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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潜机被包围其中,走投无路,然气势不衰,如蛟龙出海。

他是装醉还是真醉?金桃夫人想不通,若是醉了,为何剑势还如此凌厉?

他真醉了,醉得忘了害怕,无法无天。邪佛姗姗来迟,白发飞舞,红衣猎猎。

十八颗红玉佛珠悬停他身前,光华流转,蓄势待发。

他出现在宋潜机身后,毫不生气,反而兴致盎然:放下剑,你逃不出去了。

宋潜机一夫当关,豪气干云,竟回头道:

谁说我们逃不出去。小孟别怕,师兄带你回千渠!

孟争先一怔,小孟是谁?

难道这宋潜机以为,当年同在华微宗做外门弟子,他就算我师兄了?

千渠又是他妈的什么地方?!

说醉话也要有点依据吧。

宋潜机生生杀开一道通路,浑身浴血,却回身道:你先走,我断后。

孟争先被宋潜机挡在身后,望着那人背影在前方拼杀,觉得极度荒唐:

你、你让我走?

这是我的产业,我走哪去?

宋潜机喝道:还发什么愣!你这些手下里面,有人处心积虑想杀你!你不走,会受千刀万剐而死。

金刀、金律怒火攻心,脸色青青白白,手下招式频频出错:

尊上莫听他胡言乱语挑拨,我对尊上忠心耿耿!

我自愿种下忠蛊,对尊上绝无二心啊!

其他魔将纷纷自证忠心,大骂宋潜机阴险狡猾。

谁不知道,邪佛对敢背叛他的人,一贯手段残忍。

孟争先挥袖,冷声道:闪开。

尊上

退下!

众魔头惊疑不定,潮水般退开。

宋潜机扯过孟争先,像拎一只鸡崽。

两人足踏飞剑,化作一道流光,飞向波涛如怒的西海。

最近修真界什么事最惊人,什么事传遍四大洲。

凶名赫赫的宋潜机出现在金宫拍卖会,作为压轴拍品,各大势力争相竞价,最终以千万天价成交。

然此人野性难驯,宁死不屈,竟孤身杀破重围,大闹金窟,挟持邪佛,千里远遁。

那宋潜机何等心狠手辣,受此屈辱,一定恨死邪佛了!

邪佛这大魔头,总算有人能为修真界除害。可这样一来,下一个月圆之夜,金宫还办宴会吗?以后我们还能不能喝到红尘酒?

不对吧,我怎么听说邪佛是自愿跟宋潜机走的?

宋潜机打了他的手下,毁了他的金宫,他还自愿走,怎么可能?

大魔头的想法,岂能以常理度之?

各大茶楼酒4市坊,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第175章 天下为敌

西海茫茫, 一望无际,夜雾笼罩下墨浪怒卷,大风咆哮。

一支飞剑摇摇晃晃, 流星般划过夜空。

剑上两人, 一立一坐。

前方御剑者遍体鳞伤, 却身姿挺拔, 咬牙操纵飞剑保持最快速度, 任由鲜血洒进漆黑大海。

坐在他身后的人毫发无损,两腿轻晃, 像坐在栏杆上赏月吹风:

宋潜机, 这天下之大, 你要带本座去哪儿?

一人像亡命天涯, 一人像郊游踏青,偏他们出现在同一柄剑上。

回千渠。宋潜机答完, 便开始自言自语。

这次两人距离极近,周围没有嬉笑歌舞,只有海上风声呼啸, 孟争先终于听见了那句含混的话:

想回千渠种地。

什么玩意儿?

孟争先微微眯眼:有点意思。

红尘酒可以放大欲望,使人暴露本性。

孟争先深信人性本恶。年年金宫夜宴, 多少道貌岸然的正道君子脱下人皮, 丑态百出。

名门正派?他不屑一顾。

但是宋潜机喝了酒, 说着想种地,拔剑杀出重围, 还说想救他。

若说宋潜机没醉,他嘴里说着孟争先听不懂的话, 颠三倒四, 明显神志不清。

若说他醉了, 他还能凭多年经验设计逃跑路线,躲避追兵。

千渠是哪里?孟争先这次真有些好奇了,可是天西洲华微宗属地,千渠郡?

宋潜机点头。

孟争先问:为什么?

他出身凡人,比起生在修真界的修士,对凡间更多几分关注。

早些年听说千渠连年大旱,瘟疫饥荒横行,民不聊生。因为神庙收不上香火供奉,华微宗也懒得管当地凡人死活。

一片灵气凋敝的死地,哪里值得一个醉鬼念念不忘?

宋潜机被他这样问,反而觉得奇怪:

你不回家吗?你的爹娘,你家的管家和厨娘,还有你的朋友们都在那里你走了这么久,不想他们吗?

孟争先如遭雷击,脸色骤变:放4,敢戏耍本座!

他含怒挥袖,就要一掌拍碎眼前这人的天灵盖。

话音未落,怒海翻腾,云水激荡!

一支水龙卷冲天而起,十余道黑影踏浪冲破海面。

奔在最前的人身高九尺,手持一柄黑气缭绕的三叉戟,向飞剑当头砸来:

宋老贼!速速放开邪佛,饶你一条生路!

其他人齐声道:尊上,属下救驾来迟!

这一记有千钧之力。

宋潜机飞剑轻旋,游鱼般避开,挥袖打出一沓爆破符:西海夜叉!我带人出海,何时轮得到你插手?

符纸瞬间引爆,海上火光阵阵,雷音滚滚。

敬酒不吃吃罚酒,休怪咱们砍下你的头当下酒菜!来人大骂,开阵!

宋潜机大笑:宋某人头在此,谁有本事,只管拿走!

他忽然回头,神色变得温和:小孟坐稳了,师兄带你杀出去。

孟争先收掌回袖,目光微变,冷眼看他浴血搏杀。

邪道修士擅蛊擅毒,出招不留余地。

猩红毒雾、丑陋毒虫配合各种狠辣招式,不要命地向宋潜机攻来。

一时间阴风大作,黑云遮月。

飞剑在水天之间起起落落,如一尾受伤银蛇,更被激起张狂血性。

宋潜机左右冲杀,摸准破绽,三道轻云符贴上飞剑。

剑身迅疾如风,顷刻突破阵形。

众人追出十里,追之不及,大骂宋潜机。

夜叉高喊:尊上,属下无能,重整人马再来救您!请尊上保重!

孟争先轻笑一声,心想一群蠢货。

西海邪道中人,不可能不知道是他喝退金刀、金律,自愿跟宋潜机离开。

无非想趁机表忠心,摆出拼死救驾的姿态,以后捞些好处罢了。

你倒是厉害。孟争先悠悠道,可是你灵气接近枯竭,我们飞不出这片海了。

宋潜机用手背抹去唇边鲜血:我储物袋里有件隐迹护甲,你穿上之后往方向西边跑。

那你呢?孟争先试探道。

我往东跑,一路留下踪迹,引开追兵。然后我们绕一个圈子,三天后在千渠汇合。

可你受了伤。孟争先目光落在宋潜机胸腹间狰狞血口。

一点小伤。宋潜机仰头灌下一颗丹药。

孟争先瞥一眼,次品回元止血丹。

真是个穷散修。

你到底图什么?孟争先问。

宋潜机不要财宝、不要权势,他看不透。

什么图什么?宋潜机反问。

为什么这样对我?

血光硝烟被抛在身后,海面重回平静。

一轮满月浮出层云,照亮宋潜机沾了血点的侧脸。

孟争先看见他无奈叹气:

我也不想。我本来只想种种地,养养花,过闲散好日子。谁让你叫我师兄,我只能多看护你几分。

孟争先在这一刻觉得极度荒唐。

宋潜机是真的喝醉了。

师兄?看护我?孟争先喃喃,我堂堂邪道之主,当世第一大魔头,竟然有天被一个醉鬼保护。

他自嘲轻笑:哈,原来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愿意舍命保护我。

月影圆满,似硕大银盘。

彩云游移,海风拂面。

孟争先缓缓开口:我在月圆设宴,每年都有无数刺客来杀我。因为这一夜我受功法反噬,经脉骨骼无一不痛,如千刀刮骨,万蚁噬心。大家都知道机不可失,想要我的命,就要抓住机会。

月有阴晴圆缺,八月十五到九月初一,恰是我每年最弱之时。你就这样把我带走,出了这片西海,全天下都是想杀我的人,你不过一介散修,能怎么办

宋潜机听完想了想,只说:那我们就不能兵分两路了,还是得一起走。

孟争先目光沉沉:你要保护我,不怕万人唾骂,斥你与魔头为伍?!

宋潜机摇头:不怕。

你不怕追兵重重,再不能回头?

不怕。

你不怕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不怕。

孟争先笑起来,虽银发三千,笑容却有几分少年天真之色:

那便一起走吧。看我们能走到哪里。

他想看看,宋潜机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只愿这人酒醒之后,不要后悔。

好。宋潜机醉眼朦胧,回千渠。

尊上让我们假装追杀他?怎会如此?

一场大战后,昔日辉煌仙岛,只剩断壁残垣。

四人聚在地下密室,细看邪佛秘令。

怎么办?金桃问。

金律道:还能怎么办,就照尊上的意思办。

金钗打了个寒颤:尊上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那宋潜机怎会

金刀喝道:尊上若知道了,你我如何有命在?!

第176章 空山新雨

三天三夜逃亡, 孟争先算是见识了宋潜机的真本事。

他不出力不干活,全凭宋潜机带他一次次突破围堵拦截,甩开追兵, 东躲西藏。

无数次生死之间, 他以为宋潜机要放弃他了, 可那人依旧挡在他身前,拼尽全力挥剑。

宋潜机在树下调息打坐,抱着剑守夜,而孟争先坐在树上,靠着粗糙树干, 第一次真正睡着。

后半夜山里下起冷雨, 宋潜机把人叫醒,寻了一间猎户废弃的草屋。

你为什么不运起护体灵气御寒,却像凡人一样躲雨?孟争先不解。

野外逃命,灵气恢复速度慢,符箓丹药有限,能省则省。

宋潜机没有用符箓点火,从储物袋摸出火折子。

呵,这也算修士过的日子?邪道之主目露嫌弃。

自从将你推落断山崖,这些年我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宋潜机无所谓道。

孟争先无言。

雨夜草庐,一灯如豆。

两人生火烧水, 并坐窗前听雨。

秋山重重, 秋雨潇潇。

孟争先从繁花似锦的金宫跳出来, 整日奔波赶路, 暂时忘了修真界的恩恩怨怨, 是是非非。

从何处来?从金宫来。

到何处去?到千渠去。

他们飞过西海, 渡过荒原, 翻山越岭,只知道要往千渠去。

仿佛千渠不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死地,而是一个永远到不了的梦境。

下雨的时候,我在千渠会干什么?孟争先问。

还能干什么,跟小纪他们打水仗呗。宋潜机正在铺草席,闻言想了想,雨天谷仓种子容易受潮,你还会帮忙烘干。

不可能。孟争先摇头。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竟隐隐不愿对方醒酒。

在宋潜机醉梦里的那个世界,没有邪佛孟争先,只有千渠孟河泽。

他呼朋引伴,打猎郊游,行侠仗义,好不快活。

小弟子爱戴他,当地百姓尊敬他,而他双亲俱在,父亲喜欢在街口下棋,晴天去千渠河钓鱼,母亲爱逛千渠坊,会给他裁衣服。

真是一场梦啊。

宋潜机:我没记错,你还会在雨中练剑,观雨势磨练剑意

他声音渐渐低下去,仍强撑精神在草庐内布置警戒阵法。

孟争先嗤笑一声,转了转手腕上佛珠:我修欢喜禅,从不练剑。

他忽然出手,打向宋潜机后背,贴了一张符箓。

宋潜机这几日与他同行,对他自无防备,登时昏睡过去。

孟争先将人扶上草席,喂了一颗灵丹:睡吧。

又取出一颗驱寒取暖的火云珠,塞进宋潜机掌心。

等一切安置妥当,他走到屋檐下,独对一帘潺潺秋雨。

他静静听了片刻雨声,待屋内人已睡熟,开口道:出来。

方才空无一人的暗夜雨幕,忽然闪出十余道人影,跪地抱拳:尊上!

孟争先皱眉:小声些。

来人打了个寒颤,更加小心翼翼:

金宫重建章程,请尊上过目。

西海诸事,请尊上定夺。

玉简递到孟争先手里,他站在檐下批示吩咐几句,末了又叫住众人:

慢着,去给本座找些东西过来。

宋潜机睡醒时,雨已经停了。清透的阳光穿过密林,照进旧窗框,光斑细细洒了他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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