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有各的道(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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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动荡,明恩已经凌驾于黑气之上,凌厉剑气凝聚成巨大光波,以不可逆转之势将黑气向下压制。

“起。”他暴喝一身,困于缚魔阵中的明速悬空而起,他体内似乎有某种吸引力,黑气形成漩涡,尽往他身内涌去。

明启然令众人停止散魔咒的念动,天地间阗寂无声。

“师父,明速他会不会有事?”明烈满眼焦急,身形绷如白鹤,望向半空中扭曲挣扎的人形,恨不能取而代之。

明启然微微摇头,“那是他的道。”

“师父,明烈不懂。”

“夜族闻怨念妄想而动,明速曾在血月夜许愿,为再见佳人面愿意不惜一切代价。”

“血月夜,不就是我们从妖兽山谷回来的第三日?”明烈惊出一声冷汗,想不到魔物已在身边蛰伏如此之久他居然毫无觉察。

明平也是同样一脸震惊,他却想得更深一些,“可是,他如何知道血月夜之愿?”

明启然沉默了会儿,似是陷进回忆里,他那常常满是玩味的双眼,此刻终于显出不同于常的沧桑,嗓音里有种岁月堆叠的沉重感,“我告诉他的。”

“师父为何要害他?”明烈快言快语,意识到不该话已脱口,懊恼地握紧拳头。

明平揉着下巴,“不对,血月夜每三年才有一回,明速每年祭拜他父母是不是也正是这个日子?”

几人心思各异,脸色都不太好,明恩却已负剑自云头下来,环顾一圈,却没有多问,只是对明启然抱拳:“师父,已将那魔物从明速体内逼出了。”

果然,捉仙链捆着的明速已经安然躺回了地上,明烈忙飞身掠起,进到阵中将人拖出,见他脸色灰败,眼皮半睁着大约是不清醒,却还有气息,再查他心脉时,竟被股灼热之气打在手背上,登时就起了个酒坛口大小的泡。

明烈痛极,生忍住没嚎出声,咬牙道:“什么玩意儿,明恩你把链子给他解了。”

“不可解,你瞧明速脖子上是什么。”明平道,一边上手拨开他衣领子。

明烈果然探头去看,见是青紫色回生莲纹,自脖侧延至前胸,再往下被捉仙链捆着,粗粗瞧去也是有的,捉仙链与他这花纹相克,链子上热度惊人,是以将明烈烫了个泡,明速身上遍布着的花纹,竟替他挡住不受这伤痛。

“这跟夜族的咒印不同,莫不是他生来就有的?”明平询问道,见师父不说话,明恩也抿着嘴,便知道八成是了。

“告诉他们也无妨。”明启然发话道。

“他父母都是魔修,在他幼时遭术法反噬,发起狂来将对方啃着吃了,两个人最后变成一个还没死透,半男半女的,追着他,直追了三个月才倒下没了气,他将亦父亦母的那堆骨肉埋了,从此下定决心不修魔道,隐姓埋名于人间……”明恩见他二人盯着自己,便道:“师父让我搜了他魂,我往前多看了几年。”

明平,明烈还是盯着他,不约而同握着衣襟,一脸幽怨。

“你们的我没看,师父看的。”明恩烦躁地吼了声,过去查看守玉伤势,人又睡了过去,胸口的伤已然愈合,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天资,他拿开她盖在脸上的手,六道伤不出所料地出现在脸颊两旁。

他叹了声,原来的仇她或许是不记得了,从今天后,明恩这人就是她的新仇敌了。

“他既然决定不修魔道,怎么会为了个合欢道女子改主意呢?”明烈道,“那小女子虽有几下子,也没有使他忘却父母惨状的本事。”

明烈言之凿凿,似乎忘记半日前抱着酒坛子要死要活的是谁了。

“如果能呢?”明启然苦笑道。

明平想起什么,道:“妖兽谷时候你没发现她不受兽毒影响,甚至双修后能驱散我们身上的兽毒?”

“明速是想靠她除了这身魔纹?”明烈也明白过来。

兽者修道亦有堕魔可能,那盘踞谷底多年谋人性命的妖兽正是入了魔道,造了无数杀孽,再难修成人形,那日守玉刚出青莲山,路经妖兽谷时叫兽妖探出她体质上佳,吞她骨肉可助长修为,才被拖下谷底,好在她才承了万萦精气,那低阶兽妖一时奈何不得她,便将她囚在山洞里,等谷中兽毒慢慢消解她身上的神兽瑞气。

后来四人中毒躲进她所在山洞,共修一晚后逃出生天,明速那夜后身上魔纹褪去不少,以为可以靠她消解自身魔障。

她若是阴元还在,或许有几分希望,那夜里明恩明烈实力暴涨,斩杀妖兽不费吹灰之力,以及明速身上的变化,都是万萦的千年神兽瑞气的功劳,却使得明速误会,为寻她下落不惜将躯壳也差点舍了出来。

明速虽入门多年,每逢血月夜,总会想起幼年被父母追赶的情形,年岁越长,这记忆更清晰,他父亲英武周正的半边脸,他母亲妖冶精致的半边脸,健壮的男人身体和玲珑的女人身体,中间隔着红裂的深纹,合成一张脸,合成一个“人”,只要有整块皮肤的地方就爬满青紫色莲花纹,赤裸着扭曲着。

在血红的月光下,迈动男人那只脚浅,迈动女人那只脚深,长短不齐的两腿间当啷着粗大的阳物,也挤着体毛茂盛的女户,残缺又完整,瘸瘸拐拐而不可摆脱,这是只属于明速一人诡异荒唐的梦靥,带着浓烈的血腥气,隔着一步之遥,追逐他,要他的命。

“好儿子,好儿子,回娘亲肚子里来。”男人的嗓音咯咯笑着。

“乖宝儿,乖宝儿,爹爹精血化成了你,你肉养得给爹吃。”女人娇美声音凄厉尖长。

母亲半张饱满红唇和父亲半张薄唇还纠缠在一起,它跑的近了,明速看清他们还在咬着彼此的肉,撕下对方的皮,填进共同的嘴里,咽进共用的腹内。

它将肚子也给掏个洞,挖出块跳动的脏器,热乎乎冒着血气,两边嘴一同张开咀嚼,把舌头也咬下来吃掉,于是不论是男人的声音还是女人的声音,都变得嘶哑粗噶,肚子露着洞,碎肉血块在奔跑中不断抖落。

明速拼命跑,好像魂已跑远,身子在后头追,直到身后的“父母”将他扑倒,撕咬下他后脖子的一块肉,争抢着厮打者,两个半边人争他这一块肉,他那时六岁,捂着血流不止的后脖子,挣起身连连后退,又仰面摔倒,他再没见过谁比他双亲更恩爱缠绵,他们吃尽彼此骨肉,嚼碎了又流出腹外,血肉交融而嘴巴仍在亲吻,腿间的阳物弯曲,女户张开,横着也能抽插起来,他们上面在吃肉喝血,下面也很快血肉模糊。

明速被一堆肉块拥着醒来,天上已没有了血色的月亮,埋了父母尸骸后,他寻到河边洗尽身体,发现回生暗莲纹入肉生根,已布满他全身,阳光照耀下,又倏忽不见,似昨夜一般,是场幻觉。

“是或不是,等他醒了再问吧。”明启然叹道,“确实是他动用了血月之愿,引了夜族少主自由出入银剑山,你们也知道明恩伴心魔而生,今日之祸,为师也是将计就计,不得已而为之。”

半空中明速的位置被另外一团人形的魔气取代,魔气忽青忽紫,吸收心魔越多人形的轮廓就更加清晰。

至心魔近乎消失无踪时,一人身披黑袍,自山门处掠近,穿过三百弟子所围成的护法阵,目的明确,直往缚魔阵中心处去。

明启然喝令众人不可妄动,便见那人一掀袍角,就将所有黑气心魔掩进衣袍中,此刻场中只余他一人魔气森森,自然被阵法所困,不得动转。

“明掌门,你要诛我不成?”他却不慌不忙,抬手取下兜帽,底下玉雪一团的娃娃脸,笑得天真烂漫。

“不敢,不敢。”明启然重归老不正经,笑得随意,“夜少主别来无恙啊?”

“好说。”夜舒抱着胳膊,红舌舔着尖利虎牙,啧了声道:“我怎么不记得从前跟明掌门有过交情?”

“我瞧少主面善,年少有为,一表人才,不免就将你当成熟人,何况为人的受轮回之苦,前几辈子同你擦过肩,在同一个酒馆喝过兑了水的酒,还是同在一片夕阳底下站了站,谁又笃定是没有过的事儿呢?”

夜舒笑笑,“若不是知道明掌门好说好笑,最好打交道,我还真以为是欠了你什么没还清楚。”

明启然下令解阵,三百弟子就地散去, 明平不解:“师父为何不趁机将那魔物赶尽杀绝?”

“北山了断崖万千怨念,历代夜族之主继位后以身镇压,不可杀,不可绝。”明启然目光飘远,叹息般道,“世间万物,各有各的道。”

明平随他的视线望过去,那一身黑衣的夜族少主,单膝跪地,贪婪望着地上没有知觉的少女,守玉衣衫破烂,半身带血,面上血污斑驳,他却像瞧见一处宝藏,欣喜又癫狂,尽管这宝藏已被在场多数人发掘明晓,似乎在他眼里,没有遗失掉半点儿珍贵。

他还是想据为己有,哪怕将她打碎,而他已经不能抵抗再一次将她打碎的后果。

“你打算怎么办,娶了她,还是绑住她?”他问明恩,目光却不能偏离守玉分寸。

明恩偏开头,夜舒的眼神太过直白,叫人不适,“不怎么办。”

“让我带她回去。”

“回去跟你一同化为北山土石么?”明恩嗤道,“上辈子没成了的事儿,这世又能有几分能变成真的?”

夜舒收敛了笑意,脸上似罩了个冰壳。

“你若想硬来,我看在往日情分上不得不劝住你,才吸了照临心魔,你原身在外支撑不了多久,不想灰飞烟灭,便速速去罢。”明恩说毕,右手已按在剑上,蓄势待发。

“你别得意。”夜舒自然不吃这眼前亏,才吸收了他的心魔,不回北山炼化,只能干等反噬,结出咒印按于地上,紫光一闪,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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