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8)(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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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手扶着沈锐,将人强硬的扶成个站直的样子,快速说道:我知道你现在不想活了,但你最起码还得见一见你儿子,还有,我会让你亲手杀了石策,是活剐还是腰斩你自己拿主意。

沈锐的眼珠迟缓的转了转,他问:石策?

小思临走前,亲口对我说把他抓来的人是石策。邵云朗冷声道:我要进京逼宫了,他是太子的人,此时应当已经回了雍京,收拾了太子,这人随你处置。

沈锐眼底重新燃起亮光,却不是什么希望,而是灼灼的仇恨,他道:你何时回京?我要随军,杀光那些蛮子。

等我把你儿子接回来。邵云朗道:你先在这陪陪小思。

鸡楼村并不难找,这里的人已经因为战乱搬走了不少,十室九空,只留下些老弱病残,他们实在跑不动了,便只能紧闭门窗,听见马蹄声也不看是哪家的骑兵,赶紧躲起来闭门不出。

时间紧急,邵云朗也没工夫和他们和风细雨,直接命人将所有人驱赶到村中空地上,挨个盘问可曾见过庄鹤轩。

见他行事虽雷厉风行,但却并没有动辄打骂,还说提供线索便能领赏,村民们胆子便大了起来。

有个跛脚的老爷子拄着根棍子,小声说:军爷!今日小老儿上山拾捡柴火,在半山的山洞里,看见毛老头捡来的那小娃鬼鬼祟祟的,还听见山洞里有小孩儿的哭声,兴许是军爷要找的孩子。

得了这么唯一的线索,邵云朗便又带人搜山,很快便找到了那处山洞。

山洞外还有些枯枝遮掩,骗骗上山砍柴的村民尚可,但想骗军中之人不可能。

邵云朗命人去将枯枝搬走,两人领命上前,刚搬了两根,那山洞里就冲出个小少年,手里握着削尖的木头,凶狠的让他们滚开。

这半大的孩子脸上还蹭了黑灰,也看不出什么模样,只一双茶色眼睛恶狠狠的盯着邵云朗那两个亲卫,还划伤了一人手背。

小亲卫大怒,就要揪住这小娃子的领子,给他好看。

算了!邵云朗骑马上前,拦住了亲卫,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小少年,有人将一个小奶娃娃交给你了?

小少年倔强道:没有!

邵云朗了然的点头,又道:我是他舅舅。

小少年迟疑的仰头看他,紧皱着小眉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满面的狐疑。

你不信?邵云朗挑眉,突然扬声喊道:庄鹤轩!

唉~清脆脆的奶音飘出山洞,一个小脑袋顶着树叶从洞口探出。

小少年气急败坏,跺脚道:哥哥不是告诉你,藏好了别出来吗?

哦~庄鹤轩捂住眼睛,撅着小屁股将头埋进一堆枯叶里。

少年:

邵云朗翻身下马,半蹲下身道:庄鹤轩,过来!

小草堆儿动了动,庄鹤轩小手扑腾几下,才把有些沉重的脑袋抬起来,转头看见邵云朗,他看了好半天,张开小手叫道:啾啾~

他蹬着小短腿,哒哒哒的跑过来,途中被树根绊了一下,立刻便失去了平衡,邵云朗上前一步,一手将小肉团子扶稳,一手接过亲卫递上的大氅,将他一包,这才抱着他站起身。

他身上甲胄冰冷,生怕这娇贵的小东西着凉,庄鹤轩伸出两只胖乎乎的胳膊,圈着舅舅的脖子,不老实的扭了扭屁股,又奶声奶气的叫:爹爹?

邵云朗手臂一僵。

站在一旁的小少年抿了抿唇,仍不放心道:他爹说会回来接他,他爹呢?

有事,回不来了。邵云朗抱着小孩,单手按着马鞍上马,转头对亲卫吩咐道:给他赏银。

小少年道:我不要赏银。

他想到以后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神色低落下来,看了眼靠在邵云朗怀里的小奶包,转身便要走。

哥哥~哥哥~庄鹤轩奶呼呼的叫,见人不理他,立刻一蹬短腿嚎啕大哭,要~哥哥~

邵云朗哪见过这阵仗,差点让这小崽子从怀里蹿出去,赶紧手忙脚乱的将那肉乎乎的小身子抱紧,无奈叫道:你等等!

少年也没想到庄鹤轩会哭,迟疑的停住脚步。

咳邵云朗托住庄鹤轩,问那少年:你家中长辈呢?

我没长辈了。少年答道:不知道爹娘是谁,收养我的爷爷去年病死了。

那张藏在黑灰下的小脸鼻梁高挺,抿唇的弧度也格外倔强,他垂着眼睫,八九岁的身量却比同龄人瘦削了一些。

邵云朗沉吟片刻,怀里的庄鹤轩还在伸手去够那少年,他只得叹了口气问道:那你愿不愿意跟在这小少爷身边?不要你伺候,陪他玩玩,看着他别磕碰了就行,待他长大些,你或拿银子走人,或从军入伍,都凭你意愿。

那少年眼睛倏然亮起,嗓音也高了几分:我可以从军吗?

这便是应了。

邵云朗也无心再说,敷衍点头,让另一人骑马带上这少年,自己抱着庄鹤轩,一同折返溪阴关。

蛮人自看到狼骑,便知晓要偷袭秋水关再无望了,如丧家之犬般转而往回跑,却发现后路早就被大昭的军队截断了。

如此一来,除了北上雍京一途,他们便再无其他选择。

此番与邵云霆合作的,正是几月前被牵制的东辽王庭,东辽王身临绝境,竟也迸发出几分血性,干脆一拍桌案,召集臣子议事,打算直入雍京。

若是他们入城后便紧闭城门,煜王能不顾大昭皇帝和满朝文武的性命吗?

届时他们挟天子,便足以令诸侯。

计划是好的,东辽王也自认可行,毕竟狼骑也是跋涉而来,双方皆是疲累之师,急行军拼的是马,他们的战马都是草原上的良驹驯化而来,脚程要快上一些。

他也只能这么放手一搏了。

可等他们强行叩开雍京城门,大半还未入城时,那疲态尽显,一直半死不活跟在身后的大昭军队却陡然加速,为首的将军俯身马上,先行卸了甲。

重甲落地,他胯下枣红色的骏马猛然人立而起,烈火般的鬃毛张扬着,发出一声粗野的嘶鸣。

这声音与其说像马,倒不如说更像其他什么不知名的凶兽,落后的蛮人马匹骤然乱了阵型,更有甚者干脆蹄子一软,将身上的人摔倒在地。

邵云朗抽刀而出,那长刀上血渍未净,凛冽刀锋的映着残阳,折射出一线绯色。

长刀一振,他沉声喝道:冲锋!!

号角声直入云霄,声遏流云。

骑兵咆哮着,如摧枯拉朽的洪流般向前推进,主帅能身先士卒的卸甲上阵,兵士们便也悍不畏死,身上六十斤的重甲纷纷被甩下,金属刺耳的刮擦声里,负担骤然变轻的马匹四蹄飞奔,踏起的烟尘遮蔽了日光。

蛮人们惊恐的回头,发觉身后的人,比草原上行进的狼群还更像野兽。

他们丢下一部人,惊惶的要关闭城门。

汤将军就护卫在邵云朗身侧,见此急道:王爷!

他心知一旦城门闭合,蛮人便有城可守,先机在握了。

邵云朗没应声,自马鞍边的箭筒里抽出三支羽箭,搭弓便射。

他用的是步兵的重弓,足有六石,还一起搭了三支箭,汤将军一见便捏了把汗,还没来得及阻止,那三支箭已经嘶鸣着射了出去。

羽箭破空,穿过前方绝望的一百多蛮人弃卒,正中还在拼命推门的两蛮族士兵,落空的一支笃的一声射进城门半寸,正正在剩下的其中一人眼前。

那人惊恐大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往后跑。

恐惧是会传染的,剩下的人也顾不得再推门,纷纷跟着往城里跑。

骏马一个飞跃,自半开的城门入了城,长刀卷过那几个逃跑的蛮族士兵,嫣红的一蓬血花迸射而出,溅在雍京近百年不染污秽的紫梁大街上。

邵云朗提着刀,刀锋上未凉的血一滴一滴滑下,他抬起深邃的眸,目光遥遥落在明和宫高耸的屋脊和飞檐上。

他的身后,是烈烈征旗和如火残阳。

宣政殿上,进宫避难的群臣瑟瑟发抖,如一帮落了水的鹌鹑,唯有站在前面的顾蘅岿然不动,垂着眸,一副泥塑木胎无欲无求的模样。

庆安帝缩在龙椅上,听着殿外持续了半夜的喊杀声惶恐不安。

这会儿下了雨,骤然炸起的惊雷震的他一抖,险些以为是蛮人打进来了,差点起身躲到龙椅后。

他有心骂站在下面的邵云霆,要不是他提议那什么驱狼斗虎之策,如今又怎么会引狼入室?!

可这些话不能当着朝臣的面讲出来,庆安帝又气又怕,脸色青白交加。

一片静寂中,兵部有人小声问:禁军竟能与蛮人厮杀这么久吗?

他们比其他同僚更了解禁军是个什么构成,那都是送进来蹭军功的公子哥,身为天乾是有作战能力的,只是安逸惯了,无论从数量还是质量上来说,都无法与蛮子的虎狼之师相抗衡。

傍晚时,蛮人似乎已经突破禁军的防御,到了宣政殿之外,那时无论文臣武将,都纷纷拔刀准备殊死一搏了,却不料殿外喊杀声又起,似乎来了增援。

这一战,便到了现在。

宫人颤颤巍巍的点了烛火,饿了一天的大人们面色都不好看,唯有顾蘅又从袖中摸出个包好的芝麻大饼,自顾自的啃了一口。

这东西干硬,多为军粮,他身侧的礼部尚书哪见过这玩意儿,但粮食的味道在此时着实诱人,他吞咽了一下唾沫,小声问顾蘅:顾大人这是何物啊?

顾蘅道:芝麻大饼。

他两撇刚蓄起来颇为风雅的胡须都沾上了芝麻粒,边啃大饼边和礼部尚书对视,片刻后才恍然的问:你要吃啊?

礼部尚书羞涩的点头。

顾蘅掰了一块儿,正要递给他,殿门却在此刻轰然被推开。

半张芝麻饼掉在西域进贡的地毯上,其上金丝纹绣的祥云落上了格格不入的黑芝麻。

礼部尚书顾不得他的芝麻大饼,和众人一同惊恐的回头。

4虐的风裹挟着冷雨被卷进大殿,一并吹进来的,还有浓厚的血腥味。

男人颀长挺拔的身形逆着外面明灭的火光,那张带着胡姬血统的脸在风雨如晦中愈发深邃凌厉,不怒而自威。

略有些上挑的眼尾缓缓扫过大殿内的每一张面孔,邵云朗喉中掠出一声轻缓慵懒的笑。

似是感觉不到这满殿的剑拔弩张,他好整以暇的抖了抖玄金色蟒袍下摆的水,这才慢条斯理的跨过殿门。

到了如今,殿上的大人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大门外的白玉石台阶上,列阵整齐的狼骑已经给了他们答案。

群臣沉默的向两侧退去,为他让路。

高位上风烛残年的庆安帝垂落视线,第一次细细打量自己这个小儿子,慌乱的心绪却在刀真的落下这一刻莫名平静了,他恍然惊觉邵云朗的眉眼竟分毫不似自己。

或许曾有几分相似,也尽数消磨在了西南的朔风和硝烟里,铸就了如今这幅狼子野心。

42.第 42 章

一室沉默, 唯有邵云朗的锦靴踏过地毯发出细微的响动,他换了衣服,换不掉一身的血腥气, 众人一时胆寒, 殿前侍卫手按在刀上, 却迟迟不敢拔刀。

邵云朗目不斜视,立于台阶下, 拱手打破殿内凝滞的空气。

儿臣救驾来迟, 请陛下恕罪。

他连跪都不跪, 这话怎么听都是一句客套, 庆安帝不知是气还是怕, 一张嘴先破了音,你!!

他大口呼吸,片刻后, 强自压下情绪,颤声道:你, 你很好真是朕的好儿子。

邵云朗面色冷淡,陛下谬赞了。

庆安帝紧盯着邵云朗看, 半晌后,招手叫来贺端。

贺端看见邵云朗也是发怵, 自知如今这情况,当年欺辱过景华宫的自己怕是也要时日无多了, 再看自己从年少便侍奉的庆安帝,竟生出一种荒谬的同病相怜来。

原来生死面前, 皇帝和太监也没什么不同。

他躬身等着庆安帝的吩咐。

着中书省拟旨,煜王救驾有功,又为大昭开疆拓土, 文治武功皆为众皇子之首,且人品敦厚贤仁,堪为一国之储

父皇!!缩在阴影里的邵云霆再也站不住了,惊声喊道:父皇!不可啊!邵云朗他狼子野心!他这是要逼宫啊父皇!!

庆安帝听见逼宫二字,额角青筋一跳,抄起一旁的暖手炉便砸了下去,同时吼道:你闭嘴!

若不是暴怒,庆安帝也没力气把这玩意儿扔出这么远,那颇有分量的金属物件半空分了家,一半金属壳子砸在邵云霆头上,另一些余温尚存的银霜炭滚落到他那华贵的太子蟒袍上,立时烧出几个洞。

邵云霆被砸的耳朵嗡鸣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大殿上。

这场景是何其的似成相识,八年前那个雪夜,邵云朗跪在这里,被庆安帝用奏折砸的额角流血,而如今,他终于落得个凄惨百倍的下场。

恍恍惚惚间,他听见庆安帝问邵云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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