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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神镜将渊宫的一切都还原出来。陆无回踏上灵玉铺就的台阶，去找此时渊宫中最珍贵的宝物。

整个世界的宝物。陆无回面无表情地想，现在是他的了。

他来到渊宫的最深处。玉台之上，白衣青年结印端坐，神态安宁详和，仿佛跌入了最美妙的梦镜。

谢道真。

白衣青年没有动静。

谢道真。陆无回又唤。

白衣青年如一尊玉像。和他想的似乎不太一研发。陆无回终于皱起眉。他身影闪至白衣青年身前，食指点在谢道真眉心。

有那么一闪那，陆无回以为谷神镜再次带他幻游天地初开，远古大战。但这么画面很快掠过去，它们如同没有颜色的画卷，浅浅浮于谢道真的灵台，留不下印痕。

这没有颜色的画卷极长，似乎天地间一切生灵的一生都在里面。

这样的感觉。陆无回只在谷神镜那里感受过。

此时，陆无回好像化为了谷神镜，没有尽头的岁月，无数生灵的一生，这些没有颜色的记忆如滔滔大河冲刷他的神魂。

陆无回猛然抽回手，盯着仍然沉睡的谢道真，脸色不断变幻。

时间长河之上，谷神镜映照万千生灵，亘古不变。它既处于现在，又处于过去，诸时空唯一。时间长河每一朵浪花，都闪耀谷神镜的辉光。这由天道法则所化的仙器，乃是此界基石之一。

天地初开，凶兽化形，远古大战，桑海沧田，谷神镜无处不在。谢道真看到清气上升化为苍穹，浊气下沉凝成大地，金乌玉兔化为太阳太阴，看到远古大战谷神镜沉入荒海镇压通天祭台。

他的神魂随着谷神镜在时间长河延伸，不再有日夜之分。他无处不在，但没有人能看到他。天道初开、万物化生的天地之秘，百族之间的阴谋阳谋尽入他耳，但没人能听到他的声音。他如一阵清风，时间长河不断将他冲刷，他却留不下丝毫痕迹。

谢道真从两只正在厮杀的白虎中穿过，清风掠过，看到谷神镜携着七彩辉光落入荒海，沉静的面容露出追忆之色。

在谢道真旁边，与他面容相同的白衣青年震撼地看着这幅辉煌而惨烈的画卷。

这是上一世的他。谷神镜留下了他的残影。这道残影没有任何意志留存，只是模刻上一世的影响。

时间长河的冲刷逐渐带走他的记忆。谢道真来到数万年后，看到他正在一块石头上画着什么。谢道真知道，他是在画他的模样和名字。

他常在石头上虚划，让自己的身体记住。他姓谢，叫谢道真。

谷神镜中没有时间之分，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将一切都忘记，孤独地在时间长河徘徊。

直到一个叫陆无回的魔修来到荒海。飞仙掌劈死了所有和他抢谷神镜的人。魔门接管了荒海，无回尊者成为谷神镜无可置疑的主人。

谷神镜，还不错。

一身红衣打扮华丽的无回尊者对着谷神镜满意地点了下头，将魂血涂在镜面。

时间长河上的谷神镜发出绚丽的七彩光芒，光芒覆盖了河面，一个又一个谢道真从时间长河内出来，迷茫地看着所发生的一切。无数的谢道真归位一体，凝望谷神镜前的那个红衣魔修。

谷神镜终于有了新主人。居住在谷神镜内的囚徒也终于看到了色彩，那是一抹极致的红。

无回尊者非常宅，每日都在渊宫。谷神镜认主后，他便能随意地在时间长河出没。于是一个他安静看着无回尊者修炼、饮茶、看书、换衣的枯燥生活。同时千千万万个他出现在无回尊者的历史中。

哇――哇！婴儿的啼哭换来周围人喜悦的大笑。

他上前戳戳眼睛还未睁开的小婴儿的脸蛋，又捏了捏婴儿光着的小屁股，像个丑陋的小猴子。

他笑了笑，转身离开。

他转身的刹那，婴儿睁开了眼睛，乌黑的瞳仁望着他的背影。

背后正准备翻窗进来的谢道真身影似乎晃动了下，七彩光芒闪烁，化风消散于原地。

六岁的时候，陆无回作为王孙被老国王册封。小小的男童受到所有人的宠爱，头发乌黑，肤色雪白，容貌美丽非常。

小陆无回吉服上的金玉配饰叮叮当当，头上戴着的王冠嵌满宝石。他的手被老国王拉着按在玉佩上。

玉佩亮起的白光照亮了整座大殿，也照亮了男童美丽淡漠的面庞。

天灵根，王孙资质绝顶。

随后，是众人的欢呼。大家都在庆祝，祈福王孙能够带领这个小国在西域崛起。

他已经知道了后面发生的事，叹息一声，摸了摸小陆无回的脑袋。

小陆无回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歪了下头，直勾勾地看着没有留下丝毫痕迹的虚空。

火光冲天而起，几个魔修毁灭了这个西域小国。鲜血浸入滚烫的沙土，陆无回被父母身边的仆人抱着逃走。他沉默地陪伴在旁边，看着这个养尊处优的王孙在西域挣扎着活下去。

他看着陆无回向过去的仇人复仇，无情屠杀仇人的家族，鲜血让身上的红衣更红。他看着当晚陆无回闷闷不乐，翻开已经被磨破了的话本，迟迟不肯翻页，红着眼睛轻轻喊了声娘。被谷神镜消磨掉的情感似乎又回到了身体，他低下头，用虚幻的手臂拢住突然脆弱的红衣青年。

谢道真默默看着这已经看过千万遍的一幕。

渊宫中，他自己的喜好早已忘记，却记住了渊宫主人的喜好。他模刻的习惯仍没有落下，但对着虚空画完自己，总觉得少了什么。于是他便对着正在喝乌青茶的红衣魔尊，悄悄画下了陆无回此时的模样。

喝茶的红衣魔尊不知何时变幻了神情，他抬起眼睛，目光莫测，看着虚空中谢道真认真作画的残影。

第七十八章

他无知无觉， 摹刻前世的记忆，用手指一点点认真描绘。

但一缕清风吹过，红衣魔尊放下珊瑚茶盏， 微微抬手， 将那本来并不存在的画持在手中。

虚空中的残影茫然四顾， 直到看见依旧存在的红衣魔尊，才安下了心。它认真看着陆无回的模样， 重新画了起来。

陆无回持着画卷的手一顿， 他瞥了眼残影。

残影认真地看着他， 手上动作不停。

一种无可奈何渗入了陆无回从没柔软过的心。陆无回轻吸一口气， 摆脱这股陌生的情绪。

他轻轻一抖画卷， 一缕七彩灵光从画卷中飘出，躺在他的手心。

陆无回盯了这缕七彩灵光片刻，用灵力一碾， 整个渊宫都晃动了下。

七彩灵光颤个不停，猛然散开， 露出了里面谢道真的小号神魂。

凝实了许多的神魂此时仍在沉睡。陆无回垂下眼睛，掌心轻轻一颠， 小小的神魂立刻打了个滚。

残影仍在作画。陆无回低下头，面无表情地在谢道真的神魂上轻轻咬了一口。

咬完心里倒是不涩了。陆无回品味了下， 就是跳的有些快。要让他的属下看见，定会觉得无回尊者被谁夺舍了。

怎么还没醒？陆无回将目光投向七彩灵光。

似乎是感受到陆无回变冷的神情。七彩灵光一闪一闪， 表示这和他没什么关系。

打开核心。 陆无回说道。

七彩灵光左右晃晃，像是一个孩童在摇头。陆无回被红线污染， 虽然红线已经被清除，但污染还在，它不得不让陆无回在时间长河冲一会儿， 借时间长河之力，彻底净化。

谢道真不比陆无回是谷神镜之主，他因为救陆无回的原因，和那缕诡异红线接触，又舍弃神魂祭镜，需要继续在谷神镜里修养。

七彩灵光飘到陆无回耳边，像是在叽叽喳喳。得到陆无回允许后，它光彩大放，映出了谢道真前世在谷神镜的所有残影。

谢道真的神魂还在陆无回掌心。陆无回先翻看了谢道真前世刚被困在谷神镜的模样。

前世刚来谷神镜的谢道真身形介于少年和青年之前，应该是在他刚被龙霸天夺舍时。逢此大变的谢道真初时十分冷静，小心探索白茫茫一片的诡异空间，认真思考如何脱困。但很快他就被丢进了时间长河，然后便是天地初开，万物演化。

陆无回就着谢道真直接懵掉的模样，喝了口红沙酒。

这样青涩带着少年气的谢道真是陆无回没有见过的。陆无回看完后，就一直凝视掌心的谢道真，几乎要用目光将谢道真的神魂穿个洞。

谷神镜内，外界不可言不可说的秘密都再无禁忌。谢道真前世被龙霸天夺舍后，一缕神魂莫名进了谷神镜，成为了时间长河的囚徒。直到谷神镜认他为主才得解脱。

谢道真身上的一些疑点也有了解释。现世从未来过西域的谢道真却喜欢喝西域才有的乌青茶，酒也只喝西域烈酒红沙酒。

时间长河的冲刷让谢道真早忘了一切，只记得每天对着虚空描自己的名字。谢道真爱饮乌青茶，只因他最爱乌青茶。

谢道真的喜好，都是因他而生。

陆无回在谷神镜核心守着谢道真的神魂。被寒旦和莫九阴联手制住的肖机正在骂娘。

他们三个人正站在海沟边。肖机看了眼深不见底、好像地府之门的海沟。是个人看到这海沟就知道下面绝对要多危险就有多危险。肖机 要不是知道寒旦加上莫九阴现在就能弄死他，几乎要怀疑莫九阴是故意骗杀他。

仙器器灵是没张眼吗？怎么跑到就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了。旁边寒旦和莫九阴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肖机头皮发麻。

师弟，请吧。且请放心，我和寒长老把护身法器都给了你，护你安全。绝不会弃你于不顾的。莫九阴说道。

肖机呵呵冷笑。他现在身上穿着寒旦的白龙锁仙甲，手里拿着莫九阴的炼天魂幡。这两样护身之宝上都有他们二人的神识，一为保护，二为监视。他肖机就是为这俩混蛋探路的。

师弟，来，师兄送你一程。莫九阴见肖机迟迟不行动，温声说道。

我去你姥姥的莫九阴！ 肖机惨叫。

砰！莫九阴收回腿，灵活躲开肖机妄想扯他一块跳下去的大手，退到后面，对骂着娘往下落的肖机道了声保重。

寒旦在旁边看着这师兄弟友爱的一幕，不做任何评价。他从怀里取出一块铜镜，伸手用灵力一抹，光滑的镜面便出现了肖机的身影。

海沟里并非黑暗，漂浮着荧荧绿光，明明灭灭。

两人沉默地看着肖机一边往下落，一边骂他们两人的祖宗十八辈。

一刻钟过去了。

肖机还没有落地，骂的嗓子都有点哑了。骂了一会儿，他又叫起了陆二和张三，骂这两人不仗义，将他孤零零地丢下。

骂完了陆二和张三，肖机又哭喊无回尊者。

尊上啊！您开开眼啊，看看莫九阴趁着您闭关就丧了良心啊！您老人家一掌劈死莫九阴这个残害同门的王八蛋吧！

谷神镜核心内的陆无回耳尖微动，目光穿过空间落到了破口大骂的肖机身上，嫌弃地移开目光。

待看清肖机所在的地方，以及在海沟上面默默观察的寒旦和莫九阴后，眉心顿时跳了跳。

这帮家伙竟然跑到那个地方去了。

陆无回将闪着七彩灵光的谷神镜分出一半力量守着正在恢复的谢道真。

他自己身形闪烁，离开了这里。

肖机往下落了半个时辰。莫九阴慢吞吞开口：还没到底吗？

飞仙门的寒旦道：我翻了宗门所有典籍，只有零星片语。东拼西凑之下，才模糊推出在远古那场大战中，仙器落到了地核深处。若果真如此，这处深不见底的海沟恐怕直通地心。

两人再次沉默，若是如古籍记载，肖机连地火层都没到，他们还有好一会儿等呢。

莫九阴抬手召来一个鬼奴当座椅，忽然说道：远古后，这处天地再无仙器现身，各种传说也消失殆尽，只有古籍上的零星片语。你说仙器也要祭品吗？

这次来荒海，他分化魂种无数，并派堂下弟子四处捕捉来荒海的修士，这些修士，都祭献给了所谓的仙器之灵。

此方天地修士分仙魔两道。仙道修士主张天地抚育万灵，万灵有生，仙道修士应感悟天道，梳理万灵，生生不息。凡不入此类，又多造杀孽，有伤天和的，通通不得入仙门。

仙器既然顶了个仙字，竟以人族修士为祭品，让莫九阴心里有些不安。他倒不是在意人祭，而是担忧这仙器并非他所想。

铜镜里，肖机到了地火层。寒旦借给肖机的白龙锁仙甲灵韵十足，还未触及地火，便化出一条如霜似雪的白龙，庞大冰冷的龙躯牢牢护住肖机，不让他受到地火的灼烧。

悠悠万载，就是仙器，封印了这么多年，力量估计也大不如前。若无灵力充沛的修士滋养，恐怕也无法破开远古时的封印。寒旦如此揣测。

寒旦在飞仙门是个异数。飞仙门多剑修，寒旦却是个阵修，平日里最爱从古籍里钻研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从破损的典籍里看到远古时有七彩华光坠于荒原，后来又拼凑出远古仙器镇于黑渊之事。当听到西域有七彩华光现于荒海时，寒旦立刻上了心，不惜跨域风尘仆仆赶赴西域万里狂沙，与莫九阴合作，共谋仙器。

地火层越往下越厉害。肖机浑身通红，头发焦枯。模糊中，也不知是热晕了还是怎么回事，竟看到下面火炎中有一个高大的人影。

乖乖，这家伙不会是成精的炎兽吧。肖机胆子向来大，正要靠近人影，耳边突然一道冰冷的声音炸响。

滚回去！

与此同时，寒旦的铜镜上一双镂刻的十分生动的眼睛突然闪烁，镜面嗡鸣不断，一道道裂缝出现。

这件十分难得的窥测法宝眼看着要废。

如此变故，寒旦和莫九阴都是猝不及防。寒旦急忙将灵力和炼器符文打入铜镜，想要挽救这件十分珍贵的法宝。

铜镜的嗡鸣声越来越凄厉，镂刻的眼睛淌下血泪，最后在寒旦难看的脸色下碎成齑粉！

肖机的影像直接从镜面消失！

寒旦腾地起身，大袖一扫，将铜镜残渣收入袖中。

我们下去！

地火层。耳边炸开的三个字让肖机眼睛一亮，兴奋地左顾右盼，可神识扫了一圈，也没发现陆二的人影。

陆二！你这家伙在哪啊！你他娘的将我坑进来，可把老子害惨了！ 肖机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