耻地自愿走上这布满荆棘、不知去向的捷径。

就像玩偶之家里的娜拉,她离家出走后的故事易卜生没写,鲁迅说她不是堕落就是回来。

周达非已经没有退路。他不想回去,所以只能自愿堕落。

周达非想,可能自己早就注定走上裴延给他框出的这条路了,那是很多个夜晚之前他自己做的选择。

燕名扬见周达非心意坚决,便也没有勉强,只道,“那行吧。不过我在裴延这儿多少是有几分面子的,你有事儿一定要告诉我。”

“不用,”周达非直截了当,“你唯一能帮我的就是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不要跟裴延说,也不要跟周立群说。”

“对了,”周达非走了几步,又回头喊了燕名扬一声。

“嗯?”燕名扬上前一步。

“要是你愿意的话,可以对沈醉好一点。”周达非随意道,“他是个真正的好演员,值得拍更好的戏。”

-

“你这位燕师兄找你什么事儿啊?”裴延见周达非过来,不咸不淡地问道。

“不知道,”周达非在裴延身边坐下,“可能他跟你一样脑子有病,觉得我跟沈醉不清不楚吧。”

“.........”

沈醉跟燕名扬的关系,裴延当然是清楚的。毕竟沈醉再好,也是出身夏儒森门下。要不是燕名扬开口,裴延也未必会选中他来演这部商业片里唯一有点儿艺术气息的角色。

“今天拍完,过两天我们就回上海了。”裴延没再提沈醉或是燕名扬,而是换了个问题。

“哦,”周达非举举手上的分镜,“也就是说这个可以给我了。”

“嗯。”裴延语气上扬,从工作台的抽屉里抽出几叠装订好的纸张,应该都是不同的剧本。

他随意翻了翻,把其中一叠扔给了周达非。

周达非手上正拿着本分镜,猝不及防又一本剧本蒙头砸来,他手忙脚乱地抱住,“这是?”

剧本扉页的名字:《柠檬凉》。

定位:青春爱情片。

“你抽空把这个剧本读一下,”裴延把剩下的几本塞回抽屉关上,“读完画一套分镜给我。”

第32章 《柠檬凉》

周达非抱着这本崭新的《柠檬凉》,好一会儿才哦了一声。他天生眉目有神,难得露出这般怔愣的模样。

他惊讶地发现这一刻他的心脏竟然是平静的。

裴延瞧周达非这样觉得有趣,也不顾还在片场,伸手就刮了下他的鼻子,“怎么,被我人性的光辉震撼到了?”

周达非却少见地既没插科打诨又没故意顶嘴,而是认真道,“老师,昨天的事你不生气了?”

裴延鼻子冷哼一声,“生气有什么用。以后得找根链子把你拴着,省得一没人注意你就自己跑了。”

“………”

裴延昨日的盛怒并不令周达非感到畏惧。相反地,周达非认为这说明裴延心中也有极在乎、极畏惧的事情,足以令他丧失理智。

比如现在的裴延很不能接受他周达非离开。

周达非在心里微微一笑,面上却不显,一时没接话。

裴延以为他被吓到了,一口恶气到此时才算顺。他终于满意,伸手摸了下周达非的后脑勺,算作爱抚,“还疼不疼?”

“不疼了。”周达非轻声说。

裴延看起来得意而享受,久久没有放开。周达非手上紧紧抱着剧本,看起来很乖顺,任裴延的指尖随意在他发丝间穿梭。

他不知道裴延是单纯想揉揉自己的头,还是做给其他什么人看的,比如沈醉或者燕名扬。

这些周达非也压根儿不在乎。

他只在心里默默想着:裴延,你完蛋了。

-

回上海的日期比预计的早了几日。

周达非之前听裴延的意思是戏拍完后休整几天再走,但大约是临时有事,横店戏份结束后第二天一早他们便启程回沪。

时隔数月,周达非再次拎着他不多的行李入住了裴延的湖畔庄园。

只是这次他没有之前那么闲了。周达非刚住下也不多休息,他熬了一整夜,认真看完了《柠檬凉》。

剧本是经典的三角关系。大院里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自幼一起长大,总角之交、情同手足,却在青春期发展成三角恋。两个男孩同时爱上这个女孩,故事走向争风吃醋反目成仇,再加上各自的家庭矛盾、人生际遇,阴差阳错下最终三人天各一方,留下一个开放式的结局。

坦白说,《柠檬凉》不能算是烂得漏洞百出,但确实是俗得乏善可陈。通篇上下没有一个字的创新,从人设、背景再到起因、经过、转折、结果全是不动脑子就能想出来的东西。

人性中情感与善恶的复杂之处甚多,无论性别组合为何,三个人之间友情与爱情的交织简直说不清有多少种奇妙的可能,编剧偏偏要选这最单薄、最片面、最烂俗的一种。

而且还诠释得很无力,让人不好理解、难以共情。

裴延让周达非根据这个剧本画分镜,可周达非觉得这样的故事没有被呈现出来的价值,它需要进行大幅度地修改。

这是周达非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真正被裴延允许接触电影。他能感觉到一种无法抑制的创作激情和使命感在血液里奔腾,他极有耐心,也格外认真。

另一件还算开心的事是,裴延回上海后很忙。他只安顿好周达非,让他不许乱跑乖乖呆着,此后便常常早出晚归,和周达非少有谋面。

周达非倒是十分庆幸,他因此白天可以独自呆在影音室改剧本看电影,晚上也可以睡在自己的房间里,无人打扰。

他不是很关心裴延在忙什么,只是偶尔听到裴延打电话以及同李秘书的交谈,隐约是《失温》的排片出了些问题。

即使是周达非也不得不承认,排片很多时候比电影质量对票房的影响更大,无数好电影都是死在了排片上。裴延的电影部部卖座,周达非知道他在排片方面肯定花了相当大的功夫。

过了一个多星期,裴延终于有天晚上回来得不算太晚。

周达非从窗台上看见裴延的车开了进来。他想了想,拿上自己新改好的剧本大纲和几场关键分镜,打算到裴延书房门口守株待兔。

可周达非等了好一会儿,裴延都没上来。周达非似乎听见楼下有人说话,悄悄踮着脚下到二楼,趴在楼梯道往下看了看。

客厅里果然不止裴延一人。沙发上还坐着一个很有几分浪漫绰约的女人,她随意地撩了下头发,像电影里的特写镜头。周达非认得她,那是个中生代知名影后,有四分之一的日尔曼血统,还操着才女的人设,叫栾微。

周达非不至于把什么事都往肮脏龌龊的方向想,何况栾微有不少拿得出手的作品,绝非一个空有皮囊的绝世花瓶。

但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裴延似乎起身去倒红酒了,周达非听不太清他们的对话。他思虑片刻,抱着自己的剧本和分镜又悄悄溜回了上去。

匆忙间周达非有几步台阶上得有点重,沉沉墩墩的脚步声传到楼下。栾微靠在沙发上,朝楼上看了看,却只约略看到一个不太确切的背影。

“裴延,那就是传说中你的小宝贝吗?”栾微笑得意味深长,“就这么跑了,你也不叫下来看看。”

裴延放下醒酒器,往楼梯处扫了眼,毫不意外地一个影子也没看到。

“他野着呢,”裴延冷哼一声,意义不明,“一不开心就张口咬人。”

栾微觉得有趣,嘴角一弯笑出了两个酒窝。

裴延的面色却不经意沉了几分,他自己都说不清在不高兴些什么。

周达非却对裴延的不悦一无所知。裴延今晚无空,于是周达非打算继续丰富一下自己新修改出来的《柠檬凉》。这基本已是另一个故事,目前才粗粗有个大纲,只设定了最关键的剧情点和走向。

周达非这会儿还算有灵感,添加了几个颇有悲剧青春气息的情节,还画好了分镜,写完差不多刚过子午。

周达非伸了个懒腰,久坐不动让他的身体有些僵硬。他站起来开了一罐啤酒,靠在床头边喝边从头到尾欣赏了一遍自己新搞的创作,嘴角莫名有点上扬。

这并非自得,而是满足。

周达非放纵酒意在自己的血液里催眠,一罐酒下肚后不久便沉沉睡去,临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今夜应该无梦。

裴延跟栾微在客厅里谈到凌晨一点。之后栾微告辞,裴延独自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将杯中红酒饮尽,方才上楼。

由于各方因素,《失温》原先商定好的排片出了些问题。这有同行艳羡嫉妒背后使刀子的原因,最终导火索却是与裴延之前拒了的那笔投资有关。

此事出得突然,可裴延不算多讶异。他知道这个资方在排片方面颇有些能耐,但他实在膈应那个“李总”,也不会接受毫无诚意地道歉。

他拒绝了燕名扬的劝和,报应这就立即来了。

所以自横店回来后的这些天,裴延一直在忙这件事。栾微是他的同学,这次答应帮忙,裴延自当投桃报李,允诺了些她想要的利益。

这些与艺术毫无关系的事,其实早已为裴延熟悉,却仍旧会令他感到厌烦。他有些疲倦,不单纯是因为夜色已深。

裴延冲了个冷水澡,出来后瞥见周达非卧房的门缝里已经无光。

他们已经有好几天没怎么有空说过话了,更别说别的。

奇怪的是,裴延此刻想要的也仅仅是跟周达非说几句话,哪怕是听他不屑一顾地骂自己拍的电影全是烂片。

裴延在周达非的房门口站了会儿。他知道周达非已经睡了。

春末夏初的夜凉得不多不少,让人心旷神怡不舍入睡。

片刻后,裴延面无表情地拧着把手推开了面前的门。

周达非果然已经在床上睡熟了,他手边堆着稿纸,被小窗透进的夜风吹得掀开来,发出令人心静的哗哗声。

裴延开了床头灯,悄无声息地把稿纸从周达非手下抽出,靠在一旁眯着眼睛翻看起来。

周达非的手稿写得混乱,从字到布局都随性得基本让人看不懂。裴延翻了几页,懂了个大概。周达非不会满意《柠檬凉》这种故事,他自己把剧本改了个底朝天,写出了个周达非风格的三角故事。

尽管只是大纲,三个角色却都塑造得极其鲜明,几场关键的分镜也画得平实精准而不失灵动,有浓重不灭的情感与无法回避的自私,令人唏嘘的命运背后闪烁着的是哀伤与悲悯。

裴延捏着稿纸的指尖微微发起了抖,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不曾为一个故事如此发自本能地激动甚至心惊了。

他早慧而多识,能力太强也见过太多,几乎丧失了被打动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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