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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待几人走到近前,细细一端详,却只见麦穗细得没长几粒,叶子也干枯得要命,俨然全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这就是她的皇庄?

真离谱啊,明昙瞠目结舌,捻起一片干巴巴的麦叶,油然感叹道,难怪当年那些老东西没有上折子反对呢,居然是这么个破地儿啊!

春州与京城相隔百里,平日也没机会到皇庄视察,谁知这里的情况竟如此凄凉?

林漱容读过几本农书,见此情景,也颇觉震惊,如今正当是收冬麦的时辰,可这里怎么会

明昙撇了撇嘴,刚要接话,但恰在此时,旁边的田间却经过了一名黑脸庄稼汉,背上扛着一把锄头,脚程飞快,正要朝着更远处那片绿油油的田地而去。

诶!那边的大叔!

明昙眼睛一亮,几步冲上前去,朝对方遥遥招手,打扰您一下!这儿的麦子是怎么回事啊?

麦子的长势实在过于反常,可她们是一时兴起而来,未曾同皇庄的总管打过招呼,只能选择问一问田里的佃农。

不过都这么半天了,也没个管事的出来问一问自己这帮人的身份,这倒确实有些奇怪

那边厢,庄稼汉听到明昙的呼唤后,转头一看,见是个十分美貌的年轻女子,顿时愣了愣,有些手足无措地拨开麦穗走过来,茫然地问:姑娘是在叫俺?

他口音很重,充满了农人的淳朴,但能听得出是在极力让自己字正腔圆一些,不禁让明昙顿生几分好感。

对对,明昙笑道,我们路过这里,远远看到小麦长得很好,于是就想到跟前瞧瞧,结果却

她有意隐瞒身份,庄稼汉倒也不作他想,见明昙和林漱容都是衣着华贵之人,便把她们当成了外出游玩的大家闺秀。

姑娘一看就是春州城里的小姐吧?庄稼汉挠了挠头,摆手道,这皇庄里的麦子啊,是出了名的种不活,城郊的农户们人尽皆知!您若真是想看,不妨多走几步路,到前头的春芽镇里瞧瞧,那儿的麦子可比皇庄要好太多啦!

得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明昙顿时转头,与林漱容对视一眼,奇道:皇庄的麦子种不活?

唉,是啊。

庄稼汉叹道:俺们家里在皇庄当了几十年的佃户,就没见这麦子有哪年能种得好过!之前那个总管,还多少对这事上点儿心,可现在换了那个刘扒皮

说到这个名字,他忍不住啐了一口,愤愤道:为了昧几个钱,连草木灰都不给俺们拿去施肥!眼看今年还是不够收成,他为了给上面交差,就又要去抢春芽镇的粮食真是丧了天良!

刘扒皮?明昙挑起眉,大叔说的这人,莫非是皇庄的总管?

可不就是他刘世金!庄稼汉嫌恶地说,这几年,他仗着没人管束,就把皇庄的人手都调过去给他端茶倒水,连个把守的人都没有!可惜了白家丫头种出来的黄麻,昨个又被偷了几棵,唉,那可是能造纸的好东西哟

刘世金?

好像听锦葵说过,他就是自己名下这十顷田地的总管。

无怪乎这么久都没人出来迎接呢,原来这位刘总管,竟是在她的地盘上做起土霸王了?

明昙心思电转,狠狠记了这个刘世金一笔,面上却不曾显露半分,话锋一转,继续逮着自己感兴趣的信息问道:这位白家丫头,也是皇庄的佃户吗?她竟然在地里种黄麻?

皇庄里的作物可是都有明文规定的,仅限稻、黍、稷、麦、菽五谷,而黄麻显然不包含在其中。

哎呀,姑娘,您有所不知!

庄稼汉见她似乎对白家丫头的行为有些不满,赶忙一拍大腿,急急解释道:皇庄的地奇怪得很,许多东西都没法种。可是唯独那白家丫头挑的东西,不仅能成活,还长得很好!这几年间,幸亏她机灵能干,带大家种了黄麻和茶叶挑到城里去卖,不然整个庄子里的人早就被刘扒皮给饿死了,哪能撑到现在呢?

他顿了顿,不禁扭头看向远处那方田野,长叹道:白丫头可真是我们的大恩人呐!

哦?真有这么神奇?

别的作物都不能种,只有白家丫头选的东西能成活?

明昙这下可是被彻底勾起了好奇心。

她扭头望向林漱容,果见对方眸中也是兴致盎然,不禁与之相视一笑,重新把目光转回庄稼汉身上,亲切道:敢问大叔,可否带我去见一见这位白家丫头?

庄稼汉一愣,有些警惕地蹙起眉头,似乎在懊悔自己嘴快一般,小心翼翼地问:姑娘找她,是有什么事?

不瞒大叔您,我们家里有几块田地急需打理,但正好缺一位经验丰富的农人所以,听了您的介绍,才想冒昧前去,问一问白姑娘是否有意来帮我这个忙。

明昙脸不红气不喘,睁眼说瞎话道:不过您放心,若是白姑娘不乐意,那我问几个问题便立刻离开,定不会为难于她!

面前的少女弯起眉眼,笑容深深,看上去既温和又无害,言辞语气尽是诚恳。

再加上她衣着华贵,一看就是出身豪富,说得话也很有几分可信,因而轻易便化解了庄稼汉的心防。

好吧。

庄稼汉迟疑半晌,终是点了点头,抬起手,遥遥指向最远处的那一片浓绿田地。

你们跟俺来吧,他道,那儿就是白丫头她家的佃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昙:搁这儿搞笑呢?谈不谈恋爱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不守信作者还是更了,求你们夸夸我呜呜呜哇肝要没了!!!

第45章

绿意盎然的田野里, 种的果然是庄稼汉方才所说的黄麻。那些深绿的叶片层层叠叠,紧挨在一块儿,既厚实又宽大, 铺满了所有空隙,显得分外茂密。

明昙等人跟着庄稼汉一路走过来, 看了半个庄头的蔫耷麦穗, 此时见到如此繁茂的一大片植株, 再与先前的所见对比,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大叔, 明昙问, 皇庄的田地适合用来栽种黄麻这件事,可是那位白姑娘自己发现的?

对,都是白丫头一块儿田一个种子, 慢慢试出来的!庄稼汉点了点头,至今想起来仍是叹服,她当年才十二三岁, 就敢瞒着刘扒皮在自家的佃田里捣鼓, 还真种出了一番名堂, 实在是既胆大又心细啊!

明昙眼珠一转,若有所思地哦了声,蹲下。身来,摸摸黄麻宽厚的叶子, 心中自有了一番计较。

那一厢,庄稼汉仍在滔滔不绝地夸赞:后来,白丫头不光种了黄麻,还在更东边栽了不少茶树,长势也很不错。她为了给她爹医病, 经常自己下地,采了新茶出去卖,听说也挣了不少银子呢!

茶树?

明昙把这个关键词重复了一遍,沉吟片刻。

虽然皇庄周边的许多村镇都在种粮,但春州本地,却也的确是以种茶而闻名

明昙皱皱眉,定定地盯着黄麻根部的土壤看了会儿,忽然伸出手去,捻起一点,凑到眼前仔细端详。

土壤的颜色较深,大体呈现黑褐色;质地疏松,不易被搓揉成块

再加上无法栽种小麦,却能种黄麻与茶树,基本可以断定是ph值较低的酸性土壤了。

嚯。怪不得她这皇庄荒凉成这样呢,原来问题直接就出在根源呐。

明昙心中暗暗嗤笑一声,拍了拍手,站起身来,转头正准备再多问两句,却忽听众人身后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嗓音,语气中满是茫然。

苗阿叔?

明昙怔了怔,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背着背篓的年轻姑娘正站在那边,疑惑地歪了歪头,眼神中暗藏几分警惕,冲庄稼汉道:这几位是?

噢!白丫头回来了啊!庄稼汉拍手笑道,这是我方才遇到的几位贵人,有事想找你聊聊,所以阿叔就把他们带过来啦!

他一边说着,一边凑到年轻姑娘耳边,冲明昙扬了扬下巴,压低声音道:丫头,你瞧那位贵人,恐怕是春州城里大户人家的千金,正在找会种田的能人我记得你上次说过,白老哥的病不是又严重了吗?可要抓住机会,好好和人家聊聊啊!

听苗阿叔提起父亲,又看明昙等人皆是气度不凡,年轻姑娘的神情登时略有松动。

她抿了抿唇,解下背篓,向前走了两步,朝众人颔首道:民女白露,敢问这位小姐贵姓?

白姑娘,明昙显然不曾料到对方竟如此年轻,虽有些惊讶,但态度却没有半分轻慢,稳重道,免贵姓林。

林漱容看了她一眼,见后者脸都没红一下,于是只好默默收回了目光。

公主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愈发炉火纯青了。

而一旁的白露则并未注意到林漱容古怪的眼神,只点点头,矮身朝明昙微微一福,林小姐。

白姑娘是有真本事在身的人,不必如此多礼。

明昙友善地笑了笑,伸手指向一旁的黄麻,我刚才听大叔说过,这些都是你种的吗?

正是民女。

白露爽快地点了点头,承认道:家父久病在床,皇庄的刘总管又不肯支银让我们看诊因此,民女心忧之下,这才没有种庄规上要求的小麦,而是种了黄麻和茶叶,拿到城里去卖钱,方能请得起郎中来为家父诊治。

她存了为人办事的心,说话倒是十分实诚,也不用明昙多问,自己便将违规栽种其他作物的缘由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如此,白姑娘真是大孝之人。

身为皇庄的主人,明昙倒没在乎对方的行径,而是直接预备进入主题:实不相瞒,我请大叔带路前来寻访,的确是有事想要问一问你的意思。

林小姐但说无妨。白露颔首道。

其实,我家的田地也如外面的那几块田一般,种的麦谷几乎颗粒无收,明昙道,然而不巧,家中无人擅长农事,拖了这么久也不知原因出在何处所以,无奈之下,我才想来找一位有经验的农人,帮着查探一番,找出症结,以便日后改进

和皇庄外面的田地情况相似?白露挑了挑眉,那多半也是土质的问题了。

她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含笑道:若您愿意的话,不妨再将更详细的情况告知于民女,我们到院内详谈?

明昙略略偏过头,不动声色地和林漱容对视一眼,笑道:好。

她冲跟随而来的侍卫们比了个手势,让他们留在外面,自己则同林漱容跟上了白露的脚步,穿过最外层的篱笆与矮墙,来到了佃农所居的院落内。

小院不大,中央随意摆着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边上则被各式各样的农具堆满,有铜铲、锄头、木犁、石镐等,地上还平平整整地铺着一张席子,据白露所说,是作晒纸之用的。

她将背篓搁下,道一声罪后,便匆匆进屋先伺候起卧床的白父。明昙也并不介意对方的怠慢,自顾自地往石桌边一坐,这才发现,桌上竟放着厚厚的一摞纸,而纸上似乎还画着些什么东西,像是某种农具的设计图。

明昙兴致大起,拿起几张纸翻了翻后,抽出其中一页,朝林漱容招手道:卿卿过来看!

林漱容依言过去,发现这页竟画着一架结构精巧的水车,不由咦了一声,细细打量片刻,这制式倒是十分新颖,从不曾在民间见过莫非是那位白姑娘自行改良的?

我也这么觉得。

明昙扯了一下她的袖子,笑得贼精,嘿嘿,捡到宝啦!我的皇庄有救啦!

这话刚说完,旁边的小屋便传来吱呀一声。白露拿着一只药碗走了出来,见她们正在翻阅自己的手稿草图,不禁有些窘迫,忙道:画着玩的东西,贵人随意看看便是

这只是画着玩?明昙摇摇头,指了指手里的设计图,笑道,白姑娘不必妄自菲薄,你果真是天生的农学奇才啊!

咳咳,您言重。

白露面上发红,被自己呛得咳嗽两声,正想再继续自谦时,院外却陡然传来一声喧哗,顿时阻止了她的话头。

死丫头!你别躲着不出来!本官知道你在里面!

说话的人排场很大,语气也十分凶戾,不但怒骂还有威胁,若是你再不上交今年的粮税,那也就休怪本官无情!等过两天,本官便命人拆了你这破房子,再把你那个老不死的爹扔出去,裹张席子埋了拉倒!省的在这占地儿!

这话骂得十足阴毒,当即便将白露气得怒发冲冠,把手中瓷碗往地上一摔,恨声道:这个狗官!

她连明昙二人也顾不上搭理了,直接推门冲到屋外,挽起袖子,气势磅礴地回骂道:刘扒皮,你嘴巴放干净点!

明昙有些愕然地看了眼林漱容,在后者朝她微微颔首后,便与之一起跟上白露,共同钻出了小院。

外头的气氛正剑拔弩张。

白露双手叉腰,凶眉高扬,正指着不远处那人的鼻子骂道:你既不怕烂了舌头,在这里平白咒人性命,那倒不妨让我一刀割了它,省得你三天两头来我家大吵大闹,扰我父亲安宁!

明昙:

好家伙,这骂得比她血。腥多了。

顺着白露手指的方向,明昙转头看去,只见那里正站着一个衣着华丽、身形却非常矮小的男人,被骂得嘴唇颤抖,吹胡子瞪眼道:好啊,你竟敢对朝廷命官出言不逊,且小心你的脑袋!

呸!

白露狠啐了一口,高高扬起头,什么朝廷命官?不过是皇庄里的一条狗罢了,还真把自己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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