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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姜颂看见天边有一架西飞的夜航,闪着红灯慢慢驶出视野。

这一刻他居然是庆幸的。

至少受伤害的不是顾长浥。

至少小崽子没看见。

至少不会吓到他。

如果他死了,他希望邢策过一段时间再告诉顾长浥。

或许那个时候顾长浥有了steve或者roy的陪伴,不再那么依赖这一段曾经的亲情,也就不会太难过。

但是恍惚间他又仿佛听见顾长浥在喊他,姜颂?姜颂?

他想:不可能。顾长浥在国外。

但是又有那样一只手将他的手握着,很大很温暖。

他什么时候握过这样一只手?

姜颂!姜颂!

姜颂紧闭的眼睛微微张开一点,却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他稍微清醒了几分,能听见医院里特有的哭闹和呼喊声,急救担架车快速推过时骨碌骨碌的嘈杂。

真糟糕。

顾长浥肯定又要着急了。

极轻地,他用手指挠了挠那只握住他的掌心。

顾长浥立刻弯下腰靠近他,在他半张的眼睛中投下了一整片阴影。

姜颂很慢地抬起手指,在他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写下两个字。

别怕。

作者有话要说:  我保证很快就过去了(长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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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邢策跑到医院的时候, 人都快吓没了。

看见顾长浥在病房门口站着,他立刻就冲了过去,姓顾的,你把他怎!怎么了!

没事儿了, 没事儿了。顾长浥声音很低, 有些含糊, 他没事儿了。

邢策透过病房的玻璃窗向里看。

姜颂全须全尾地在床上躺着输液,脸色很苍白, 但是睡得勉强算安稳,看着是没什么大问题了。

他转头劈头盖脸地问顾长浥:你打电话的时候人, 还是好的, 怎么大半夜又弄,弄到医院来了?!

等顾长浥抬起眼睛来, 邢策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怎么了?眼睛怎, 怎么还充血了?

他身体到底怎么回事?医生说跟我说他有严重的外伤史, 所以炎性反应比普通人都强烈。严重的外伤史是什么意思?顾长浥说话的时候声音是平静的, 但是他姜黄色的瞳孔微微颤动着, 让人看着心里没底。

邢策抓了一下后脑勺, 他

别骗我。顾长浥轻声打断他。

邢策等着他威胁自己, 但是等了半天他也只是又重复了一遍, 邢叔,别骗我。

那一刻邢策有点明白姜颂的感受了。

顾长浥年纪小,再怎么人高马大在他们看来也还是孩子。

尤其他脸上的血色也没比姜颂多,看着就让人心里难免生出来一些怜爱。

他邢策皱了皱眉,组织了一下语言,他早几年的时候, 出过一次车,车祸,伤得比较重。养也就,那么一回事儿了,所以我让你别,别气他,他身体是真的,不大好。

车祸?顾长浥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那除了骨折,还有别的吗?

车祸你,你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吗?邢策既然把车祸这事说了,不如就趁机给这个崽子上一课,当时姜颂的车从山上翻,下来,车都扁了,人在里面肯定里,里子面子都保不住了。身上基本哪儿哪儿都不能看了欸你没事儿吧?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得狠了,顾长浥的牙关咬着,眼睛闭上了,像是在经历什么巨大的苦楚。

没事儿,您继续说。顾长浥很快重新睁开眼,用一对充血的红眼珠子望着他。

看他连嘴上都没有一点血色,邢策不那么敢说了,别的你都,知道,他肠胃不好,着凉容易发烧。也就是体,体质不太好,平常爱生点小病。

顾长浥抬眼看了看病房,声音很低,现在这样,算是小病吗?

邢策心说姜颂鬼门关上往返几回,估计跟人家看大门的都脸熟了,发个烧实在数不上数。

但要是他擅自告诉了顾长浥,等姜颂醒了保准得亲手杀了他。

他别开目光,含糊其辞,感冒严重了也,也有危险。

顾长浥的形容恍惚了半秒,又把话题带回去了,那次车祸完全是意外吗?

邢策没防备着他突然发难,嘴一快差点就秃噜了。

好在见顾长浥抽冷子见多了,他还是及时刹住话,尽可能自然地耸耸肩,姜颂自己的车出了毛病,高速上,小事也,也是大事了。

顾长浥垂着头,似乎在消化他说的话。

你很热吗?邢策有点好奇地打量他,怎么这,这么多汗?

顾长浥的额头上、脖子上挂了一层汗,甚至头发都湿漉漉的,像是刚淋过一场大雨。

邢叔,顾长浥的目光停留在病房的玻璃上,从白云山回来之后,他跟你提过我吗?

邢策对这个问题有点意外,提你?他烧得人事不省的,你都,来看他一眼都没有。后来我说你半句不是他,都不让。

对这个事,要说他一点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姜颂为了这个白眼狼,命都快搭进去几条了,就落这么个下场。

就算姜颂不肯让顾长浥掺和,什么事也不肯跟他说,这崽子就一点不知道心疼人?人病了面都不带露一个。

合着前面那些年姜颂都是白宠白养白操心呗?

他没说顾长浥很轻地停顿了一下,他没说我可怕吗?

在山林中的那一夜,他逼着杨广源走进捕兽夹的那一幕,电影一般在眼前回放。

他一直想不起来姜颂是什么表情,也或许是因为他一直没有看姜颂。

邢策可替姜颂冤枉死了,他说你可怕?我告诉你吧顾,顾长浥,在我眼里你就是一白眼儿狼!全世界人都能觉,觉得你可怕,但是姜颂会吗?你摸摸你自,自己良心,他会吗!

顾长浥垂着头,罕见地露出一丝茫然,我不知道。

邢策看了他一会儿,最后一言不发地推门进病房了。

姜颂侧卧在病床上,手上的留置针接着输液管,泛出不健康的青白色。

顾长浥走到床边,把他那只输液的手托在掌心里,微微地握住。

还没,没醒过?邢策问顾长浥。

他摇了摇头,又伸手探了探姜颂的额头。

邢策睨着顾长浥,心里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这个小崽子,但是身高又不占优势。

他半天磕磕巴巴地问:饭吃,吃了吗?这都快早上了,你去吃,吃点东西,我在这守着。

邢叔,他一直这么容易生病吗?顾长浥没接他的话。

邢策盼着姜颂赶紧醒,不然顾长浥这跟个夺命榔头一样,有一下没一下的,怕是非要从他这凿出点什么来。

但是姜颂这些年,稍微有点什么波折,第一件叮嘱他的就是不能让顾长浥知道。

他不敢随便说。

敷衍太多次了,邢策一时半会儿没想上来要怎么搪塞顾长浥。

他正有些挠头,床上的人出了一点动静。

姜颂手指蜷了蜷,抓住白蓝条的床单,低不可闻地哼了两声。

顾长浥立刻躬下身,扶住了他的后背。

姜颂原本就近乎苍白的脸色又褪了一层血色,几乎有些透明。

他下意识咬着的嘴唇反倒泛出鲜艳的红,显得他的形容更加病态。

别咬。顾长浥皱着眉,把自己的手压在他嘴唇上,轻轻捏他的下颌,不咬了,怎么不舒服?

姜颂声音很低地说了一句什么。

顾长浥凑得很近才勉强听清几个字,别告诉谁?

姜颂没说完,牙关又阖上了,喉咙里压着低低的□□声,疼

怎么回事儿?邢策在一边,也是热锅上的蚂蚁,退烧了还,还疼?医生怎么说的?

顾长浥顾不上回答他,轻轻捋着姜颂的背,都是梦,不疼了,已经不疼了。

姜颂像是听不见,只是低声重复,疼,手很疼

顾长浥握着他刚刚痊愈的右手,很轻地问他,这个手疼?

姜颂没醒过来,在梦里摇头,眼泪从他眼角往下滑,好疼。

嘶,邢策肝叶子都要被心疼穿了,原地跺了两圈,这怎么办?

姜颂以前也少不了小灾小病的,腿断了都没喊过疼。

现在这样子,他是没见过。

顾长浥很轻地在姜颂手背上吹了吹,不疼了,吹吹不疼了。

他眼睛大大地睁着,一眨不舍得眨。

一滴水落在了那只苍白的手背上。

你怎么了?姜颂出声问顾长浥的时候,邢策差点跪下来,醒了醒了,我的祖宗,可,可算醒了。

姜颂把手从顾长浥手里抽出来,揉了揉眼睛,你们都在这儿干嘛呢?

我跟你说姜,姜颂,你这遭儿出了院,老老实实到我家住着去。邢策看见他真正醒了,反倒来了火气,昨天晚上要是没人管,管你,你就自己烧死了,知道吗你!

姜颂知道自己烧得挺厉害的,但当时他原本就打算给自己叫救护车的。

而且顾长浥在这,他不想显得自己病得多严重似的。

他轻描淡写地说:发烧而已,别小题大做。

眼角有点痒,他不动声色地蹭了一下,我都醒了,你们

他的嗓子还是哑得不大成声,他清了清才继续说: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又不是闲人。

别跟我这和稀泥,邢策瞪着他,你再玩儿这悬,悬的,我就是捆也得把你捆在跟前儿!

姜颂很淡地笑了一下,冲着一直没出声的顾长浥说:给我倒杯水。

床边的顾长浥站着没动。

好家伙,别人急死,自己个儿跟没,没事儿人一样。邢策叹了口气,自己给他倒了水,这要让我妈知,知道你这么糟践自己,拿着刀过来削你。

你别到小姨那胡说,别告诉咳咳姜颂有点着急,呼吸一下就乱了。

化石一样的顾长浥终于动了,很快把他从床上抄抱起来,轻轻拍抚着后背,转头替他把话说完,别告诉小姨。

邢策有点凌乱。

这都什么事儿?这都什么辈分?

猛一坐起来,姜颂头晕得厉害,基本不敢睁眼,只能枕着顾长浥的肩膀。

他稍微能闻见一点气味了。

顾长浥身上的味道干净又好闻,把医院里令人疲倦的消毒液味冲淡了许多。

好了。他缓了一下,把顾长浥推开,自己靠在病床上,你俩该忙忙,别都在这儿耗着。

看他脸上有点人色了,邢策看了一眼顾长浥,一步三回头地出去,我给你们弄,弄吃的去,我就老妈子命

病房里只剩下顾长浥和姜颂。

姜颂拍拍床边,示意顾长浥坐下,是不是吓着你了?

顾长浥慢慢把手伸向他的颈间。

姜颂本能地向后让了一下。

别动。顾长浥的声音也有一些哑。

姜颂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着病号服,脖子和胸口上的伤疤一览无余。

他僵硬地靠坐着。

顾长浥手的温度依旧比他的体温高。

手指摩挲在那些银色的旧伤疤上,带来略有些粗糙的温热。

车祸弄的?顾长浥的表情鲜有起伏。

他的拇指轻压在姜颂的咽喉上,其余四指搭着他的动脉。

脉搏缓慢地颤动,像是一种最温柔最致命的击打。

邢策跟你说的?姜颂任由他握着自己的脖子,很从容。

所以你一直围着那些围巾、丝巾,穿高领毛衣,连睡衣都不露出脖子,是吗?顾长浥问得很平静,眼睛却越来越红。

姜颂愣了一下,拍了拍他的手,过去很久了。

顾长浥的手握着他的脖子不肯松,像是要把那些伤疤的样子刻进心里。

细长的刀口原本粗糙不平整,即使缝合得很细致,也依然因为增生留下了轻微的凸起。

什么样的车祸,顾长浥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串细小的缝合针脚,像是在欣赏一串名贵的项链,能留下这样的伤?

他靠得近了,原本是瓷蓝色的巩膜上布满了血丝,呈现出淡淡的粉红。

姜颂轻轻拨开他的手,当时车窗破了,碎玻璃划的。

是吗?顾长浥把水杯在床头柜上敲了个粉碎,从地上捡起来一片碎玻璃。

姜颂皱了皱眉,你要干什么?

顾长浥把碎片锋利的一边抵住自己的手臂,用力划了下去,血珠忽地冒了出来。

你有病?!姜颂用尽全力抓住他的手里的瓷片,狠狠向外一摔。

碎玻璃能划成那样吗?顾长浥盯着自己小臂上的划痕,你看,差得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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