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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声依旧,妙烟怔怔望着断弦,好似不可置信。

师姐!众音修凄惨对视,感到一阵绝望。

忽有琴声又响起。

众人不由骇然,此时谁还敢战宋潜机,不要命了吗?!

何青青轻拂琴弦,和着箫音,轻唱道:风一程,雪一程,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

她声音曼妙,毫无杀气。

冷艳美丽的容颜也似笼着一层柔光。

乾坤殿外云雪停了,和煦的阳光洒下,微风轻吹。

宋潜机的箫声随琴音渐低。

风雪刀剑消失,孤帆远影碧空尽,琴箫归于一处。

一曲毕。大殿悄无人声。

在如此震撼人心的乐音浸染下,众修士五感灵敏至极。

竟像修炼顿悟时,能清楚听见丝丝风声、阵阵鸟声、云海翻涌声,五色鲤拍尾声。

还有花朵绽开的声音。

啪、啪。

如同气泡破裂,柔嫩的花苞一齐怒放。

花开了!骊英转头,惊喜道。

不止一朵花,华微山所有的花都开了。

天上地下,花海漫漫。

天地生机勃发,众修士闷涨堵塞的灵脉重新通畅,不由欢呼雀跃。

花开了,开得好!

我屏障松动了,今日回去就能突破。

原来我从前没听过真正的仙乐

千渠弟子离宋潜机最近,得益最多。而后是宋潜机身边人。

宋潜机递出玉箫:多谢了。

子夜文殊怔然不动,箐斋连忙接过:

不谢不谢,宋仙官太客气。

不知何时还能听到宋仙官再吹一曲?梓墨拱手道。

青崖诸生笑容满面,连连夸赞。

纪辰小声嘟囔:这也变得太快了吧。刚才还恨不得离我们八千里远。

华微宗众人脸色皆白,赵太极脸色铁青,唇边溢出鲜血。

他受乐声影响,出力最多,一身灵气尽付阵中,阵法乱时,遭受的反噬最严重。

琵琶声断,为什么各位峰主吐血,掌门真人脸色也不好?骊英忽然开口,是云海大阵啊!我方才就觉得不对劲。不是好说点到即止,怎么还有大阵助威

她身后弟子急忙俯身拉她衣袖:小师叔,你就算知道也不能说出来!这样人家很没面子!

骊英又大声道:你说得对,那我假装没看出来行不行?

行啊,小师叔话不过心,童言无忌,掌门真人大人有大量,不会怪罪你的无心之失!

这几句一唱一和,众宾客不由掩面窃笑。

华微宗的附属宗门想笑不敢笑,强行忍耐,脸色憋得通红。

赵太极轻咳一声:前日修行出了岔子,听仙音忽有所感,逼出一口淤血,疏解郁气,再正常不过,与阵法有何关系。

他不解释还好,刻意解释,反而欲盖弥彰。

虚云暗恨不已。

妙烟仙子今天累了。虚云转移话题,快扶仙子去后殿休息!

他也受了反噬,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心里恨不得将宋潜机千刀万剐,面上却只能微笑。

众人这才越过仙音门众女修,看向妙烟。

只见妙烟发髻散乱,失魂落魄。

原来她也并非时时完美呀。丰紫衣暗想。

多谢宋仙官手下留情何青青起身行礼,没有用师祖的七绝琴指教我等。

宋潜机点点头:不谢。

仙音门其他仙子花容失色,模样实在凄惨。

美人落难,最易惹人怜惜。

妙烟的爱慕者们因此愤恨不平:

这宋潜机太过分!既然本事这么大,就不该与人比斗。说好是点到即止,下手如此狠,有失强者风度!

经何青青提醒,才想起宋潜机身上还带着七绝琴这件大杀器。

如果真有心为难,将玉箫换琴,一百个妙烟、一千个仙音门弟子合奏也不够他打。

他们只得哑口无言。

宋潜机忽道:抱歉,刚才说的不准确,音律不是小道。

他一说话,众人心中滋味复杂

打都打完了,现在道歉有什么用?

今日之后,天下皆知仙音门除了大师姐,年轻一辈没一个拿得出手。

妙烟勉强笑道:宋仙官不必道歉,同为喜宴献礼

事已至此,对方递来台阶,她没道理不走下去。

她擅长挽回局面,让这场凶恶的斗法和平收场。

我的意思是,你修的才是小道。宋潜机打断她。

妙烟话音戛然而止,面如金纸,唇无血色。

精准打击。

有些人将声名看得比生死重要。

让他们失去光环,当众出丑,比让他受千刀万剐更难受。

宋潜机真赢了妙烟仙子!

何止是妙烟仙子,若非青青仙子在,仙音门今日真下不来台!

青青仙子天资出众。年纪虽小,却后来居上,不愧是真正的大师姐。

妙烟脑中嗡嗡作响,不愿再听。

她深吸一口气,低头收起残破的琵琶。

侍女担忧地泪眼朦胧,上前搀扶,却听见她喃喃自语:不是他,不是他,真的不是他

什么不是他?

妙烟脚下踉跄,险些跌倒。

恰在此时,后殿传来一声凄厉惨叫!

只见卫湛阳浑身是血,踉踉跄跄奔至前殿,嘶声大喊:陈红烛疯了

一道火红影子紧随其后,陈红烛手持百花杀,杀气凛凛。

第120章 负心薄幸

乾坤殿内垂下的红绸、红纱被百花杀的剑气搅碎, 好似鲜血漫天泼洒。

众人还未反应,那两道人影一晃而逝,已冲出殿门。

大殿只留下卫湛阳的嘶喊声回荡:救我

湛阳!

红烛!

虚云真人和卫真人身形最快, 将两人截在逝水桥上。

众宾客哗然, 随之奔出大殿。

玉案被撞翻、酒盏被踏碎。庄严喜庆的殿宇,霎时一片狼藉。

人们从失魂落魄的妙烟仙子身边掠过, 无人关心安慰她,甚至无人在意她。

兵荒马乱中, 宋潜机悠悠起身, 微晃了一下。

纪辰和孟河泽一左一右搀起他。

宋潜机不情愿地挣扎两下:干什么, 我像喝多了吗?

蔺飞鸢凑近问:那你懂不懂种地?

宋潜机:特别懂嘛!

蔺飞鸢招手:醉大了,架走!

纪辰:好嘞!

宋潜机清醒的时候, 会谦虚地说只懂皮毛,千渠农民中的耕作高手都是他的老师,都比他精通。因此千渠以农为本,修士从不轻视凡人。

现在他被人架走,还回头招呼:

子夜道友,外面出事了, 你不去看看吗?

子夜文殊没说话,默默站起身。

青崖诸生对宋潜机露出感激的亲切笑容。如果院监不愿去,他们想看热闹也不能去。

涌向逝水桥的宾客们, 大多都抱着这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情。

订婚当日, 女方拔剑追砍未婚夫。

修真界千年不遇的奇事,背后该有何等复杂的恩怨情仇?

桥上铺着锦缎,如一道长虹。

桥头一树桃花雪中盛放, 落英缤纷。

云海涌涌, 风烟聚散。

卫湛阳被卫真人挡在身后, 匆匆吞下止血灵丹。

他发冠不知丢在哪里,鞋也跑掉一只。披头散发,一手捂紧伤口,礼服上满是血污。

他本不至于如此狼狈。

陈红烛那一剑来得太出人意料,刺醒他眼看就要成真的美梦。

为什么?他们分明要达成共识了。

虚云也想拦下陈红烛,但后者双目泛红,横剑颈前:都别过来!

红烛,你干什么?!虚云又气又急,深觉面上无光,放下百花杀!

陈红烛不为所动,长剑在颈间划下一道血痕。

华微宗众人顿时惶急。

卫湛阳心思一转,既然已经撕破脸面,就看谁能先发制人:陈红烛,你想杀了我,好去找他对吧?

他抬手指去。桥头众人大惊,都怕沾一身腥,争着向后避,似大海退潮。

原地不动的宋潜机等人如礁石般显露出来。

卫湛阳的手正指向宋潜机。

一阵窃窃私语声响起,谁也不知道陈、卫两人在后殿发生了什么,但显然情势危急,眼下什么都可能发生。

陈红烛放走外门弟子的事,虽被华微宗封锁消息,仍挡不住风言风语传出。

骊英莫名有些慌张:喂,这是你们卫家和华微宗的事,你不要含血喷人啊。

卫湛阳恰好喷出一口血,很是应景。

宋潜机站在桃花树下:都看我做什么?

看你好看。蔺飞鸢没好气道,心想你真是喝大了,不怕虚云那老匹夫恼羞成怒,拔剑砍你?

陈红烛冷笑:是我要杀你,与他人何干?

卫湛阳从卫真人身后探出头大吼:你、你敢说,你不是为了宋潜机?

陈红烛环视四周,对上无数张怀疑的脸。

她仰天大笑,扬手摔了头上金冠:我敢!

精美的金镂冠坠地,千颗鲛珠崩散。

虚云从没见过女儿如此,好像不管不顾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他意识到事情彻底失控,脸色由红转白:红烛,冷静些!

华微宗众人纷纷喊话:

大小姐,别闹了。

有事慢慢说,先把剑放下,别伤了自己。

陈红烛长发随风飘扬,她举起左手,右手持利剑一划,嫩白掌心霎时涌出鲜血:

我陈红烛以道心立誓,自今日起以身奉道,为宗门奉献终生,永不出嫁!

热血洒下逝水桥,整片云海的五色鲤迅速聚集。

它们以血肉为食,密密麻麻向上跳,因过于急切,发出长蛇吐信般的嘶嘶声,争相吞食她的鲜血。

从前无比美丽的景象,此刻只让人浑身发寒,胸中作呕。

场间一片死寂,没人再想看什么热闹。

你胡说什么?这不是开玩笑的事!虚云喝道。

陈红烛凄凉一笑。

你们不信我,我就敢发誓。我此生不与宋潜机合籍,更不会与他私下见面,否则就教我不得好死,尸骨坠入云海大阵,受万鲤啃食,毫发不存!少女抬高声音:言出无悔,还请天下英雄做个见证!

华微山回音阵阵,所有弟子都听得一清二楚。

虚云浑身颤抖,愤怒至极。

他想厉喝、想怒吼,却先淌下两行泪:红烛啊,红烛,你怎如此糊涂啊

他捶胸顿足,像个失败的父亲。

袁青石声音颤抖:师妹,你、你何至于此?

百花杀今日出鞘饮血,染了两个人的鲜血。

陈红烛长裙纷飞,如烈火燃烧,脊背挺直,神情决绝。

这是她的订婚宴,她不是谁故事的配角。

她是今天的主角。

华微宗众人欲劝解,张口语不成声,竟微微偏过头去,不忍再看。

逝水桥上,只余一片叹息。

直到卫真人含怒开口:你想奉道就奉!追杀我儿,是什么道理?修真界各派在此,你们华微宗定要给个说法!

卫湛阳没想到陈红烛做得这么绝,眼看攀扯不上宋潜机,众宾客又被陈红烛震慑。

他狠下心,猛拍逝水桥的栏杆,竟流下眼泪:

红烛,我与你相识不久,但扪心自问,是诚心诚意待你,你为何如此绝情?

他伤口还在流血,形容凄惨,众人又隐约觉得他可怜。

陈大小姐这次确实有失道义。今日婚变,将两家长辈置于何地?

就算她不愿意嫁,也不该拔剑杀未婚夫

何青青向前走,却被梦芷拉住,低声问:

大师姐,你去干什么?

仙音门众女修神色关切,都向何青青暗暗摇头。

大师姐,这事与你没关系的。

方才有何青青在,仙音门才没有丢失颜面。

因此她们感谢何青青,不想对方淌这浑水,沾上腥气。

冷风吹过何青青的脸,吹来淡淡血腥味和几瓣沾血的桃花。

她越过重重人影,只能看见陈红烛飞扬的裙摆。

她觉得荒唐。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修真界?

一个什么样的世道?

女修要自证毫无私心,竟只能用这种鲜血淋漓的办法。

她只能发誓奉道,她的父亲、她的师兄,看着她长大的她的长辈才会彻底相信她。

何青青喃喃道:我不要在这样的世道过活。

大师姐说什么?

何青青猛然挣开梦芷的手,大步走出人群。

她一开口,所有人都看向她。

因为她说:卫公子,你昨晚不是这样说的。

卫湛阳脸色霎时惨白,两行泪水还挂着,诚心诚意却成了笑话,显得有些滑稽:

青、青青仙子!

你说你不喜欢她,想要退婚,还说要与我合籍,你忘了吗?何青青微笑道。

众人再次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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