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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最不擅长骗人的人,反而最能骗到人?

知乐的两个问题沈程都没有回答,知乐站在那里,看着沈程将东西一件件慢慢放回行李箱。

我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知乐没话找话说,轻声道:爷爷,帮我收拾的。

沈程没接话。

知乐看着沈程,沈程没赶他出去,却也貌似不想与他多说。其实比起前天沈程说要离开,不带他走这件事反而没那么大冲击。沈程提前离开会导致他必须提前跟爷爷分开,而带他走这件事,在他的思维里,是两位爷爷已经说好的事,说好的事自然要作数。

但沈程的态度还是让知乐慢慢意识到一个问题。

对不起。知乐忽然开口道。

沈程抬眸,扬扬眉,什么?

我是傻子,对不起。

知乐轻轻说。

第9章 夜谈

我是傻子,对不起。

知乐忽然开口道。

沈程的手顿住,站定,望向知乐。

知乐站在灯光下,眼里微微带着不安:我知道没人,会愿意喜欢傻子。可以可怜傻子,跟傻子,做朋友。但恋爱,结婚,没人会愿意,跟傻子,一起。

对不起,很,对不起。

沈程站在知乐对面,头顶灯光照在两人身上。沈程目光沉沉,注视着面前的少年。可能是怕楼下院中的爷爷们听见,知乐的声音有点急,却很轻。

知乐继续说道:我也不想,是傻子,可是,就是傻了。

但我有,努力的学习,像个正常人。爷爷说,我算很好的了。平常的生活,我,都没问题的,知乐认真的想着,说着:我会认字,会读书,每天都有,读书,还有锻炼。我会听话,不会,惹麻烦的,哥哥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叫我不做什么,我保证,一定,不做。所以哥哥,不要,嫌弃我,好不好。

很长的一段话,知乐说的有点磕磕绊绊,却仍旧算清晰明了。

沈程嘴唇动了动,仍旧没有说话,仿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知乐:爷爷病了,他不放心。我跟你走,在一起,爷爷就会,放心。

沈程听到这里,忽然问道:那你呢?

嗯?知乐没太明白沈程的意思。

沈程问的更清楚一点:你自己真心愿意跟我走,去沈家?

知乐眼里现出一抹茫然,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不明白这跟让爷爷放心有什么区别,但既然是个问题,便认真对待,想了想,方回答:愿意啊。

为什么?沈程继续问。

沈爷爷很好,哥哥,也很好,知乐忽然想起一件事,又有点不好意思:而且,前天,我还亲哥哥了。那是我的,初吻呢。

沈程的眉头微不可见的一跳,面上倒仍旧波澜不惊的,说:哦,荣幸。那也是我的初吻。

真的?!知乐笑起来,眼神明亮:我们都是,第一次啊。那就,太好了。我,对哥哥负责,他指指沈程,又指指自己:哥哥,对我负责,刚刚好。

他真的很高兴,书上说,初吻的意义很重大,不能轻易给别人,也不能轻易夺取别人的。但和沈程的意外,却恰恰好,解决掉了这个烦恼。

沈程不置可否。

知乐虽然傻,却还是具备一点察言观色的眼力见儿的,见沈程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忙捡起之前的话题,哥哥别嫌弃我,行吗?我真的会,很听话,你试着跟我,一起看看,好吗。我会努力,让哥哥喜欢我的。

沈程衣袖挽在手肘上,脚边的行李箱已基本收拾完毕,他注视着知乐,眼神有些复杂。

知乐往前一步,靠近沈程一些:哥哥?

清新的沐浴露气息再次钻入鼻腔,沈程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

灯光下,少年的皮肤白如玉,很少有成年人有这么白,也很少有成年人有那样纯净的眼眸,像未曾经过雕琢的璞玉,纯粹的令人无法直视与不舍玷染。

哥哥?知乐又喊了一声,有股孩子般的倔强,毫不掩饰的期望得到回应。

我要睡了。明天再说。

最后,沈程这样说。

虽然不是肯定的答案,但对知乐来说,却等同于答应了,因为前天沈程也是这样说,结果第二天就留下来了,当下便高兴起来,欢欢喜喜道:好的!那哥哥,早点睡,明天见。

知乐马上退出房间,乐颠颠的跑下楼,放心的回自己卧室睡觉了。

沈程则站在原地,静默无言,许久后,捏了捏眉心,暗骂了一声。

知乐,还没睡?

江善原与沈泰远终于聊尽兴,回房时见知乐的房间还亮着灯,便问道。

马上的。知乐答道:沈爷爷晚安,爷爷晚安。

江善原却敲敲门,打开门,沈泰远站在门口,笑道:明天就要走了,不和你爷爷说几句话吗?

知乐已经躺下,听了这话,立刻坐起来。

沈泰远没有进去,只站在门口,似随意问道:刚刚我看你在沈程哥哥房中呆了好一会儿,跟哥哥在聊天吗?聊什么呢。

知乐很喜欢这个和蔼可亲的沈爷爷,他来后,连带爷爷也开心不少,知乐便老老实实回答问题,说和沈程在聊明天带他走的事情。

哦。沈泰远笑道:沈程哥哥说明天带你回沈家啊。

知乐点头:嗯!

江善原不疑有他,说:再检查看看,东西可都收拾好了。老沈,你早点睡吧,明天路上好几个小时呢。

好,你们爷孙两再说说话,也早点睡。

沈泰远笑眯眯的离开,将时间留给祖孙二人。

爷爷,都收拾好啦。

知乐还是爬起来,将前两天就和江善原一起整理出来的行李箱打开,再度核查了一遍。

知乐蹲在地上,对着笔记本,认真的一项一项核对:衣服,鞋子,书,手机,充电器,新日记本灯下知乐软软的头发贴在脖颈上,像个小孩儿般。

江善原看着他,伸手摸摸他的头。

知乐抬头,朝江善原笑。

江善原拉着知乐,一起坐到床上,说:到了沈家,要听话,不要给别人惹麻烦。

知乐乖乖点头。

一日三餐都要好好吃。衣服记得里外都要天天换,天天洗澡,不要脏兮兮的像个花猫。

哦,好的。知乐答道。

我不在身边,没人管你,但你自己要管着自己:电视,手机,游戏,都不可以一直看,一直玩,晓得吗?不要熬夜,要早睡早起。每天记得要锻炼。

哦。

江善原又说:不要惹麻烦,但如果有人找你麻烦,也不要怕,别怕事,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告诉沈爷爷,或沈程哥哥,不要自己憋着,嗯?但能不与人冲突,还是尽量不要与人吵架打架,打人或被打,都很疼。

嗯!

江善原握着知乐的手,知乐的手干净整洁,手指纤细,十指不沾阳春水般,江善原在这一刻,忽然有点怀疑,过去的二十年岁月里,是不是将知乐保护的太好了,如果养的粗糙一点,如今是不是就不会有这般多的担忧。

但为人父母,为人长辈,恐怕不管怎样做,一旦儿行千里,不在身边,总会免不了担忧。

知乐,外面的世界很大,会有更多陌生人。你不要害怕,要更勇敢一点,这世上,还是好人多,明白吗?

知乐仍旧乖乖的点头。

其实这些,江善原早就叮嘱过了,这些日子以来一遍又一遍的,但知乐仍认真耐心听着,没有丝毫不耐烦。

最后,江善原说道:关于亲事,知乐,沈家的确很好,沈家愿意接纳和帮助我们,爷爷很开心也很感激。沈程那孩子人也不错,本性善良,但他从小像少爷,被捧着长大,肯定也有点小脾气。而你又傻,这是事实,他是有点委屈的,你尽量多忍让些,有事也尽量不要计较,知道吗?

但是,江善原话锋一转,认真道:知乐,如果你跟沈程真的相处不来,实在合不来,你不喜欢他,也不要强求,更不要委屈自己,知道吗?到时候告诉爷爷,爷爷自会为你处理。

我没有不喜欢哥哥,是哥哥现在还不太喜欢我呢,知乐默默的想,却没有说出来,被人不喜欢,总归不是件高兴事,爷爷知道了肯定要难过的。他只是点点头,说晓得啦晓得啦。

一抹月光洒进来,温柔朗照小小卧房。

江善原凝望着知乐,摸摸他的头:爷爷只希望你幸福。

知乐笑了,问道:爷爷你的病,很快,就能好,是吗?

江善原答道:嗯,你沈爷爷找了很厉害的医生,爷爷这点病就是小菜一碟,很快就能好。

那太好了。知乐看着爷爷,冲江善原笑。

一时间,祖孙二人都没有再说话。

时间真快啊,一晃,你就这么大了。江善原说,爷爷真的老啰。爷爷不老,爷爷会,长命百岁。知乐明亮的双眼望着江善原,张开双臂,轻声道:爷爷,抱一下。

这么大了还撒娇,江善原笑起来:要被别人看见,该笑话你了,果然是个小傻子。

江善原从不避讳这样直接叫知乐,缘因知乐傻是事实。伤口越捂越容易感染,化脓,变得严重,正确的方法是面对它,并尽其所能积极治疗,哪怕最终仍会留下伤痕,但至少不会继续恶化,或成为一道暗疮,永远不能碰触,一触即痛。在这个理念的影响下,知乐潜移默化的,也不觉得被叫小傻子有什么。

何况,称呼中的恶意与善意,因人而异。

嗯,我就是个傻子,知乐埋在江善原肩上,抱住江善原瘦弱苍老的肩膀,开开心心道:我是爷爷,的小傻子。

一楼客卧里。

沈泰远坐在床上,拿出手机,不太习惯的用食指一戳一戳,缓慢的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出去。

【睡了?我难得爬二楼。你下来,我们谈谈明天的事。】

从客卧的窗口看出去,能看到院子中一小片光亮,那是二楼卧室中投下来的灯光。

沈泰远发完短信,便盯着那灯光。

片刻后,灯光无声无息的灭了。

再等了片刻,手机上没有任何回应,江家小楼陷入沉静,没有任何声响传来。

沈泰远眉毛一抬,也关了灯,黑暗中微微一笑。

第10章 幼稚

翌日,天气晴好,灿烂阳光照耀江家小院。

知乐一身雪白t恤,怀旧牛仔裤,黑色板鞋,背着只黑色双肩包,仿若青春洋溢的大学生,浑身充满令人炫目的朝气。

司机老刘将车开到门前,搬放行李。

沈程穿戴整齐,一手漫不经心扣着袖口,下得楼来。

沈泰远亲切的与孙子打招呼:都准备好了?

沈程走过沈泰远身旁,擦肩而过时微不可查的哼了一声。

哥哥!

知乐马上站到沈程旁边,果然沈程的明天再说就是答应的意思,看,这就带他一起走了。知乐朝沈程说:是不是,很远啊。我,有点,紧张。

沈程看了知乐一眼,那脸上笑容明亮,可看不出半分紧张。

要是,上厕所,怎么办呀。知乐有点担心的提出问题。

憋着。沈程面无表情说。

啊?知乐犹疑道:憋不住,怎么办?

沈程继续面无表情道:使劲憋。

知乐登时忧心忡忡。

一旁的司机听不下去了:知乐别听小沈先生的,路上有服务区,随时能停下来去洗手间,别担心。

老刘瞟了一眼沈程,怎么小沈先生忽然有点幼稚呢。

知乐大抵明白了沈程在逗自己,笑嘻嘻道:哥哥有点,坏。

江善原与沈泰远从屋里走出来,为避免节外生枝,江善原先送知乐他们离开,过两日,再启程北上,与沈泰远在医院汇合,接受治疗。

对知乐该说的话这些时日,还有昨晚都已翻来覆去嘱过数遍,江善原望向沈程,沈程在长辈面前不失礼仪,微一颔身,看江善原似有话说,便没有开口,耐心等着。

或许他应该主动说点什么,好让江善原放心,但同意将人带回去已是最大的让步,没有真情实感,又何必假装体贴,做出承诺。

虚伪。

江善原看着面前的青年,身材高大,长身玉立,进退有度,谦恭绅士,真正堪称一表人才,与知乐并肩而立时,外形与气质上俱格外般配,叫人眼前一亮。江善原对沈程还是很满意的,几天的了解虽然不足够,但从日常举止中也可窥见一二,这个孩子虽有傲气,略清冷,眼睛却是有温度的。

沈程,知乐这些日子就拜托你了。江善原说。

沈程点点头,没有多说。

知乐对陌生人有点阴影,有些怕生,见陌生人,去陌生的地方,一开始尽量不要让他独自一人。江善原说:也不用一直陪着,他自己也在努力克服,就是最开始,多注意点便成。

沈程看了知乐一眼,知乐揉了揉鼻尖:我不怕的。

江善原笑笑,嘴唇张了张,想再说点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想要嘱咐的东西很多,比如饮食,生活习惯,小毛病,小性子等等,但就像嫁女儿一样,再舍不得,再不放心,终究不能跟着他一辈子,日子还是得他自己过。

老江,有什么需要注意和嘱托的,你尽管说。沈泰远在一旁道。

江善原摇摇头,笑道:剩下的,就让他们自己相互了解吧。也没什么格外需要注意的。

江家在本地明显人缘不错,知道知乐今天出发,早饭过后,街坊邻居便陆陆续续过来,为知乐送行。

小小的江家小院几乎站满了人。

沈程身为主角之一,身在其中,与知乐一起被众人围着,仿若有种娶妻成亲的感觉。大大小小的应酬他自然应付自如,但眼前这场面却有些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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