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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过片刻又想,若是真打,就让他打,只要师兄消气,挨两下也没什么。

哐当一声轻响,宋潜机在石桌上放了一物:

过来。

孟河泽定睛一看,竟是一碗面。

冬夜北风吹,面汤冒着白色热气。月光和烛光下,面条色泽晶莹。

滚烫的汤汁,令他从里到外也泛起热意:

师兄。

我第一次煮面,不知味道如何。宋潜机道,尝尝。

他看人做过几次,总觉得不难,应该比修炼和种地容易。

孟河泽喜出望外。

既是师兄亲手做的,一定绝佳。

他迫不及待抄起筷子拌面。

谁知面条越搅拌,汤汁颜色越浑浊,蔬菜越稀烂。面碎成片,黏糊糊粘在一起。

孟河泽心中预感不妙,刚吃一口,眼泪差点掉进碗里。

世上竟有如此怪味!

宋潜机见他神色微变,紧张道:不好吃么?不合口味就倒掉吧。

孟河泽连忙道:好吃好吃,特别好吃!

宋潜机伸手要碗:让我尝尝!

孟河泽吓得埋头扒面,管他酸咸苦辣甜什么古怪滋味,囫囵吞进肚中,亮出干干净净的碗底:我吃完了!

宋潜机笑起来:真的这般好啊

庖厨天才竟是我自己。

下次再做一碗,请卫平也尝尝。

千渠坊刺杀后,长街狼藉遍地。

屋宇倾塌,店铺残破,到处是灵气冲击和爆炸后的焦黑痕迹,令人扼腕叹息。

白日里热火朝天地赶工重建,晚上工匠们回去休息,只留下一堆木板、朱漆、青瓦、铁钉

纪辰手持阵盘,在断壁残垣间穿行,借阵法隐匿气息,脚步落地无声,像一道影子。

终于在太平记错落的残骸中瞥见熟悉人影。

卫平深夜来千渠坊做什么?

不对,他不止一个人。

他们站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处,卫平的背影正好挡住另一人的身影。

纪辰没有靠得太近。

我父亲让我带人来,但我念着兄弟情分,不忍心看你执迷不悟,被奸人迷惑。卫湛阳轻轻踢着一块烧黑的牌匾,感叹道,所以我一个人来了。卫真钰,你少时离家,只有我还拿你当弟弟。

卫平笑道:心领了。你走你的登仙道,我走我的千渠桥,是死是活,各凭本事,各安天命。

我不明白,你不喜欢束缚,要逍遥,要自在,可你现在在干什么?

求自在。卫平道,自在不是四海为家浪迹天涯,我心自在,才是自在。

如果没命,还如何自在?就算我不娶陈红烛,卫家不趟这淌水,华微宗也不会放过他。你知不知道,华微宗数千外门弟子夜闯山门,投奔孟河泽,一路逃往千渠?这次仇怨结在明处,你跟在宋潜机身边,只有死,没有活!回头吧,还来得及!

卫平:我给你的令牌,一炷香后失效,千渠阵法会立刻攻击你。你还有一炷香时间离开千渠。跑快点,还来得及。

卫湛阳听闻此言,脸色忽冷,好像卸下一张苦口婆心的面具,露出冷漠的本相:

我倒要看看,你能走出一条什么样的路。

话不投机半句多,卫湛阳忽而靠近卫平,低声快速道:

你的新兄弟在背后看着你,去灭口吧。

说罢潜入阴影深处,瞬间消失无踪。

卫平慌忙转头,只见十丈远外立着一道人影。

纪辰表情失魂落魄,似不可置信。

卫平浑身一震,大脑空白。

被发现了。

拔剑杀纪辰灭口?

他做不出。

难捱的沉默中,纪辰幽幽开口:看来你是不会考虑舍妹了。

你半夜出来见面的姑娘,可是那晚去太平记的路上遇到的?

卫平呆怔:啊?

那天红叶忽至,宋院三人冒着薄雪去吃烤肉。纪辰问他为何魂不守舍,他信口扯谎,说看到一位漂亮姑娘,看得呆了。

纪辰问:若不是她,你也不会故意约在你们初见之地。可惜良辰美景不再,只余断壁残垣。

卫平忙点头:这件事,你能不能替我保密?

可你有喜欢的姑娘,大大方方交往便是,我们都会祝你好,为何要躲躲藏藏?

纪辰想到此处,目露怀疑之色。

卫平来见的,真是一位心仪的姑娘吗?

若不是,他还能见谁?深更半夜密会,商量什么?

君子不窥友之私。他方才没有运起灵气,偷听卫平说话,是因为仍愿意相信对方。

这是因为、因卫平心思飞转,谎话张口就来:因为她是来拒绝我的!不想被人看到。我是千渠总管,天城谁不认得我?既然我与她有缘无份,不好平添闲话,让她遭人议论。

纪辰怀疑目光变为同情,甚至有几分欣喜:原来如此,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如考虑一下舍妹?

卫平震惊他转移话题的能力,不管说什么,九曲十八弯总能转到舍妹身上。

这大概是某种特殊的能力。

我方才失意,暂时无心儿女情长,一心只想建设千渠。

纪辰:理解理解。对了,我是来告诉你,孟兄刚才回来了!你明早若见到他,多忍耐几分,少刺激他两句。

卫平想,有孟河泽在,宋潜机的安全总能多些保障。

纪辰想,我不止一个好兄弟,总有人能考虑我妹。还是要在孟兄身上下功夫。

他说什么,我都不会与他计较。卫平低声道:今晚你既然撞见我的事,这就是咱们兄弟的秘密,还请你莫让旁人知晓。

纪辰气道:我纪辰岂是搬弄是非,拿兄弟情伤说闲话的长舌小人?!你未免太将我看低!

两人当即击掌为盟,纪辰信誓旦旦:今夜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连宋兄、孟兄都不说!

卫平微笑:好兄弟。

有时一个谎言就像华美锦袍上的补丁,若不想被人看见,要用更多针线缝补遮掩,最后落得一件千疮百孔的旧衣。

第104章 遂心所愿

卫平虽一夜未歇, 早上依旧准时出现在宋院,端上小笼汤包和枸杞黄桂粥。

人高马大的少年郎们围桌而坐,宋潜机顿觉桌子狭小,空间逼仄。

是时候准备一只大圆桌了, 最好桌面可以转动。

孟河泽煞有介事地轻叹:我就少吃点吧, 昨晚宋师兄亲自下厨为我做夜宵, 吃得太多了。

话音一落,纪辰、卫平、蔺飞鸢都停下筷子盯着他, 神色各异。

纪辰好奇道:宋兄还会做饭?我竟不知。

宋潜机点头:略懂一点。

略懂, 那就是不好吃呗。蔺飞鸢轻嗤。

师兄说略懂, 都是精通的意思。孟河泽笑道:我走南闯北, 从未吃过昨晚那样特殊的阳春面。

想这一路上风风雨雨,历经磨难没让他折腰。昨晚刚出仙官府, 就扶着墙吐,吐得腰都直不起来、胆汁都要吐干了。

卫平如常微笑, 好像嫌他幼稚,不跟他计较。

宋潜机心想难道我做饭比种地更有天赋?

下次多煮些,请大家一起吃。

好啊,我要吃两碗!纪辰喜道。

宋潜机:吃一锅都可以。

孟河泽紧抿着嘴, 肩膀微微抽动, 瞧着纪辰似在忍笑。

冬日晴朗的清晨, 五六只麻雀落在梅枝梢头,缩着毛茸茸的脑袋, 机灵地转着小圆眼睛。

饭桌上也和乐融融, 互相问候, 宋潜机由衷欣慰。

原以为孟、卫、蔺三人凑齐、恐鸡飞狗跳, 不得安宁, 看来是他多虑了。

孟河泽似乎十分思念卫平,揽着卫平的肩膀低声说话:

我新带回来一批弟子,等会儿你随我去看看。

卫平也给他夹菜。

蔺飞鸢边喝粥边思考着什么,安静地像一只鸽子。

纪辰左右搭话,闲不下来。

饭后孟河泽开口:宋师兄,昨晚的事

他用眼神示意蔺飞鸢去避嫌,后者好像没看懂,坐得比纪辰还稳。

宋潜机:没事,说吧。

修真界事情越大,传得越快。恐怕不出半日,华微宗外门弟子集体叛逃这桩丑闻,就要传遍四大洲。

此事说来话长,要从虚云掌门之女陈红烛,与卫家少爷卫湛阳订婚说起

啪嗒。卫平正在收拾碗筷,手下稍抖,青瓷磕出刺耳的脆响。

这事我听说过!纪辰一脸想看热闹的兴奋,登闻大会书画试,在山壁上写诗的那个卫湛阳,宋兄还记得吧?那天我与宋兄初识,我画鸡蛋,你画土豆!

孟河泽知他话多,无奈打断:陈红烛的嫁妆,是一座天级灵石脉矿。

哇!纪辰夸张又捧场的惊呼。

蔺飞鸢轻翻白眼,心想早八百年前我就知道。

本来那座矿里,还有我的一百万灵石,足够买一柄极好的刀。

如今事情办砸,兜里只有预付的五十万。

孟河泽:天级与天级之间也有差别。华微宗不舍得已经开出的富矿,四处探测,找到一处内藏玄机的地级矿,据说再深挖一千丈,就能挖出灵石岩,刚好可以到天级。

蔺飞鸢心想,真是越有钱越抠。

为了赶上订婚大典的良辰吉日,执事堂将外门弟子分作小队,每队二十多人,下令加紧开矿,日夜不休。多干一个时辰,多加十块灵石,哪队挖矿道最快最深,哪队弟子就能全部进入内门。本来一年只有一个内门名额,这次有二十多个,谁不想冲破头去拼去抢?

纪辰:就算修士体质远超凡人,但那是一群炼气期小弟子,未免太辛苦。幸好可以铺设保护阵法,带防护法器。

宋潜机前世做过外门弟子,为攒钱也挖过矿:这样日夜赶工,矿道里根本来不及铺阵法。

孟河泽面色沉重:矿井坍塌时,有一队弟子埋地下两千三百丈。二十三人,无一生还。

纪辰脸上笑容消失。

那些弟子十四五岁,怀着进入内门,攀登仙梯的梦想,却永远埋在深不见底的灵石矿里。

执事堂下令继续赶工。订婚吉日临近,怕冲撞喜事,秘不发丧。尸体一卷竹席裹起,埋在采矿场的山坡上,又怕魂魄有怨,特设阵法镇压

岂有此理!纪辰拍桌。

这事被外门弟子发现,混乱爆发,才有了后来夜闯山门,集体叛逃。我上次去华微宗送谷子,曾在宋院门口见过他们,说如果觉得难捱,就来千渠找我,路见不平,我不能坐视不理!

我们冲出包围,分头逃亡,在华微城外汇合,登上七绝宝船,才甩开追击的长老,一路赶回千渠

孟河泽出门前身家丰厚,宋潜机不仅给他钱财、符箓,宝船也让他带走,以备不时之需。

蔺飞鸢不信:华微宗的山门,岂由一群外门弟子说闯就闯?暴动一发生,恐怕还没闹出寝舍,就被抓回去了。你以为大宗门的阵法是摆设,执法堂长老是吃干饭的?

孟河泽:华微宗内有人出手相助,主动与我联系,他们才能跟我汇合。

纪辰:是谁?

孟河泽看了宋潜机一眼,表情极复杂:陈大小姐。

又是她!纪辰咋舌:陈小姐都要订婚了,还没忘了宋兄啊!这婚事到底能不能成?

蔺飞鸢、卫平看宋潜机的眼神也变了。

不愧风流之名远播。蔺飞鸢古怪道:面子真大。

得到一位出身高贵,还肯放下身段的漂亮女修帮助,的确会让大部分男人觉得有面子。

我没有面子。宋潜机却认真解释:她这样做,是因为她想,遂心所愿,与我无关。

第105章 菩萨下凡

此事全由女儿一人所为, 与旁人无关。陈红烛说。

戒律堂幽暗的烛火照亮她侧脸,火苗在她眸中跳跃。

华微山兵荒马乱、不得安宁的夜里,只有此地一片死寂。

没有人大声喝骂或痛斥。堂上十余位峰主、长老目光复杂, 偶而叹气几声。

无言的失望、愤恨化为刀剑, 压在少女肩头。

从前谁敢让华微宗大小姐, 虚云真人的掌上明珠,带伤跪在戒律堂冰冷的地砖上。

事到如今, 你还护着那小子?你从小顽劣跋扈,不修礼法,宗门上下极尽包容, 为父何时不顺你意?虚云的声音微微颤抖,可你还知不知道你是谁?!

我是陈红烛啊。我因宗门享尽尊荣, 愿奉献一切守护宗门。陈红烛脊背挺直,直视虚云,我不是在帮宋潜机,我是想救华微宗!

孽女!虚云浑身颤抖,又要抽剑, 被戒律堂长老刘鸿风急忙按住:

掌门真人,外门已误, 而订婚大典将近,万不可再误大事。

众人纷纷劝阻:掌门三思!

这个关头,大小姐的名声, 就是华微宗的名声,家丑不可外扬!外门弟子叛逃,我们须得一口咬定是受奸人引诱, 与小姐无关。

宋潜机不仁不义在先, 我们发难, 才更占道理。青崖和紫云观那两位也挑不出错。

陈红烛低声轻笑。

你还笑!虚云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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