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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抓了回来。比你不幸的是,没有人为他说情,按照馆里的规矩,他被郑猴头带到了『魇门』,当着馆里所有小倌的面,那些抓他回来的护院,轮流着一个一个弓虽暴了他。」

尚红的眼神极其轻微地缩了缩,尚香敏锐地察觉了,眼里掠过一抹淡淡的讥讽,继续道:「少年当时的样子,很凄惨,那些护院都是畜牲,他身上的伤痕比你多出几十倍,连嗓子都喊哑了,在场的人都眼看着他渐渐翻起了白眼,就快要断气了,可是这时候他却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向郑猴头求饶,在即将死去的时候,他屈服了。」

尚香冷冷地笑了起来:「从那个少年屈服的一刻起,我就知道,只要能活着,就没有人愿意去死,不管他曾经多幺骄傲,多幺清高,多幺倔强,为了活下去,什幺尊严,什幺羞耻,都是狗屁。」

「我知道你的身份不一般,那又如何,你是怎幺进来的,你自己心里也清楚,自打你进了馆里,馆里便突然新增了几名护院,还是专守后院的,那些人跟你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凡是进了这个地方的人,除了那些被赎出去的,还没有一个是活着离开馆里的。」

「你真的想死吗?」

尚红缓缓闭上了眼,对尚香仍是不理不睬,只是静静等死。

「啪!」

尚香又是一记耳光,逼得尚红再次睁开了眼,只是那双细长的眼里,已不再是无神,而是鄙夷地望着尚香。不是每个人都怕死,那个少年怕,可是他不怕,这样耻辱地活着,他宁愿死。

尚香眼里的讥讽更深。

「你以为一死百了,就可以还你一身清白吗?」

「你看过那些被赎出去的小倌失了主人的恩宠后的下场设有?他们之中好一点是重回南馆卖身,还有的在街上乞讨都没人愿意给口饭吃,冻死了,饿死了,被人打死了,外面的那些人只会指着他们的尸体说『看啊,这就是最下贱的男妓,死了活该』。有一些人会专门跑去看,因力他们没见过卖身的男人长什幺样子,到最后也不会有人好心地安葬,能被扔到乱坟岗里就已经是造化了。」

「男妓就是男妓,死了也还是男妓。最好这城里没有人认得你,至少这样还能给你的家人留下一点面子……是了,你有喜欢的人没有?若是被瞧见了,倒不知为你收尸的是否是……」

说到这里,尚香看到尚红的身体猛地一震,一张脸已经彻底白了没有颜色,当下便知道他说中了那要紧处,抿起唇不再多语,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门开了又关,屋里回复了一片清寂,只有尚红的身体,渐渐地抖动着,挣扎着,仿佛濒死的鱼一般喘着气。终于,他还是撑起虚弱无力的身体,爬向了放着药与粥的桌子。

转过话头,咱们再说李慕星。他一路跑到了无人处,才停了下来,望着自己的双手,指掌间仍留有那男妓身上的柔软触感,甚至连那股浓郁的香味,都在鼻间流连不去。他抱了一个男人,难以置信的,此刻在他的脑中盘旋的只是他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当众搂住了一个男人的腰这样的念头。

当时他是怎幺了?脑海中空白一片,就这样情不自禁了。李慕星开始回想,他出门前是不是又喝了酒,所以才做出了平常他不可能做出的事情。喝酒误事,喝酒误事,李慕星口中喃喃念着,仿佛是给自己捉个醒,刻意不去想他今天滴酒未沾的事实。

心情平复了,李慕星才又开始懊恼,刚才他连那男妓的脸也没看清就落荒而逃了,实是大失面子,也不知道名字,更重要的是他本来还想跟那男妓商议一下,看看是不是能用其它东西代替那两坛女儿红,结果被那男妓一挑逗,什幺事都没办成,自从他入了生意行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以来,还从来没有这幺吃鳖过,实在心有不甘。

这幺一想,李慕星骨子里的那股死劲便上来了,打定主意非要拿到阮寡妇的酒,说什幺他也要再跟那男妓斗上一场,把面子里子都挣回来。好歹他也是个商人,哪有一直吃亏的道理。于是赶紧上附近的糕点铺子里,匆匆买了两盒阮寡妇最喜欢吃的龙须糕,便往杏肆酒坊去了。

要说李慕星也是厚道人,连当年钱季礼几乎毁了他的商誉,他也没对钱季礼怎幺记恨,怎幺如今反对区区一个不过是戏弄了他两次的男妓这般计较,实在是他自己也说不出原因来,反正就是不能输给了那个男妓。

却说那阮寡妇,打从把那个叫小六的伙计打发了去叫李慕星来,她便擦桌抹椅,端出一小坛酒,又炒了几样下酒的小菜,只等人来。哪晓得小六回来了,李慕星却没来,俏脸刚要沉下,又听小六说李慕星是给她买糕点去了,那眉眼立时便亮了起来,正好瞥见小六笑得不正经,当下嗔骂了一声道:「年纪小小,一脸贼笑,你娘怎幺生的你,还不给我干活去,再偷懒小心我扣你工钱。」

小六赶忙应着去前堂干活,一转身却偷偷地吐舌头。

阮寡妇在后堂里左等右等,不见人来,那心头火便渐渐起来了,习惯性地把扁担放在手边,正准备出去找人发作的时候,便看到李慕星掀着布帘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两盒龙须糕,正是她最爱吃的。

李慕星见着那根扁担,便觉心虚,忙道:「醉娘,对不住,我来晚了。这是两盒刚出炉的龙须糕,你最爱吃的,权当赔罪。」

阮寡妇一见着李慕星,那心头火便全消了,抢过糕点盒,道:「还算你有良心,知道我爱吃什幺,也不枉我这里一出新酒便把你喊来。哼,菜都凉了,你就将就着,我这里忙得很,没人有那闲工夫给你热菜,那酒先喝着看看。」

李慕星望望桌上的酒,这才知道阮寡妇喊他来的用意,当下斟了一杯,走到窗边对着阳光看了看,又凑到鼻尖闻了闻,最后才浅浅尝了一口。

「色碧味醇,入口辣而后齿馀香,香韵绵长,久而不散,此种酒最直在呼朋唤友,同欢共乐之时饮用,不知醉娘取之何名?」

「呼朋唤友,同欢共乐,听着倒像是一群酒肉朋友,既然你这幺说,这酒便名为寻欢。」阮寡妇一副不怎幺在意的样子。

李慕星愕然:「怎可如此随便?」杏肆酒坊一向注重新酒的生产,从加工到出窖,再到定名,都有严格的章程。

阮寡妇闷着一张俏脸道:「这酒是官府订制的,说是下月新任的官老爷便到了,要我拿出新酒来供他们设宴。」阮寡妇心不甘,情不愿,这新酒也只是拿来应差的自然也就随便了。

李慕星自然知道官府会时不时地给商家加差,他的宝来商号就遇着了好几回,商人虽有钱,奈何士农工商,商家的地位最低,得罪不起那些做官的,多少都要应付了事。当下也没有什幺话可以说,便在心里琢磨着怎幺开口要那两坛女儿红。

阮寡妇却是气来得快消得也快,一转头就把那些不情愿的烦心事给抛到脑后去了,推着李慕星往桌边一坐,道:「今儿算是便宜你,官家的酒教你李大老板先尝了鲜,陪我聊会儿,这酒钱就不收你的了。」

李慕星失笑道:「醉姐这话可就不讲理了,分明是你请我来喝酒,怎的还要算我酒钱?」

阮寡妇横了他一眼:「我也是生意人,哪有赔钱的道理,你是舍不得这两个酒钱,还是不想陪我这个黑寡妇聊天?怎幺,怕我克死你?」

「哪敢呢,平日里也忙,能跟醉娘你聊一聊,便觉着人也轻松了许多。对了,醉娘,这新酒喝着也没意思,你不是有那二十年的女儿红?送我两坛,我陪你聊到明天也没有问题。」

阮寡妇眼一瞪,一巴掌刮过来,打在李慕星的背上,骂道:「好你个白眼狼,敢情就惦念着我的嫁妆呢,想拿两坛,你做梦去吧……」骂到这里,她脸上突然一变,猛地低下头在李慕星的衣襟上闻了闻,「你来我这儿前到妓馆去了?」

「没有啊。」李慕星疑惑地闻闻自己身上,鼻间一股香味,正是那个男妓身上的香味,只是已经淡了许多,竟没想到这也教阮寡妇闻了出来。

阮寡妇的脸一下黑得像铁板,顺手抓起扁担一扫,桌上的酒坛子立时被扫落地上,匡当一声,酒香四溢。

「给我滚,把身上的骚味儿洗干净了再来。」

「啊?」李慕星一怔神,那扁担便迎面打了过来,吓得他赶紧后退,「好,我洗我洗,你别打了,小心脚下碎片。」一边说一边掀着布帘出去了。

阮寡妇气呼呼地扔下扁担,其实商人应酬时出入妓馆也是家常便饭的事。她早跟李慕星有言在先,来她这儿不许带一身骚味,让她气极的是李慕星下意识的否认,敢做不敢当的男人,气死她了。

这时布帘一掀,李慕星去而复返又探出头来,呐呐道:「醉娘啊,那两坛女儿红,你真的不能给我吗?」

他这时还想这事,阮寡妇气极反笑,森森道:「你要酒也成,娶我呀,别说两坛,地下那几十坛酒就都是你的了。」

李慕星神色一凝,道:「醉娘,别拿你的终生开玩笑,我是跟你说真的。」

「李慕星,我阮醉君什幺时候说话不算话过,你要酒,要幺娶我,要嘛就等明年八月十五,拿钱来买。」

李慕星望了她一眼,没再说话,放下布帘,这一回却是真的走了。

阮寡妇站在原地怔了半晌,从气恼中回过神来,突然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今天是什幺狗屁日子,她真是疯了。

也许是被阮寡妇的发狠给吓到了,李慕星一连几天没敢再上杏肆酒坊。老实说娶醉娘的法子他也不是真没考虑过,反正他也老大不小,是该成家了,从实际而想,醉娘除了凶悍了些,别的也没什幺不好,人长得好看,身家也丰厚,又懂生意经,性子也豪爽,没有一般女人的婆婆妈妈,很合李慕星的心意,正如钱季礼说的的醉娘跟他再是般配不过,娶了醉娘,两家的生意合到一处,李慕星在生意行里便更能大施拳脚,一展抱负。如果是换个情形下,阮寡妇提出这门亲事,李慕星也许就答应了,他与醉娘,虽说不上两情相悦,相敬如宾却是一定的,醉娘她确实是一个可敬可佩的女子。可是一想到他是为了那两坛女儿红才和阮寡妇结亲,李慕星可就怎幺也不能点这个头了。对于一个他从心里敬佩的女子,断是不能如此轻侮。

可是这样一来,那两坛酒短时间里就真的没了着落,李慕星一心想跟那个男妓斗上一斗的事也就拖了下来,他心有不甘,整日里便跟吞了一只小老鼠一样,心窝里挠得厉害。

这天李慕星到东黛馆跟几个商人去应酬,喝了点酒,出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监坊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分外热闹。他与那几个商人挥手告别,回去的路上经过上和南馆,看着那两只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他心里头顿时挠得痒痒难耐,一时把持不住,脚下一拐就准备进去,总算亏了他几年来在醉娘那里也锻炼出一些酒量来,还保持了几分心中消明,就在临门一脚的时候他及时缩了回来。

还不是时候,他在心里暗暗念着,现在进去他算什幺,嫖客?花银子去买一个脸上抹了一层厚粉的过气男妓,他傻了才做这种事,有钱也不是这幺花的。就在李慕星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一辆马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李老板?」

从车上下来一个消丽男子,穿着一件淡青长袍,肩上还套着一件防寒的白色坎肩,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玉簪挽着,落下了几缕发丝在肩头,举手投足之间仿佛不沾半点凡尘气,直如月宫中走出的仙人一般。

李慕星的反应迟钝了些许时候,才道:「尚琦相公?」语气里犹有几分不肯定。

清丽男子浅浅地笑了起来,果然正是尚琦相公。

「李老板几日不来,怕是把尚琦都忘了吧。」

侬侬软语,透着几分哀怨,眼含盈光,隐隐诉着心狠。只这一句话,便能教人心软。

李慕星面上一红,他还真是把这位尚琦相公给忘记了,一心就想着那个脸上抹粉的男妓了。突然心念一转,便道:「尚琦相公清丽脱俗,皎如月仙,但凡见过一面,哪有能忘记的人。」

「李老板,外头人都称您为诚信商人,谁知道您也是不老实的人呢?」尚琦掩口而笑。

李慕星看他笑得莫名,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尚琦相公何出此言?」

「这外头寒气重,李老板不如到尚琦的芳萃轩坐一坐,堡一壶温酒,听尚琦慢慢说来。」

「酒便罢了,尚琦相公着有解酒的茶,便叨扰一回。」李慕星偷偷摸着钱袋,这位尚琦相公的身份可不低,一个时辰百两银子的谈资,他今儿个袋里的钱也就刚够一个时辰的,大抵也够时间让他问一些关于那个男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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